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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隔断冷冽的寒风,车轮碾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容锦端坐在一侧,眼睫低垂,端详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交握的双手掩在袖下,微微收紧,虽已经尽力掩饰,但依旧透着些许局促。
“茶水已经凉了。”
沈衡稍显歉疚地放下茶壶,将原本留在车上的手炉递了过来。
容锦轻轻地道了声谢,双手接过。
她的手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捧着手炉暖了会儿,方才慢慢恢复过来,指尖也仿佛沾染了清淡的香气。
容锦抬手蹭了蹭鼻尖,她自上车就觉察到这股浅淡的香,只是见识得少,一时间难以辨别。
她喜欢这香的味道,飞快地看了眼沈衡,犹豫着该不该问。
“是降真香。”沈衡好似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系悬崖藤蔓所结,历久弥香。”
容锦眨了眨眼:“我在书上看过,说道家素爱降真香。”
她从前替书铺抄书赚钱时,一知半解,虽记了这么一句,但知道如今才算见识过。
沈衡颔首一笑:“是。”
他相貌生得温润,笑起来时,犹如春风拂面,叫人看了极易心生好感。
容锦怔了下,随即挪开视线,不再多看。
她如今的身份认真说起来其实有些尴尬。
当初沈裕为拒婚,毫不遮掩,从黎王府后宅要了个人养在外边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满朝皆知。
自京城南下这一路上,随行的属官们大都猜到她的身份,面上虽不会说什么,可不经意间的态度中多少会带着些微妙的轻视,又或鄙夷。
这是人之常情,容锦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也不会为此神伤。
可沈衡不同。
他始终是一副耐心、温和的模样,而不是如常人那般,以世俗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容锦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态度令她心生欢喜。
只是她不想招惹麻烦。
家中供着沈裕那尊大佛,行事便难免多有顾忌。
“恕我冒昧,”沈衡却又问道,“你与谢掌柜有旧?”
沈衡往如意斋去了两回,她次次都在,有此一问也是情理之中。
容锦抚过微湿的衣袖一角,三言两句讲了这其中的牵扯,想了想,迟疑道:“我今日见了陈公子,他看起来似是身体不好。”
“前些年,他曾因协管重修兴庆宫,被牵扯进一桩贪墨案中,饱受牢狱之灾。”沈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若非万不得已,我亦不愿扰他清净。”
可此事别无选择。
沈裕点了陈桉的名,他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都得出来领了这个差事。
何况当下这个形势确实需要他。
容锦心中仍疑虑,只是再问下去便绕不开沈裕,犹豫再三还是止住了。
如意斋与吕家的颐
园不算太远(),马车停下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容锦将膝上的手炉还了沈衡,再次道了声谢。
车夫放好小凳,容锦微提裙摆,慢慢地下了车。
沈衡站在近处,见她稳稳地站好,这才又退了一步。
指尖残存的暖意在寒风之中迅速消散,片刻间所剩无几。
容锦敛袖行了一礼,并未与沈衡同行,先一步进门,轻车熟路地回了沈裕暂居的院落。
说来也是背运,她这身衣裳是今晨新换的,先前的洗了还没晾干,只能问白蕊暂借条新裙子。
白蕊闻言,很是大方地开了衣箱给她选:“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容锦捧了碗姜汤,笑道:“什么都好。”
“那就这条石榴裙吧,”白蕊翻出条红裙,对着容锦瓷白的肌肤比了下,“这颜色衬你,该裁一身这样的衣衫。”
容锦很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但这种时候总没挑三拣四的道理,含笑点了点头。
换了衣裙后,容锦无事可做,仍旧在暖阁之中琢磨棋谱。
这些时日下来,她已不再是早前那个对着棋局两眼一抹黑的新手,虽仍及不上沈裕的水准,但也已经能看出些门道。
从前只觉着头疼,眼下竟也慢慢品出些趣味。
方寸棋盘之间的得失变换,委实是门学问。
她琢磨得入迷,竟没留意到天色渐晚,只顾盯着那局棋出神。
有修长的手拈了枚墨玉棋,在纵横交错间落了一子,容锦这才猛地惊醒,意识到沈裕的到来。
“您走路没有声响的吗?”
容锦拍了拍心口,凝神看去,只见原本令她犹豫再三的一局棋
,因沈裕落的这一子而被盘活了,惊喜之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裕一撩衣摆,在另一侧坐了:“来。”
容锦会意,咬着唇,打起精神陪他对弈。
两人并非同一水准,虽说沈裕主动接了棋局劣势那一方,但最后的结果依旧毫无悬念,仍旧是容锦输了。
但并不似从前输得那般毫无还手之力。
试着挣扎了,也确实有所成效。
“有长进了。”沈裕公允地点评了句,又抬手在她不自觉咬紧的唇上按了下,“仔细咬破。”
容锦并没分捡棋子,而是将这局棋留了下来等着明日复盘。
又见沈裕神色中透着些许疲倦,便起身到他身旁,如往常一般替他捏肩按穴。
可才碰到沈裕鬓角,却忽而被他抓住了手。
容锦毫无防备,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沈裕攥着她纤细的手,侧过脸,温热的呼吸洒在指尖,话音微微上挑,带着些许疑惑:“降真香?”
容锦颤了下,瞪圆了眼。
那香的气味极淡,她回来之后也净过手,实在不知沈裕是如何在满室奇楠香之中,精准地捕捉到那一丝余香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攥得愈紧,甚至隐隐有些疼。
() “今日去了何处?”沈裕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了那条艳丽的石榴裙上(),微微一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红裙不错,从前怎么不见你穿?”
沈裕脸上虽带着笑,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话中危险的意味。
容锦自然不会傻到以为沈裕这是在称赞自己,沉默了一瞬,避重就轻道:“我今日出门去如意斋,不巧被泼了盏茶水,新换的衣裳湿了,回来后才问白蕊借了这条裙子。”
“哦,”沈裕点点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尖,旧事重提,“那这香呢?”
容锦动了动唇,想说这是在如意斋时沾染上的,但对着沈裕沉沉的眼眸,终究还是没敢当着他的面扯瞎话。
毕竟若是万一被拆穿,那可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容锦硬着头皮解释:“我湿了裙摆,不便走回来,凑巧遇着沈巡按代你送请帖,便趁了他的马车……”
话音未落,只见沈裕偏过头,薄唇微张,竟咬住了她的指节。
指尖落入温热的唇舌。
容锦话说了一半,霎时僵在原地,直到指尖传来噬咬的痛楚,才又猛地回过神。
窗缝中隐约有风透过,烛火摇晃,将身影拉长、扭曲。
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有那么一瞬,容锦几乎生出些错觉,疑心沈裕想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她想走,可手腕被沈裕紧紧地攥着,难以挣脱。
沈裕揽着容锦的腰,将人按在了自己膝上,抬眼看着她慌乱的眼眸,轻描淡写道:“我不喜欢这气味。”
石榴裙在他膝上铺展开来,烛光的映衬之下,更显艳色。
容锦不自在地并紧腿,隔裙按了沈裕的手。
“吕嘉今日饮酒,说他家二姑娘看中了清淮,愿结两姓之好,”沈裕话锋陡转,似笑非笑道,“你觉着如何?”
容锦身形一僵,片刻后漠然道:“这样的大事,如何轮得到我置喙?”
吕二小姐看中了沈衡,这是一早就知晓的事情。
但真要“结两姓之好”,就不只是情情爱爱的事情。意味着吕家能为沈裕所用,江南诸多事宜皆能顺遂不少,也意味着,沈裕不会追究吕家从前种种。
可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于情于理,都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非要说的话,纯属沈裕找事。
“依着辈分来算,清淮是我的子侄,自然……也是你的。”
容锦不知他这个“自然”从何而来,只觉得不可理喻,索性反问道:“难道我说了就算吗?”
她只想快些揭过这个近乎无理取闹的问题,可沈裕却并不配合。
“算。”
沈裕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并不似玩笑,仿佛只要她点头或是摇头,就当真能决定沈衡的亲事。
面上一本正经地谈着事,裙下的手也没消停过。
他生了一双修长的手,写得一手好字,也能拉强弓射利箭,自是十分灵巧。
“婚姻大事,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或是沈巡按自己心悦吕姑娘,成一桩好事。男婚女嫁,何时轮得到外人说什么?”容锦被弄得有些难耐,喘了口气,眼睫微颤,放轻了声音服软:“……别作弄我了。”
沈裕低头,啄吻着她嫣红的唇,吞下暧昧的喘息,哑声道:“那你心悦谁?又想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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