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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轻尘咀嚼着小侍女话中的余韵，喉中艰涩褪去，他腾出来的右手环在那单薄的肩背上，就像是一个半圆遇到另一个半圆。
他脑海中，除了契合，再也没有其他的词语来修饰了。可于这短暂人生中品尝到了一丝甜意，却令他陷入了一种情绪陷阱。
这不是真的，他想。
可手中也越发用力，将怀中人拢紧。她于他不是稻草，而是真切的陪伴。可口中奶茶味道越发稀薄，四周光晕也显得不真实。
叶凌被按在少年人怀里。
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在梦境里是侍女的身体，本来他是不大在意的，可是这般拥着，倒是让他很不自在起来。
可他腾出来的手抬了抬，没有抵住少年人的肩膀，而是抚摸少年人的背脊。
至少吧，至少在这个梦境里，洛轻尘有了愿意陪伴他的少女。
那个少女为他残缺，连仅剩的一只手也不懂拒绝，只会替这世界，为他弥补一些，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于洛轻尘很难得，于叶凌来说也很难，可是少女不会。
就让他当一个梦中人吧。
就算这样听起来有点好笑。一个纸片人的梦中情人，叶凌出神，想起自己的纸片人老婆们，最后却不由自主想起成年后的清冷师尊洛轻尘。
这样也不错。
他想起自己的初衷，对洛轻尘道：“你以后会长大，会遇见一个人……”
洛轻尘：“那你呢？”
叶凌：“……”
洛轻尘问道：“你会活着吗？”
他问了后，为了区别小侍女神情真假，还松开了手，扶她蹲好，等待她的回答。
叶凌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这是撒谎的信号，又抠了抠脸上的旧疤痕，这是他空闲时打发时间养成的坏习惯。
洛轻尘眉心一跳，用手止住他动作。
叶凌反手将他手牵住，晃了晃：“我会好好活着……”
转念一想，这又是什么flag，继而道：“但是你不能把心神全部寄托于我身上，洛轻尘……”
小侍女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唤他，尾音轻轻的，像是心软似的，可也说着最冷静的话语。
她说：“你得自己支棱起来啊。”
什么是支棱呢？洛轻尘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是不再依赖她，也不再在乎她是否还活着吗？
可是，她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的场景，他闭眼就能想起来。
怎么能不在意呢？
明明在意到，摇尾乞怜也没有关系。
窗外云卷云舒，枝叶繁茂的树冠筛落了一地的光斑，亮闪闪的，与洛轻尘小时候的记忆重叠。
那时，双亲在窗前一站一坐，他在院子里踩光块儿玩。
相似的光景里，小侍女拉着他的手，亲密无间，却推他往前走。
让他支棱起来。
无处可遁的悲意。
“嘶——”
洛轻尘回神，见小侍女龇牙咧嘴，门外有下人过来，想必是得了命令来传唤的。
“少爷……”
洛轻尘扬手，让他收声，看着小侍女。
叶凌一手被他牵着，没别的手来捶腿，眼见着摇摇晃晃，苦不堪言地指着小腿道：“麻了麻了。”
下人看着侍女不加掩盖的脸，脸上的疤痕皱在一处，让人联想起山上皱巴巴的树皮，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豁然错开眼。
洛轻尘扶着她站起来，问道：“能走吗？”
叶凌实话实说：“我觉得我像是没有脚一样……”
这话戳中了洛轻尘的痛点，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叶凌见此，举起左手，虽然有点可笑，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我错了，不说了。”
洛轻尘不是没有注意刚才下人的神情，仍然耿耿于怀：“若不是我，你定然很好看……”
叶凌：“我说了，不说这个。”
洛轻尘悻悻闭嘴，男女大防在他俩之间早就破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拦腰抱起有点太亲昵了，他要是这么做倒是不尊重这个女孩子。
于是洛轻尘让她靠着自己，陪她一步一步挪动，走到门口是，又对目瞪口呆的下人道：“让让。”
就这么一挪一顿的，等将小侍女安置在塌上已过了些时候。叶凌的腿已经不麻了，他不好意思地道：“耽误你时间了，你去问问做什么……”
洛轻尘颔首，走到一半，又被人叫住。
叶凌靠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只手搭在腰腹上，头发些许凌乱，目光很温和，笑道：“如果有人令你难过，跑回来，不要听他们的。”
小侍女叹了口气，像是为他的倔脾气担忧，招手让他过来。
门外，下人焦急等着，忍不住催道：“少爷，你快些！”
洛轻尘置若罔闻，走到塌前，微微低下头。一只素白的手覆在他的左耳上，将他的头压在单薄的肩上，于是右耳也被妥帖堵上，布料下是温热体温。
小侍女偏头垂眸看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洛轻尘此时明白，为什么海山会这样对待她了。耀眼的美玉投掷在地，再精巧的工匠也不能使之完美无瑕。所谓覆水难收，亦是如此。
海山期望的是他心碎，是弯腰捡起碎玉时被碎玉所伤，是深夜时再难弥补的遗憾。
这些遗憾与恨意最终会凝成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刃。碎玉不是不知道，可碎玉不想这样。
于是，小侍女费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捂住了他的耳朵，笑着告诉他：“这样就听不见了。”
骗人。
明明还是可以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是胸腔的振动。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侍女用肩膀挡住他视线，小声道：“这样就看不到啦。”
“你要为自己设立防线，不想看到的不要留在心上……”
一幅幅场景流转，洛轻尘最终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少女。
“不想听的，不要放在心里……”
血泊里，少女浑身是血，狼狈别过头，茫然道：“你别过来，我不疼。”
洛轻尘喉头滚动一下，满以为咽下的是苦涩，内心却涌起一股情绪来。抬起头，满脸疤痕的断臂少女对他笑道：“去吧。”
说完，还捏着拳头挥了挥：“加油。”
他目光不错开，落在少女脸上，无意识问道：“什么？”
“支棱起来。”少女答道。
洛轻尘随下人离开。
叶凌一人坐在床榻，扭身看窗外的风光，半晌才摸了摸脸感叹：“这张脸算是毁了。”
即使是洛轻尘眸中倒影，也令他看出面容被毁的程度，当真从罗敷到无盐，幸亏他不是女孩子，不然真得大哭一场。
过一会儿，那下人又回转，对叶凌道：“家主唤你过去。”
说罢，站在原地。这小侍女不是洛轻尘，身份同他一般轻贱，没必要再奴颜媚骨。
叶凌要下床，道：“转过去。”
下人道：“你真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等少爷年岁大了，看你还能往哪儿去。”听来竟是笔叶凌还关心壳子被毁的那张脸。
叶凌嗤笑：“你不转身，我穿鞋子，让你看了脚，你就得娶我了。”
下人连忙转身，脑海中还放映着那双丹凤眼闪过的笑意，不由得摸了摸面颊，有些可惜：“你这脸治不好了？”
谁知，一个轻飘飘的女声在背后道：“把你的脸给我不就行了。”
下人悚然一惊，回身见小侍女已收拾得当，又念及此处乃是少爷房间，不由得啐了一声，道：“你脚让少爷看了？”
叶凌越过他往外走，闻言回头：“不仅看了脚……”
他奚落了一句：“还看了我断掉的右手，怎么你也想看看，我去取出来？”
下人哪敢接这茬，硬邦邦地道：“跟我来。”
叶凌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真是是个人，都能对一个女孩子发表意见，难怪他很多女粉丝，都说纸片人真爱，臭男人还是抱团打光棍吧。
系统道：“也不能全盘否定，只能精准点草吧。”
叶凌无语：“你这是翻到哪儿了？”
系统：“没看，就随手翻翻。”说得翻宿主记忆，比爬梯翻外网的墙还容易。
叶凌：“……”
系统：“你还不想出去？”
叶凌道：“也不是不想，只是我在想，如果这是洛轻尘的梦境，那我是不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想啊，他潜意识都是这些乱糟糟的事，难怪这么难攻略……了”，叶凌顿了顿，现在提到“攻略”这两个字他都觉得莫名心虚，“如果这能让他潜意识好一点，是不是就……”
他“嗯哼”了一声，留下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暗示。
系统语气平直地接道：“就能更容易、更快地攻略他。”
它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爱上他了呢？”
叶凌停住脚步。下人见此，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叶凌摇头，示意他继续带路，接着和系统脑中对话：“怎么会？”
“一点感情也没有？”
叶凌答道：“怎么会。”
系统感叹道：“你们人类情感还挺复杂。”
叶凌：“人类小孩从成年或者更早前都知道从来就没有爱憎分离这种道理，爱憎都没有，爱爱更没有了。”
“你知道什么叫他眼中三分漫不经心两分淡漠，剩余五分都是掩盖于眸底的在意么？”
系统被绕了一下，惊叹道：“好家伙，文字扇形图？”
叶凌对这人工智障怜爱似的长叹一声：“这就是感情啊。”
下人停住脚步，垂首示意：“到了。”
院内，海山似有察觉，抬眼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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