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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弘手中这种处理繁琐、香气四溢的食物对于两袖清风的清官儿来说也是很难经常吃到的。京城居大不易，处处都要钱。
“大人且慢！”任弘叫住了周柏清。
周柏清停住脚步看向任弘,眼里满是：少年人,何事？
手中递过去一个包裹完整的馅饼,“周大人,我家厨娘多做了些饼子。这饼子味道尚可，还请上官不要嫌弃。”
任弘说罢又露出一副既少年又孩子气的表情,鬼祟小跑到周柏清身边小声说,“家中婆子自小看我长大,这来了京城生怕我吃不饱,总是多做。我又不忍驳了她一番慈心,大人帮帮我。”
他现在才十五岁，即便是个状元,做出这一系列操作也丝毫不突兀，浑然天成，只会让人喜欢。
周柏清犹豫一瞬接过了饼子。
早上他只吃了一些清粥小菜，并不顶饿。但一般早朝巳时便能结束，中午便能好好吃一顿饭。
这下官送个饼子也能吃得下的。
一来二去,周柏清算是和带着这位状元编修真正熟悉了起来。他只比任弘高了一个大品级,还是清水衙门官，心中想要提携任弘,能做的寥寥。
又一个早朝,红金大殿之内,各官员依照品级类别依次站开。
赵国边境稳定,只有临近冬季的时节才会有少数北方寒冷地区南下掠夺,不至于打仗，但宛如苍蝇蚊子，烦不胜烦。武官这边汇报的便是这些事情，此外还有各种损耗以及军饷情况之类的。
文官多赞今上之下海清河晏，时不时地有祥瑞出现。此外便是近期各省州县的农桑和水利。
任弘目前只是品级很小的京官，远远的站在后方，等下朝。
他和周惟演成了忘年交，下了朝便邀请周大人，“周大人，昨日厨娘又做了几道新菜，不若来尝一尝。”
周柏清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到年轻下官家里蹭饭，这次也是没有推辞，甚至心理上已经默默把任弘当做半子对待。
笑道：“怕是你又折腾厨娘做出来的吧。”
两人宛如父子说笑离开。
后面的官员看着这两人倒是投缘，罢了，这次的小状元没有年长的会钻营，偏偏和清水木讷的呆人待在一起，没前途。几转念头划过脑海，都对彼此笑笑不语，拱手离去。
***
二进的屋子里被仆人用炭火烘热，俨然与屋外不是一个季节。
仆人习惯性的接过任弘和周大人的衣物，递上手炉。
“天气转凉真快啊，才到任不过两个月便已经万物枯黄，冰碴子都起来了，今日怕不是要下雪。”任弘打趣道：“大人一定要注意保暖，今日大人可一路揣着手炉回去。”
肯定不雅观。
“你这小子，我是托了你的福。一路抱回去还是算了。”周柏清无奈道。
“唉，我还没有拜访过大人，太失礼了。总是让大人来小子这里，怪不好的。”
周柏清难得心虚了一点点，他其实就是想来蹭饭，顺便和谈得来的小友浮生半日闲。免得夫人心血来潮时不时地以节约家用为由做一顿“美味”的饭菜。
周大人安静如鸡，优雅喝茶。
任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抚掌，“大人，尊夫人和令嗣都没有吃过吧，不若我把今日的食材和厨娘一块儿带过去，也让周大人一家都尝尝。”
周大人也心疼跟他清贫过日子的夫人，择日不如撞日，点头同意了。
“那就麻烦明毅了，家里的几个小子一定很高兴。”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大人突然笑道：“也不能让他们太高兴，明毅年少入仕，家里的大小子比明毅还大一两岁，今年的举人试都没过，你教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任弘心里算着吃饭的人数，同时明白了，这爹就是想给他们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说不定还有外加功课，精神打击加物理攻击，夺笋呐。
微笑着转头吩咐下人多备些菜。
不多时，门口便过来了两辆马车。任弘和周大人上了第一辆马车，第二辆则是几个仆人和菜肴器具，还有任弘特地吩咐的数百斤炭。
周大人先下来，周夫人听到动静便赶到了门口，还以为周大人跟往常一样蹭饭回来，没忍住说了一句：“又去小友家蹭饭呐，多大个人了。”
周大人扶住夫人，讪讪开口，“这次不蹭饭了，我把人和饭都带过来了。”
周夫人日常温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脸上巨大的问号后面跟了一连串的感叹号，这呆瓜！
“那任小状元人呢？”周夫人不想忍了拍了夫君的胳膊。
“在外面领着搬东西呢。”
夫人轻飘飘的瞪了一眼周柏清，往前院走。
“夫人，等等我！”他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自己招架不住，不过自己服软快，真是一个美好的家啊。
任弘远远的看见周大人和周夫人赶了过来。
颇为熟稔地自我介绍道：“周夫人，小子是周大人的下官，任弘，字明毅。”
虽说是小友，任弘明明白白的行了晚辈礼。
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编修，周夫人未免更加嫌弃自己夫君欺负小孩子，更没了官场上那什么上下官的职级区别。
“那我便和夫君一样唤你明毅吧。天冷，早些进屋。屋里更暖和些。”周夫人自然而然的把任弘当成了亲近的晚辈。
周夫人望了望门口，还有人在搬东西，“明毅，我再叫些人来帮你，不过怎么这么多东西？”
“多谢夫人，不过马上搬完了，东西不多。今日是我第一次上门拜访，我最是怕冷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只好给您和大人，还有令嗣们一些暖炉，冬季能暖和一些。”
“又想了想这些东西最是废柴和碳，又多带了些碳过来，这样周大人和周夫人冬天就能暖和了。”任弘少年的鲜活模样在冬季里格外亮眼。
周夫人也没多在意任弘后面说的碳，只说孩子来便来了，不必多带礼物。
几人说话间来到吃饭的厅堂。
上面新奇的放着一个铜锅，周围摆满了生的肉和菜，还站着几个周夫人眼生的仆妇。
“这便是新吃法了，火锅，锅下一直燃火的吃法。”
“倒是新奇。”周夫人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香味感叹道。
然后又让下人叫来了几个孩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的开销百分之七十都是周柏清的俸禄，周夫人开了几个小店盈利并不高，还多多少少欠着朝廷买宅子的钱，清官真的穷啊。
小院子里只有四五个做杂活的下人，主人却有六个，这还是没把周柏清的双亲接过来。
“明毅，这是我长子惟恒，二子惟知，三女惟薇，四子惟演。”周大人愉悦地给任弘一一介绍。
现在的社会形态，女子地位并不高，七岁不同席，而且子女往往分开排序。周大人把女儿也放进了兄弟们的排序之中，怕是和兄弟们一样教养。
惟薇今年和惟演一样都是九岁，说是当年龙凤胎，因为周惟演体弱，怕在京城养不活，在乡下养了几年才接回来。
说话间火锅的香味更浓郁了，简单的介绍一番，任弘便让几个仆妇给几个不懂怎么吃火锅的人布菜。
一顿美味下来，惟恒和惟知因为学业上巨大的对比而有些尴尬的气氛消磨了不少，觉得这个同龄人也还不错。
任弘被几个孩子拉走。
周大人和周夫人也只是笑斥大儿子：“这么大人都不知道稳重，再过两年可要及冠了。”
几人走后，周夫人拉着周大人说道：“我倒是想认他做儿子。我们一家子难得同时有这么处得来的人。”
周柏清眼睛一亮，“认啊，有空我找他商量一下。”
此后，周柏清和夫人便说起了甜甜蜜蜜的私话。
另一边，任弘被几人带走，惟知和惟薇哥哥、哥哥叫得溜起。
惟恒也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位状元朋友。
惟演不明白，惟演很疑惑，这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但很多东西又完全一样，仿佛任弘是他生命中的变数，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年少时崇敬的人。
九岁孩子的眼低头的瞬间总是黑沉沉的。
抬头一看，少年玉秀风竹，不木讷也不古板，明亮又温暖，过去的记忆仿佛都被这明亮擦洗。
“任弘。”
“明毅。”
“小状元。”
谁也没听清周惟演说了什么。
两人带着妹妹往书房走，任弘慢慢落后和周惟演并肩。
“怎么了？不和我们一起吗？”
“没什么，刚刚吃的有点撑，想走慢一点。”
“介意我碰你吗？”
周惟演的所有情绪被打断，错愕且疑惑地摇头。
刚摇完头，任弘拉起他的手，朝着前方三人跑过去，“跑快一点，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兄长姐姐做更多的功课！”
任弘笑出声。
周惟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第一状元！
跑的时候，周惟演握紧了任弘的手，这样的任大人好像也不错，是他没有真正见过的少年时代的任大人。
晚间任弘打算告别周家，屋外却寒风凛冽，仿佛要把人吹跑。
周夫人觉得不安全，不让任弘一行人离开。
“这大风，又冷又烈，今晚先住一晚吧。不然你这孩子走了我也不安心。虽说咱们家小，挤挤还是能住得下的。”
冬季天黑的早，周围愈发昏暗，跟任弘而来的几个下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也许明天就好了。
于是安置了马车，周夫人安排了房子让下人住下。
又让人拿了一床被子放到周惟演的房间。
“我们家只剩下惟演那里还能挤挤，惟恒和惟知一直都住在一个屋子里，惟演一个人住一个屋子还算有空间，明毅不要嫌弃。”
“周夫人的关心我还来不及感谢，怎么会嫌弃，麻烦周夫人了。”
越过层层寒风，任弘推开了周惟演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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