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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众人看到前面同伴的惨状,心头像是被凉水泼了的一般凉,再看看丁七郎一个活人站在一群木立不动满钉着飞刀、袖箭、飞镖的木头人中间,样子实在诡异之极,又可怖之极。
吴风面上赔着笑,却不说话,微一摆手,百十个汉子齐地离了发石机,齐刷刷地反手取弓拈箭搭在弦上,这些人受了大才子连珠箭的传授,此时弓引得满了,五指却扣了三四支箭,吴风把手中小青旗一压,嗖嗖嗖地,各人前面的箭刚离弦不过丈许,弓便又拉满了,接着便又放箭。
飞蝗也似地乱箭越过了鬼愁谷关口,向着关下众人头上攒来,虽只有百来人规模,但这一阵箭雨射下,便是蒙古最强的精兵一千人来射也未必能有这样气象,半天中闪亮的箭头闪射着天上的阳光,流星一般灿烂,武林联盟的人虽百倍于鬼愁谷,却全然无能为力,反倒因为人数大多拥挤不堪而无从逃避,这一阵箭,吴风也不过是打落水狗之意,他知道两场飞石,谷口的人必然死伤极重,就算侥幸不死的人,也大多受了伤,乱箭对付活蹦乱跳的武林高手自然不能管什么用,但对付受了伤的武林高手,却并不是还不管用,箭雨之后,血肉如泥,汩汩地顺着谷口大道下流,最前面的五百多人只有十来个还在血汩中呻吟哀号,声音惨切凄苦,身上插了乱箭,爬在血水中想要避开谷中的飞击。
丁七郎怔怔地看着下面的尸场,不觉有些痴了,突地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丁老大,快跑,我帮你挡着这帮王八蛋!”接着又有人道:“丁老大,你跟我们头领快些逃罢,我们这些兄弟是逃不了的,你们冲出去找老祖宗他们,再来给我们报仇!”又一个声音道:“丁大爷,梁大哥被那些王八蛋杀了,兄弟要去给梁大哥报仇,你和丁头领,纪大哥他们几位快些冲出去。”丁七郎两眼发直,接着听到自己的声音:“日他妈的,老子怕个球,我们都是好兄弟,死就死在一起,老祖宗他们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走!”
丁七郎惨然地摇摇头,耳中回荡着当年鬼愁谷一役惨厉的恶战声,眼前也浮现当日的刀光剑影,虽然并不记得真切,但那深入心髓的仇恨,早便足以铭心刻骨,魂梦之中总也萦绕不去,是至死方休的梦魇魔咒,丁七郎喃喃地道:“好兄弟们,你们好好地看着罢,老祖宗们给你们报仇了,老子给你们报仇了。”丁七郎咬牙切齿,面目凶狠狰狞,却又随即定了定神:“老子不能逞一时快意,弟兄们,老子总要叫这帮王八蛋他妈的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山西,老子慢慢地给你们报仇,你们都等得了快十年了,再多等他妈的一时会刻也无所谓是不是?老梁,你叫史建他们都来看着,老子给你们报仇!老祖宗们,这些王八蛋害得你们好苦,小祖宗,这些王八蛋害得你也不轻——丁七郎,你也是被这些人害得家破人亡流落江湖一世也无着落,老子要报仇!现在还不是冲下去的时候,但老子一定要杀得这些王八蛋他妈的转世投胎三千回也忘不了害怕!”
丁七郎已然百炼成钢,心头虽然被当日大仇冲激得暗涌如潮,却决不意气用事,只不过脸上没了半点笑意,也没有一丁点表情,木然地立在谷口关上,定定地,连眼睛都发了直,比身侧的木头人还要木头人。
艳阳当空,山下突地有人大叫道:“这些大恶人的石头和弓箭都不多,否则怎会不再射?各位,今日便是武林正邪之间决战之时,我们谁也退缩不得,因为我们若是败了,日后便只能屈服于十三恶人淫威之下了!”
果然武林联盟的众人听得气血翻腾,不能自已,复又振作,纷攘着踏血而上,只是见到关口上泥塑木雕地丁七郎,想起方才惨厉的情形,微微地顿了顿,又有人道:“丁七郎,你这恶贼,残害武林同道,跟十三恶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快些下来纳命罢!山下武林同道已把太阴山团团困死,你们也休想去求鞑子兵来救你!”
丁七郎木然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脸上还是全无表情,连嘴角也没动一动,武林中人见他不作声,只道谷中果然已无防守,丁七郎都在绝望了,更是奋勇而前,虽有些老成之人还记着丁七郎身边的木头人太过邪气诡异,但却又知道士气可鼓而不可泄之理,先前自己一方气势便落了下风,好容易被鼓荡起来,再一低荡,只怕便真要一蹶不振,再无能为,何况自己一边实在人数众多,虽然规模不如当年鬼愁谷一役,但总也有一万多人,纵然只不过当年的五分之一,但鬼愁谷中余下的人却连当年鬼愁谷一役十分之一都不到,就是一万条猪,叫谷中一千多不到两千人来杀,那也要杀得手软,更何况来的都是武林中人?这些人若是知道鬼愁谷这两年来一直把谷人的人安排到外面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生活,再被十三恶人抽走了三百来人,谷中所余不过五六百人时,只怕更要笑得合不拢嘴巴,冲得凶狠了,但这些人却再也不料鬼愁谷当年一败,实是因为十二恶人全无提防,又一时大意所致,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何况士别数年?丁七郎和丁高天两人当年被殷开云断臂剌眼,不到十年,丁七郎和丁高天两人先是合力杀死了少林寺方丈空闻和尚,后来丁七郎一人轻而易举便杀死了武当掌门石雁道人,丁七郎不过十三恶人手下头目,进境已是如此之快,更何况机智深沉无时不学如十二恶人?鬼愁谷被十三恶人两年多的经营,实在已如铁桶无二——这也是公孙诡不安好心,他看过鬼愁谷的布置,虽不曾看得完全,但以他的机智,窥一斑足以知全豹,却存心要武林除恶盟跟鬼愁谷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好第乘机壮大昆仑派,根本在武林联盟之前只字不提。
武林中人贸贸然冲到关前,突听得关口两边石头中响动得古怪,只见响动处分开一条狗洞大小的石窟来,接着一道火焰喷从中射出二十来丈远,那火焰一喷即收,但冲在最前的三百来人已被尽数灼到,立时面目焦黑地死在地上,只余下身上衣衫兀自烧着,火光烧着死尸身上的油脂,噼噼啪啪地作响,小石洞却又疏地合上。
稍后一些的人也被热气熏得头脑晕胀,毛焦发卷,总算有人终于叫出声来:“火中有毒!”
丁七郎冷冷地盯着下面武林联盟众人,眼光兀自木然,除了着颈眼珠动过之外,全身更不见他处有半点动转。
武林联盟中有人又道:“后面的大刀帮的朋友,不是在徐州借了刘大人一千张强弓来么?拿来射死这些大恶人,正是大有用处。”
余人纷纷也附合了起来:“不错不错,高老说得不错,大刀帮的柳帮主,你快些请兄弟们大显身手罢?”
鬼愁谷谷口关下的大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却还是往两边硬挤出一条路来,果然上来了一大队张弓搭箭,意气扬扬地红衣汉子,为头的那汉子更是不可一世,斜睥天下的神情,手中拿了一把鬼头刀倒提着,所到之处联盟中人便抱拳相揖:“柳帮主好,柳帮主请。求柳帮主大显神威则个,今日务要除去这为祸武林的鬼愁谷十三恶人,就多多仰仗柳帮主和各位弟兄们了。”
那柳帮主傲然点头,极是自矜,只道:“不敢当,不敢当,那也是在我柳正龙份内之事!”话虽这般,但那神情却显得他很敢当,那也根本不关他事,只不过他老人家悲天悯人生了菩萨心肠,这才来给武林除恶联盟出头一般,俨然便自居了联盟的盟主一般。
那姓柳的号令部众,大队红衣汉子列成阵势,把箭头全都指着谷上木立的丁七郎,联盟众人齐声喝彩:“柳帮主操演得好箭阵,果然不凡!”
柳正龙更是得意,故意地不看众人,全神盯着上面的丁七郎,顺过鬼头刀来,缓缓地扬起,显得他全神贯注地一般,实则眼角还在两边乱扫,看着别人都在看他。
丁七郎突地动了,又像是没有动,下面众人在动于未动之间犹疑不定时,陡地当地一响,接着又听到柳正龙喉头咯咯发响,转眼看他时,这才看见他两眼突出,两手紧紧地握着一支箭尾的毛羽,血水顺了石竹箭杆流到箭羽上,两手上,众人这才骇然发觉柳正龙已被丁七郎方才一箭射穿了咽喉,那一声当响,正是柳正龙鬼头刀落地的声音,但丁七郎怎样发的箭,下面上千双的眼睛,竟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些许的轮廓!
丁七郎原来是把方才下面打上来的暗器中的一支袖箭用甩手箭的手法射死了得意洋洋的柳正龙,他自俞文照当日创出恶人十三拍的武功时对于武学有了更深层次的领会,武功几已不在王砍等十二恶人之下,用暗器杀全无提防还得意得很的那家伙,简直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丁七郎方才那一箭,便真是武林各派的掌门人到了,十个里面也有七个要中箭,何况区区一个强盗头子?
丁七郎神出鬼没地露了这手,下面大刀帮的那帮强盗吓了一跳,但存心欺丁七郎只一人,乱箭仰射将去,这些人本来就膂力弱,简直连给吴风带着的那些放箭的人提鞋都不配,又是自下而上的仰射,丁七郎手掌和衣袖齐挥,劲风便激得乱箭落到一边。
下面那些射箭的强盗都是不曾见过世面的小角色,几曾见过这样的劈空掌力,一个个看得呆了,丁七郎却拍了拍身边一个木头人冷笑了起来:“他妈的,你们这也算是射箭?就是这些木头老兄都比你们在行得多了,瞧着罢!”说着话脚一踢动角落的绞盘,下面众人听得吱格地响动,便见木头人抬起了两条手臂,左手上一个黑漆漆地匣子,右手一捣匣子上的机括,哧哧哧地,箭风激风,下面众人看得本来就呆了,一时之间也忘了提防,中箭的人无不是被射了个对穿,弩箭射透那些人身体之后钉在石板路上兀自撞得火星飞溅,着箭最惨的便是大刀帮的那些箭手,这些小贼本来是这一年来在江淮一带做了几件案子,这才名头噪响起来,实则并无本事,连丁七郎的劈空掌都当成妖法了,见了会动会杀人的木头人,本来就惊得呆了,这下更是呆得身子都麻了,全不知闪避动弹,哨楼上木头人手中的箭匣是不要脸亲自带着人做出来的,强劲霸道无比,甚至有几箭先从头一人额头上硬射进去,从后脑射出,射进后面一人心口,还从那人后腰一带透出,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致命之处,但人身上总也有一两处是要不了命却又实在要命的部位,有些人膝头被箭钉进去,有些人裆下那话儿被一箭铲落,没了命根子,总也是叫人抵受不得的事情,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而后面的人见鬼愁谷箭匣凌厉,也不敢向前去救。
武林联盟各派之人面面相觑,再也想不到鬼愁谷只不过十几个全不动弹的木头人中了自己些暗器之外,立在关上的丁七郎连个屁也被没自己伤到,而自己这边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接连被里面的飞石,雷火弹,弓箭,箭匣杀了近千人。好在这些人也是知道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再无转缓余地,否则若是两军交战,一方十死其一,士气必然大跌,联盟的各派众人却还能稳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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