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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辆马车便是纪春秋和吴风看着和呼突。
和呼突本也以为那少年自在侯是一时大意,竟然派了这两人来看着自己,纪春秋却早看出了他的心意,也不作声,只是冷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大元宝来,合在双掌之中,过不一会,元宝已成了墨锭的形状,纪春秋双手之下,那块银子又被搓得浑圆,一会又拉成长条,和呼突看得呆了,再不敢有半点异动之念。
马车是平凉城东卓里乱马踏死自己六个亲人之后的第二天从平凉出发的。卓里人在昏迷之中,和呼突便叫手下的家将阿忽台暂行管治军事。原来就在俞文照挟制了蒙古元帅的那天下午,俞文照和王砍带着纪春秋、吴风赶到了崆峒山上,却发觉崆峒派里只余下些扫地看门的道人道童,崆峒派中所有的高手以及崆峒派的掌门铁箫道人竟都不在太清观中。四人虽然久经剧变,也不觉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要来的事情被崆峒派得知了,已是设好了圈套等自己送上门的。四人更是小心翼翼,并不显露踪迹,在太清观内外查察许久,这才发觉自己想错了,而是崆峒派上下弟子俱已离山。
虽然太清观中绝无杀机,但四人还是吃了一惊,不知其中就里。后来俞文照叫三人藏了起来,笑嘻嘻地在泥沙中打了几个滚,又在自己脸上打了一拳,然后在太清观中偷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跳出来从正路到太清观山外之外,知客的一个道人连忙出来问道:“施主,光降敝观,请问有何贵干?”
俞文照道:“道长,小人是汉江帮的信使,奉本帮帮主之命前来送信给铁箫前辈。”
那道人怔了怔:“原来施主是从中原赶来的?不知贵帮有何事传信?”
俞文照忍着笑,把刚刚在太清观中写的信拿在手中,道:“我们帮主因为探得鬼愁谷十三恶人实在作恶多端,因此便小人送信,请铁箫道长赴中原共商大计。帮主的原话是:某家也不是妄自遵大,实因当年武林各派跟十三恶人的梁子太深,再也不能化解得开,这帮不得已大了胆子会盟天下英雄。此事实是重大,请道长向铁箫道长通禀则个!”
那道人听得十三恶人四个字,忍不住也吃了一惊,却道:“施主来得不巧,十天之前,敝派掌门人便率本派弟子赶赴中原了,所为的也正是受了武当派殷开云道长之邀,商量对付十三恶人的事情,怎的——”
俞文照也不等那道人反问,便抢先跌足叫苦起来:“小人这双招子实在瞎了,竟然在路上错过了铁箫老前辈,该死、该死!”说着话便把手里的信交到那道人手中:“既然这样,晚辈这信便交由道长,等铁箫道长回来之处再转交他老人家过目如何?”
那道人见这年青人满脸风尘,神色间却显得极是跳脱轻浮,本有三分不喜,一听他不经意间竟然说话是黑道口气,显然不是善类,表情也冷淡了下来:“贵帮帮主在中原自能见到敝派掌门,这信你交给贫道也无不可。天色将晚,贫道也不敢擅自留客,你还是下山早些回去罢。”
俞文照既已套出了铁箫道人以及崆峒派上下的去向,便是那道人诚心留他他都未必肯留下来,更何况那道人眼光势力,见自己满面风尘,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原武林小帮派里的小人物,心头早生厌恶嫌憎之意,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双龙山庄欺凌自己的那些高家家丁的嘴脸,自己心头也起了杀机,只是他心里有了杀意,面上便越是笑得灿烂,简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是,跟那个被自己笑得莫名其妙的道人作别过了,复又找着王砍三人,把事情说了一遍,三人着实哭笑不得,当天晚上便把崆峒派中留下的人尽数杀了,再把鬼郎中费尽机心配出的那一大包毒药在太清观中各处水井里都下了些,这才连夜回到平凉城,要和呼突准备第二天起程。
和呼突身不由已,只得听从,便叫人安排,只是心头恨毒之意更重,后来脱身安然回来,和呼突便着人带兵上崆峒山去出气,却只见太清观里十来个死人,死得有二十来天了,西北天气干冷,死尸皮肤脱水严重,却总还认得出来面目,看出这些死人纵然是崆峒派的人,却也只不过是些下役贱人,和呼突先入为主,只道那小鬼必然是担心自己事后向崆峒报复,所以在崆峒山上安排下苦计,杀死些不相干的下人,等自己上山时便只会当崆峒派跟这小鬼其实有大仇恨,就算不是,也要让自己相信崆峒派的人死光,自己便从此再不来找麻烦——越想越觉得这小鬼为自己师门想设周密,安排周全,用心深刻良苦,心头便越是对崆峒派的道人恨之入骨,所以时常派兵上山搜掠,崆峒派从中原回来,连铁箫道人都死在关中,本来余生之人便不到三十个,又被蒙古兵如此毒手相加,到得最后竟险些全派就此灭绝,那也是和呼突最后把事情弄清楚后,才知道那小鬼的来历和在中原武林中的所作所为:他跟崆峒派实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和呼突大元帅这才发觉自己又上了一个大当加恶当,竟被那汉人少年当作枪来使用,自己还自鸣得意!心头越发恨得俞文照深狠,却终归无可奈何,和呼突对于错杀了崆峒派弟子和因为对崆峒山太清观用兵也误杀了其他道观寺庙以及山上樵猎之人的事情也并不在意,他身为元朝一方统兵大将,杀几百个人根本不当回事,但崆峒派的弟子东躲西藏,接中又中了饮水中的剧毒死了几个人,最后只有两个重伤残废的道人冷烟子和清尘子活下来,延续崆峒一派血脉,直到明朝永乐年间方才回复元气旧观。
俞文照在摇摇晃晃地大车中坐着,心头盘算后计,不时地喜笑出声,过不一会却又叹息,王砍终于忍不住了:“老大,你又哭又笑,怎么了?”
俞文照叹了口气:“唉,老子跑了那么远的路结果他妈的——唉,不说了,老子说来就伤心,自然要哭。”
王砍追问:“那你笑什么?”
俞文照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老子昨天晚上梦到自己拴了三个大钱,然后不晓得怎的,明明没去考试,老子却又中了状元,接着便一口气娶了十八个公主来做老婆。”
乔断手打了个哈哈:“老大,我觉得你还是跟那两个小妹子成了亲的好。”
俞文照怔了怔,懒懒地把头碰在车厢上,道:“好呀,老子一回鬼愁谷便跟她们成亲,也没什么不好的。”
吸血老张心头还是积压着自己跟钟无用的恩怨无法放开,脸上神情落漠萧索,淡淡地道:“那么我们一回去便着手安排。”
乔断手叹了口气:“吸血鬼,老大大喜,你苦着脸干么?想跟苦瓜脸抢字号么?”
吸血老张勉强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一行人往关内赶路,有时在驿站中睡觉,有时因为路途荒僻,便就在马车中、或是搭帐篷,如此赶路数日,看看要进陕境,这天晚上便在陕甘交界的一座荒山中早早睡下,次日一早,和呼突张开眼时,便发觉身边没了前几天赶路时有人在身侧监视的压迫感,微微一怔,却发觉偌大的马车中竟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不觉呆了呆,不知怎么回事,连忙叫跟随的家将:“土剌,来人!”
土剌很快便到了马车前:“元帅,小将在!”
和呼突忙问道:“他们人呢?”
土剌一时不明所以,反问道:“他们?谁?”
和呼突也不暇跟他说话,高声叫道:“自在侯,自在侯,你们在哪?”
土剌吃了一惊,拉开马车厢门,也呆了呆:“昨晚上不是那个独臂人跟元帅在一起么?”突地发觉不对头,自己跟元帅这么大声地说话,手下那一百来个蒙古骑兵竟没有一个出帐篷来应一声的!
和呼突没得到回应,跟着也发觉了手下蒙古兵们竟没有人起来,不禁又吃了一惊:“他们走了!莫要被他们把儿郎们全都害死了才好!”
土剌也回过神来,到一个帐篷前拉开布帏,借着天光看到那些蒙古兵都在微微地打鼾,这才放心下来,一面喝道:“醒来,天都亮了还睡,这像什么话?”一面又到前面马车去看,车中已然空无一人,道:“元帅,自在侯他们离开了。”
和呼突点点头,道:“必定是他们乘着我们都睡着了,在夜里逃走的。这几个汉人,好生狡猾!”
土剌恨恨地道:“真是便宜了这几个坏蛋——”如此情形,显然俞文照六人走得很远了,土剌忍不住骂起人来,突然发觉手下蒙古骑兵竟还是没有一个起来走出帐篷的,不觉又惊又怒:“铁失,你身为百夫长,竟也睡死了么?还不起来!”
四个帐篷里还是没人应声,倒是不远处林中的战马传来了一阵轻嘶。
蒙古向来军法便是极严,元朝平定天下之初更是严酷,蒙古兵本来一大早便要起来做各种事情,纵非战时,也不容如此怠玩,否则便要被处死,土剌叫得几声,也觉出不对了,跟和呼突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疑之色,土剌道:“刚刚我明明都还看他们在睡觉发出鼾声的!”
两人把各个帐篷中的元兵都看了个遍,那些蒙古兵却始终死睡,便是脚踢也踢他们不醒,两人虽不认得这是被点了穴道,也都猜得到那自在侯显然是临走时作了手脚,虽不杀死这些蒙古兵,却总也不能要他们带兵从后面追赶,两人又在装了金珠银票的那辆车上去看,果然里面空无一物,清点战马时,也少了十来匹马。
和呼突再笨也明白了一切,只是想想那汉人少年行事之周密,自己明明受他挟制此次出来未带重兵,只有土剌带了个百夫长领着百来元兵,就算真是翻脸动手起来,以那六个人的本事,吃亏的也必然是自己一方,他们竟还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神出鬼没,好气之余又是好笑。
直到傍晚时分,在帐篷中昏睡的蒙古骑兵们才一个个醒来,和呼突心知必然是那六个汉人算准时间动的手脚,天色一黑,自己就算再追也不能,轻轻易易地他们便得了一天两夜的时间,以他们的行事,只怕自己真就是带了一万蒙古兵来,也决不能找得到他们了,和呼突和土剌相视无言,吩咐骑兵安排晚饭,喂饱马匹,到了第二天一早,这才带兵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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