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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白城往事 > 第二十六章 相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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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依赖变成了危险,该怎么逃离?

    而那危险的,到底是垂垂老矣的身,还是摇摇欲坠的心?

    顾疏玲挣扎几下没能挣脱,看着对方迷离但是血红的双目,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果然,逃不开避不了吗?

    怎么,怎么可以如此?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不,这不是她的命运,不是她的宿命,她不屈从!

    她是顾疏玲,就算从前不是,可现在,她就是顾疏玲,不可以,不可以沉沦于这不伦的深渊。既已入戏,便要把这个角色一直演绎下去,不能半途退出。

    顾疏玲满头热汗,鬓发濡湿,紧皱的眉头隆起座小山丘。然后,她虚眯着眼睛,像是揭露了什么可怕而振奋的秘密:“顾疏玲,顾疏玲已经死了!”

    闻言顾淮深愣住了,薄唇停在离阿玲不足一拳的地方,进退不得。

    生与死的界限从来都是神与魔的分层,也是清醒与迷惘的分界。

    趁着顾淮深暂时的发愣,顾疏玲狠了狠心,低下头,就直接咬在了他的肩头。使劲,咬合,两排玉齿几乎要碰撞在一起,他肩头的衣料也被唾液濡湿,然后,渗出血丝来。

    满嘴的血腥,口齿之间都是铁锈的味道,刺激得喉头与肠胃恶心作呕。

    顾淮深被她重重的一口咬得吃痛,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

    顾疏玲趁势一躲,整个人已经从他的怀中钻了出去,呼呼的喘着粗气站在一旁,撑着栏杆吐出口中的那一团腥甜。然后顺着胸口呼气,把由血腥而引起的胃中的翻腾强压下去。

    两个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相隔不过一米,却各自沉思于自己的世界,不曾相遇。

    就这样各自为营了半分钟,顾淮深石化一般站着,手臂还保持着刚刚紧揽入怀的姿态。

    然后,如同入魔了一般,他喃喃重复:“死了,顾疏玲死了,死了,顾疏玲……”

    这样重复多次之后,他眼中的血丝慢慢褪去,那迷离也逐渐消失,渐渐恢复正常。

    如同魔怔退去,他恢复了神智,连带着那炽热的情感也被强压下去。

    不知何时发病,不知何时痊愈。就这么几分钟之内,他就经历了两个不知何时。

    他眯着眼苦笑:“是啊,顾疏玲……早就不在了,而我眼前的,是,阿玲。”

    言罢,像是打开最后一个开关一样,他彻底恢复,便一眼瞧见旁边离他一米之远的阿玲。

    都不看一眼肩头的伤痕,于枪林弹雨中穿行的少帅而言,刺刀见红炮弹横飞,肚子上豁出几个口子,都不在意,还可以把漏出的肠子塞回去继续战斗。对于肩头的伤口,连皮外伤都算不得,如果非要说哪里痛,倒不如按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他走近她,想要伸手去扶她,但又局促而不安的收了回来,一脸抱歉:“对不起,我……”

    他记得自己犯病时的作为,那是一种强迫与屈辱,至少对于阿玲而言。在她面前的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儒将兄长,而不是强人所难的霸道少帅。

    可是,一场癔症,让他在她面前暴露出野性而原始的一面,霸道而不讲理。然而,这却是他心中引而不发藏而不露的渴望与奢求。因着人世的阻挠与阿玲的憎恶,他只能深深隐瞒,却瞒不住自己的心,也瞒不住她的眼。

    所以,他道歉。不可一世的少帅向一个弱女子道歉,不求原谅,只希望你能心安,打骂捅刺,随意。

    而顾疏玲,她抚着胸口,将心中的厌烦压下去,然后道:“没关系,我知道,兄长只是病了。”

    “是,我有病,我……”他笨嘴拙舌的解释,他明白,自己有病,相思成疾求而不得,而药,便是阿玲。

    “兄长,这里的事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哦对,”说到这个,他道,“父亲那里还需要一个解释,今天的这些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得亲自去。”他看了她一眼,“别怕,我会帮你的。”

    “嗯,我知道。我会带着沈夜白去向父亲解释清楚的。”她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长发和微皱的裙边,“兄长,不要为了我的事和父亲叫板,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剪不断理还乱,不敢再纠缠,也不想在让他人落入这网中。即使一只脚已经踏入,也要奋力把人推出去。

    他为她如此,她不胜感激,无以为报,不能余生相伴,不敢以身相许,不得吐露真心,只有逃离,只有推开,这才是结局才是终点。

    然,总有人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前行,行军打仗如此,于爱情也是如此。只是另外一方的不回应,让他不敢攻城掠地,只得小心翼翼隔岸观火,却知其冷暖。

    于此,顾淮深坚定的道:“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乱世中的,你的一切,生死祸福平安喜乐都是我的事,我不可能冷眼旁观。只要你还是我的阿玲,我就不能放手。”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次,也坚定的执行不怠。若说这乱世的军人该有什么信仰,那么,他的信仰便是她,不变。

    自四年前顾疏玲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后,也曾无数次的反驳这句话,然而都没有办法说服他。是以现在,听到这句话,她也只是静默不语。半晌才望着遥远的天边,慢慢的、有深意的说道:“那云白得像是棉花糖,所有人都以为可以一眼看到,可是都不晓得那后面藏着的是什么,是晴朗还是雨季,是阴霾还是朝阳,还是烈焰一般的火烧。”

    就像他们。所有人都晓得他们的身份与关系,可那里面呢,家族的腐朽尘埃,荒草般蔓延起来的情感,纠结缠绕,不知最后会是什么。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大宅门,这样的命运,让人琢磨不透。

    是以,当几天之后,顾疏玲同沈夜白一起回到顾家的时候,顾淮深都还在思考云朵后面究竟是什么。

    当一身休闲装的沈夜白挽着如云的顾疏玲踏进府邸时,顾淮深恍然大悟,云朵后面,是沈夜白啊。

    顾大帅对于沈夜白和阿秀的破事儿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太清楚在那场博弈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因果。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地盘他的权势。就算是当年极其受宠的三姨太,也只能和其中一样打个平手。又或许,他说得信誓旦旦,可是实际上,这个最爱的女人,到头来也比不上他的地盘。

    想到三姨太,顾大帅的脸色有所缓和,可时光荏苒,他快要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一代枭雄,最不缺的该是爱情,更何况,他身边有这么多的女人。

    所以现在在他看来,女婿的事更为重要,于是他问:“这几天总有些疯言疯语的流传,我也分不清真假,但为着疏玲,我也想亲自向沈少爷问问,那阿秀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要问这些,来之前顾疏玲已经给沈夜白通了气,嘱咐过他该如何回答。又怕他意气用事,特意叮嘱:“沈家的性命与我顾疏玲的薄面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逃不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把这场戏完美的做下去。”

    因此,热血青年沈夜白终是懂得了夹着尾巴做人了,他回答:“男人有些风流韵事总是常见的,但那种连风尘女子都算不得的人也只能趁我无知之时方能入了我的眼。阿玲是我的妻,是沈家的女主人。这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句话轻轻松松的把阿秀撇在一旁,还顺带着奚落一番她那低贱的出身。不得不说,这场戏虽然伤人,但却很有效果。只是不晓得如果阿秀亲耳听到他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顾大帅很满意沈夜白的回答,但也不囿于这答案。他扫了一眼女儿女婿,他们从一进来时便牵着手,像两朵并蒂的花开,不曾放手过,再加上两人面上那清浅的笑容,酝酿着满足和幸福。这让顾大帅有点儿动摇,看来恢复记忆之后的沈夜白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可他还是要再试探一下,于是他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幽幽道:“你猜,如果那个人听了你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顾大帅笑得很腹黑,甚至让人不寒而栗。

    顾大帅的话让沈夜白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随即他就明白过来,那个人,指的是阿秀。

    阿秀,怎么会是阿秀?如果她听到他的话,那她该得多么伤心和悲痛啊?自己放弃性命也要和他在一起的男人,最后居然会这样评论自己,她会怎么想?是心如死灰还是羞愤难当?或许气节强一点儿的会头也不回一走了之或是直接找根柱子血溅当场。

    沈夜白到底还是一个少年郎,没遭过老狐狸的套,一听这话就开始慌了。就像顾淮深的天不怕地不怕一样,他沈夜白除了父母的性命,最怕的便是阿秀了。怕她不再爱自己,怕她要离开,怕那是死别。

    人一旦开始心慌,哪怕掩饰得再好,脸上也总会露出些端倪的。比如沈夜白,他的脸色开始变了,由于着急,肾上腺激素的释放,他的脸开始变得红了,眼睛也闪烁了起来,忽闪忽闪的睫毛一下一下的投下阴影遮住那明眸,刚开始的镇定自若也早已凝固了再化开去了。

    顾疏玲暗叫一声不好,心知顾大帅的话已经扰乱了沈夜白的心神。她尝试着想象如果阿秀果真在暗处听到了这一番话,那么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与沈夜白之间又会如何。而那个时候,热血上涌除了爱情什么也不顾的沈夜白又会怎么抉择?

    这些根本不用去想,显得多余了,顾疏玲能够猜到,很容易就猜到,接下来会如何。

    只要阿秀听到了这番话且对此做出了该有的反应,后面的事情就会像连锁反应一样纷至沓来抵挡不住。

    不可能避免。

    到时候沈夜白所谓的真爱一旦崩塌,这个不理智的傻瓜便会一意孤行,别说那个赌约,就算是他自己的命,也不会在他的考虑之中。

    这简直已经是既定的结果。

    顾疏玲也有些慌张,但她死死的捏住沈夜白的手,两人手心的冷汗糊了一层,几乎能听得到那一声胜过一声的心跳。然而,在外人面前她到底是个冷冰冰的性格,附带着连面容都是张冰块脸,所以此时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然而心里却是恐慌的,她不怕阿秀会怎样哭天喊地,也不怕沈家会都败落,她怕会遗失儿时所有的美好,怕卷进那场未知的宿命,悲惨的死去。更怕她的幼时、她的青春,都会一一离去,让她像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孤魂野鬼一样孤单徘徊。

    毕竟这身份已是假的,她唯一真心的属于自己的,便也只有那些记忆。不想,不想那么容易就没了。

    也许就算沈夜白今天死在这儿也不会连累她的命,可顾疏玲背负着那么大的秘密好不容易活下来,除了活着,她更想慢慢的寻回过去,护住所有爱的人。而沈夜白,当年他保护她,现在该反过来,由她来护着他了,很公平。

    于是,她主动放开了沈夜白的手,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双手攀附着他的脖颈而上,淡薄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细水长流。

    不答,以身为凭,以行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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