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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星光人寿六点下班，除去加班与开会外，大部分人都会在六点到六点半之前离开办公室。

    唯独奚辞，他工作日离开办公室时间是六点五十分，这个时间下班的同事基本都走光，加班的同事还埋首在电脑前，电梯空荡荡无人争抢，出办公室到坐电梯下楼是五分钟，从电梯口走到公车站是五分钟，恰好赶上最后一班102路公交。

    这两年来，奚辞始终保持着这个节奏，风雨不改。

    除去上一次，被简欢打乱了节奏，他就没有耽误过一次，也不曾错过一次公车。

    然而这一天，奚辞正在给一天的工作收尾，准备将没看完的计划书带回家看，才收视好东西，还未走出办公室，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影从玻璃门外一闪而过。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三秒钟后，又猛地抬起头。

    玻璃门外的确站着个人，这次留给他的是背影，她背对着他，站在企业文化墙上，看得认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简欢像是在看右上角——那儿有个光荣榜，挂着他的照片，刚入职时拍的，严肃又古板，一点都不好看。

    她身材高挑，腿长而直，腰板很直，奚辞却觉得她此时是漫不经心的，这会儿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奚辞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就像偷窥被抓了现行，他觉得有些狼狈，但仔细想想也不对，这是他的办公室，不速之客是对方，她是理直气壮，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办公室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简欢和她隔着一整面玻璃墙，却没有进来，只是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示意他看。

    奚辞低头，果然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条信息。

    简欢的头像和昵称都是中规中矩，平时朋友圈也会分享一些节目讯息，估计是工作号和个人号没分开，不好发挥个人风格，这会儿在对话框完整地体现。

    她发信息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忙，没看到，随后她便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到最后都带上了咆哮体，对话框都被她的头像所占据，内容却单一，大致就是她刚结束工作，就在附近，想请他吃饭。

    奚辞有些茫然，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她也在看他，带着一点笑意。

    奚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陈明非给自己打电话，那天他似乎在忙什么事，便将手机扔到一边，开了扬声器，任由陈明非一人说不停：“阿辞，我说那个简小姐肯定是喜欢你。你看，上次我说你受伤了，她迅速就出现，然后又山长水远陪你跑到山旮旯去，还受了伤，也不知道留疤不，她还成功说服小元宵父母让他上学了，对，虽然是用了不大光明的手段，但咱们也不用太在意过程。这样的女孩子，很少了，你也单了这么多年，我觉得那简小姐就不错……阿辞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你就考虑一下。你想，以前喜欢你的那些女孩子，一看到你住在这破地方，年薪都过百万连个车都没有天天公交出行都吓跑了。现在不注重物质，只看精神层次的人太少了……”

    后面陈明非还说了什么，奚辞不记得了，但那句“喜欢你”翻来覆去在他脑海里打转，让他有些烦躁。

    这会儿，那个令他烦躁的人在他的沉默中似乎不耐烦了，抬起手敲了敲玻璃：“您老还不走吗？你们公司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您还要驻守在这吗？都七点了！”

    七点了？

    奚辞低头一看，果然，七点零一分。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简欢是故意，否则刚刚怎么不提醒，这会儿却催着他吃饭：“你这人太难约，我不过请你吃饭，怎么像要拉你下油锅一样。”

    既然回家的班车已经错过，那就走吧。

    奚辞对美食向来没有追求，吃什么便交由简欢决定。

    她将八大菜系说了个遍，奚辞一句“都可以”，她又让他在日料韩餐法餐里做选择，他仍旧毫无异议，最后选择障碍的有些恼火：“你还不如吃食堂！”

    奚辞这会儿倒想起了：“我们员工餐厅伙食挺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只是最终请吃饭的人还是奚辞。

    星光人寿在西余市挺有名，除了它是西余市最大的保险公司外，也因为它的食堂。

    简欢也在本地论坛上看到星光员工分享他们的员工餐厅，每每看见都捶胸顿足，与他们比起来，西余电视台的饭食连喂猪都显得寒碜，除非万不得已，他们是不在食堂吃饭。

    这会儿进了餐厅才发现，网友没有夸张，员工食堂比星级酒店和米其林餐厅差不到哪去，晚餐是自助形式，囊括八大菜系，日韩英法，令简欢震惊的是，连俄式甜菜汤都有供应。

    星光人寿员工餐厅不仅供应员工，也对外开放，不过对员工是免费，而外来人员则收费，偶尔也有员工领着家属来就餐，也刷员工卡，一般工作人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少为难。

    奚辞没有刷员工卡，而是自己付款，还是付了两人份，见简欢一脸疑惑，解释：“我们餐厅员工是免费，但仅默认供应午餐，晚餐和宵夜仅供应加班的员工，大家都很自觉。我现在已经下班，而且你不是我们公司的工作人员。”

    餐厅的人不少，浑水摸鱼的也不见少数，简欢刚刚就看见好几个老年成员刷的员工卡，工作人员也没有阻拦，只有这大傻子还是老老实实地执行着规定。

    可她却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这是他会做的事。

    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简欢却有种错觉，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让她觉得意外。

    毕竟，他一开始做的事情，已经超出她的认知。

    星光人寿员工餐厅的自助餐实在不错，连大闸蟹和小青龙都有供应，虽然限量，但也超值。

    可是，简欢却没有顺利吃完这餐饭。

    简欢摩拳擦掌，先垫了个底，正准备去排队，奚辞的手机就响了，他接完电话回来，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我有事，可能要先走。”

    简欢望向大闸蟹的窗口，队伍逐渐在缩短：“那也得吃完东西再走。”

    “来不及了。”奚辞说着起了身，同时微微低了头：“真的很抱歉。”

    或许是因为奚辞的眼睛长得好，微微有些弯，眼眸又纯净，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产生他所有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的错觉。他说话声音低沉，语速也不快，无论他说什么，都容易让人信服。

    简欢想，就算他现在说他是奥特曼要去拯救地球，我也是相信的。

    所以她跟着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有开车。而且你走了，一个人吃自助餐也没什么意思。”她是这样说，但离开餐厅的时候，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两眼，一眼给大闸蟹的档口，一眼留给了小青龙。

    奚辞犹豫了一下，看了她一身装扮，说：“但那边环境可能不大好。”

    她今天拍摄就在西余，穿的是上班的装束，连衣裙与高跟鞋，包包是新买的，花了她半个月工资。

    简欢说：“出外景什么脏乱差没见过，环境能有多差。”

    她这样说，奚辞也没再纠结，上了简欢的车。

    晚高峰还未完全褪去，街上车水马龙，车子走得很慢。

    等红灯的时候，简欢毛茸茸的脑袋忽然靠了过来：“你是不是换了香水。”

    她的头发有些细碎，被冷气一吹，几乎拂到他脸上，奚辞僵着身体想要往后退，可车内空间就这么大，他无处可退。

    好在，简欢在开车，很快便将头收了回去，仔细看路。

    “我没有用香水。”

    “你上次身上的味道是薄荷味，这次是檀香。”

    奚辞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新换的洗发水，好像就是木质香，正想解释，简欢却已经换了话题：“你现在要去那边做什么，那边不是垃圾场吗？”

    “你还记得，7号的《搜索》你做的那期节目吗？”

    简欢先是震惊：“你竟然也看电视？”

    奚辞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外星人，怎么不看电视。”

    “我以为，你只会看财经和新闻节目，没想到，你还看了我们节目。”简欢想起来了：“7号那天播的是消失的拾荒者，曾经的网红拾荒金城武李大叔。”

    “当时，你们采访了不少拾荒者，还有天桥下的流浪汉。我刚好看了那期节目，有两个小孩跟着父母在捡垃圾。”奚辞说。

    简欢想起来了，是她让周晔去拍一拍西余市一些拾荒者的现状，周晔是个成熟的摄像师，且这仅是一个小片段，她当时忙着审片，并没有跟着去，但后期做完后，也是她审的片，她却不记得有这一画面：“有吗？”

    “镜头只是一带而过，还是两个背影，我恰好看见而已。”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没有人会去留意，甚至是两个孩子站在镜头中央，不是刻意报道，也有大多数人会选择忽略，可是奚辞却一眼看见了画面上那两个不起眼的拾荒者的孩子。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有的人的善流于表面。

    但奚辞不同，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举手投足，都是温柔且带着善意。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却又是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