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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魏心荻喊着她的昵称，让顾未央浑身一激灵。
“别走神，”魏心荻强压着心中的焦躁，耐心地说，“但也别着急！大家都慢慢来，一分一分往上追。”
队员们答应着。
这是中国女排二队在今天正式打响的国际排联23岁以下女排世界锦标赛的第一场小组赛。她们的对手是同样来自亚洲的日本女排二队。
顾未央和她的队友们原本是信心十足的。毕竟几个月前在甬东港举行的中国国际女排邀请赛上，她们还以3比1的比分战胜了全主力出战的日本女排，那可是日本女排的国家一线队。所以，顾未央和姑娘们都觉得，这一次面对日本女排二队，必然能够轻轻松松地赢下这场开门红。
然而，体育比赛绝非“1+1=2”这么简单。
比赛一开场，顾未央就发现这支日本女排二队仿佛对中国女排二队的打法、特点轻车熟路。
无论她是与夏至配合的四号位平拉开，还是与方晗配合的三号位高点快球，甚至给袁?的后排进攻，都被日本女排二队的防守队员恰到好处地卡准了进攻线路，让中国女排二队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
毫不夸张地说，顾未央有些“懵”了。
看着第一局的比分分差仍然在不断拉大，魏心荻开始换人。她先用李雪彤换下了王筱晴，用林嫣换下了方晗。王筱晴和方晗两人毕竟不久前参加了女排世锦赛，又马不停地地回来驰援中国女排二队的23岁以下女排世锦赛，整个身体状态更显疲惫一些。随后，魏心荻通过“两点换三点”的战术调整，让熊欣换下顾未央，同时，换下了袁?，换上了黄艺?鳌Ｒ皇敝?洌?热?∩暇椭挥邢翡旌拖闹亮矫?确⒐ナ至恕
顾未央有些既不甘心又颇为失落地往场边准备活动区走去，却听得魏心荻大声叫着她。顾未央依着魏心荻的手势，坐在了替补席上。魏心荻也从场边走回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累吗？”魏心荻问道。
“还……还好……”顾未央吞吞吐吐地说。她看了看魏心荻，这位年轻主帅的脸颊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因为比赛极度被动而令她感到焦躁，还是她的病情仍然没有太多好转。
昨天从曼谷赶来呵叻的大巴车上，顾未央和队友们就发现魏心荻生病发烧了。可是她们没想到，到了呵叻，放下行李，魏心荻又坚持和大家一同前往位于呵叻市郊的泰王纪念体育馆，紧锣密鼓地完成了比赛前的第一堂，也是最后一堂场地适应训练。
当时一走进比赛馆，大家发现场地居然没有开空调，一股闷热感袭来。领队赵一楠赶紧和工作人员协调，才得知体育馆空调临时出了故障，正在努力抢修。然而大家都很心疼魏心荻，反而觉得不开空调是一件好事儿。
在几乎一个小时没有开空调的情况下，队员们没有任何怨言，整堂训练都完成得认认真真，任凭汗水把训练服浸湿得都能拧得出水来。然而高温下的训练结束之后，每个人也都感到了无比的疲惫，仿佛原本还充裕的体能“电量”消耗了许多。
而顾未央身上的这股疲惫感，直至今天与日本女排二队的第一场比赛开始，都没有太多的缓解。但听到魏心荻关心地询问，顾未央还是赶紧补充了一句：“姐，我们不累……”
魏心荻点了点头，说：“现在场上太被动了。你觉得，日本女排二队为什么能够把我们的套路摸得那么清楚？”
顾未央愣住了。
“我猜，咱们在甬东港的邀请赛上，与日本女排那场比赛的技术录像和分析数据，一定全都被日本女排二队拿到手，并且研究透了。”魏心荻自问自答道。
顾未央一下子全明白了。
“所以，小兔子，这场比赛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遭遇战，但对于日本女排二队来说，她们却是准备充分、磨刀霍霍。我们需要多一些改变，比如，全队攻防转换的节奏……小兔子，作为场上的战术‘指挥官’，我就靠你了！”魏心荻说着，拉起顾未央的手。
顾未央发觉，魏心荻的手心，依旧滚烫滚烫的。
“姐，交给我吧……”顾未央说。
这时候，第一局比赛结束的哨声响了起来。顾未央和魏心荻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记分牌。
15比25，中国女排二队输了整整10分。
要有变化！顾未央从第二局比赛一开始，脑子里就全是魏心荻的这句话。
“给夏至的球稍微快半拍……”魏心荻在场边喊着，喊过之后，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未央更早地启动了。可是李梦兮的这次一传并不十分到位，顾未央给夏至的跳传虽然快了，准头却差了一点。夏至的手指刚刚好碰触到排球，本来一次四号位强攻，却成了毫无威胁的抹球过网。
日本女排二队的队员们精力异常集中，她们的小二传甚至都没等这球落地，就在空中组织了一次网前快球。方晗的拦网跟不上对手的速度，日本女排二队在这一局又打了一个先声夺人。
顾未央拍了拍胸口，跟队友大声说：“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说罢，她扭头看了看场边的魏心荻。
魏心荻只说了句“没事儿”，便似乎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顾未央好想能够走下赛场，去细细地问问魏心荻，她究竟应该怎么样改变一下进攻的节奏。她想，要是平常，魏心荻一定会在场边好好地提醒着她。可现在，魏心荻自己正承受着高烧带来的痛苦。
顾未央觉得，她不能完全靠教练给她临场指导每一个球的技术。既然魏心荻已经给她指出了方向，她必须靠自己来解决办法。
然而，顾未央越是这样想着，手中的排球却传得越来越没准头。萧潇的半高球被拦、方晗的超手进攻出界、夏至和大晴的强攻屡屡被防起、袁?的后排进攻甚至扣到了网带之下……攻传配合的混乱，导致连续的进攻失误，让中国女排二队的第二局比赛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蜂鸣器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顾未央看到黄艺?骶僮?5号的换人牌站在了场边。她暗暗叹了口气，跑过来，和黄艺?魍瓿闪嘶蝗恕
“姐……对不起……是我把大家弄乱了。”顾未央说着，咬了咬下嘴唇。
“小兔子，是我没和你说清楚，也没和大家布置清楚。”魏心荻轻轻地摸了摸顾未央的脑袋，平静地说，“你先冷静冷静，看看比赛进展。”
黄艺?魈娌股铣。?辽偃弥泄??哦?拥慕?ソ谧喾⑸?艘恍┯幸娴谋浠?５?幢阒泄??哦?拥亩釉泵窃谒婧蟮谋热?锓芷鹬弊罚??暇拐庖痪挚?值谋确植罹嗬?锰?蟆?8比25，中国女排二队再负一局。
魏心荻把队员们聚拢到一起，说：“姑娘们，已经打到这份上，咱们都不要有什么包袱了。显然对手把咱们研究透了，而她们的攻防转换速度，包括防守能力，咱们都还没适应过来。第三局，咱们必须要变节奏，这对小兔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攻手们一定要用自己的能力，帮着二传做好弥补。下面一局球，不是要求二传来就着攻手的位置和节奏打，而是攻手要围绕着二传来打。攻、传相互之间多喊喊、多提醒提醒，保持精力高度集中。咱们以前没做过这种尝试，但现在，不能不做出尝试了。大家都明白了吗？”
顾未央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
为攻手输送好“炮弹”，这是一名二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就算顾未央在俱乐部滨海女排时，队友们无论年长与否，都把这个来自显赫排球世家的她当作“小妹妹”甚至“小公主”一般照顾与看待，但她的身边毕竟都是拿过多少届联赛冠军、全运会冠军的攻手大姐姐，她在训练里和比赛中，都会全情投入地把每一个球力争百分之百到位地传给她们。曾经是老一届中国女排队员的姨妈就曾告诉她，最好的二传传球的境界，就是让攻手闭着眼都能把球稳稳地扣中得分。
可魏心荻这一次，居然要让全队的攻手都围绕着身为二传的她来进攻。顾未央怎么能不明白，这一反常态的战术安排，并不是魏心荻对她的传球准头失去了信心，反而是对她的莫大信任与鼓励。
“我们明白了，魏姐！”夏至大声答应着，又转头对顾未央说，“小兔子，你就放心大胆传吧，只要你觉得是好机会，就传到四号位。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传的球扣好！”
方晗也说道：“小兔子，网前快球的节奏，都由你来掌握。我相信你！”
“是啊！小兔子你放心传！”
“小兔子，你越大胆，就越能把她们的节奏打乱。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拼了！”
队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鼓励着她，让顾未央的泪水都差一点飚了出来。
她还想说什么，短暂的一分钟局间休息时间就已经到了。
“上吧！”魏心荻说着，在顾未央的背上轻轻拍了一掌。
中国女排二队的这些姑娘们虽然年轻，但她们毕竟都是同年龄段国内选手中的翘楚，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聪慧程度都具备着相当的水准。经过魏心荻的点拨，大家迅速地寻找到了要领所在。虽然在第三局开局阶段也短暂出现了一两次攻传失误，但大家对顾未央的信任不变，中国女排二队的节奏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一下子，轮到日本女排二队的队员们不适应了。
看着比分差距不断地拉大，而自己的队员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茫然，日本女排二队主教练接连叫了两次暂停，也未能扭转颓势。
25比20，中国女排二队扳回一局。
局间休息，魏心荻让队员们自己讨论讨论取胜的原因，集思广益第四局该怎么打。眼神余光一瞥，魏心荻就发现日本女排教练组正聚在一起，在主教练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指指点点、比比划划着。
魏心荻又往看台上看了看。在组委会为各支球队安排的录像区里，坐了两、三个身穿日本队队服的工作人员正一边录着比赛视频，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忙碌着。魏心荻明白，他们正在通过第三局的实时技术分析，来寻找对付中国女排二队的新办法。
而中国女排二队这边，看台上只有赵一楠和杨非孤零零地守着一台支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
顾未央发现魏心荻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还觉得是不是自己仍然做得不够好。她怯怯地走过来，望着魏心荻，想等魏心荻说些什么。
“小兔子……”魏心荻笑了，说，“这一局是不是打得舒服许多？”
“嗯！”顾未央狠狠地点着头。
“其实，无论是二传围绕着攻手打，还是攻手围绕着二传打，我觉得都不应该是最理想的攻传配合状态。”魏心荻轻声说，“在我看来，最理想的攻传配合，就是相互之间的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知道彼此要做什么。”
顾未央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听着魏心荻的话。
“所以，小兔子，加油吧！我觉得很快就会有这么一天，你跟大家都能达到这种默契的程度。”魏心荻说。
“嗯！”顾未央的头点得更用力了。
第四局开始了。
果然不出魏心荻所料，短短的局间暂停，日本女排二队就通过缜密的计算机系统分析出了中国女排二队的漏洞与不足。然后，日本女排二队的队员便以她们扎实的基本功为基础，和中国女排二队展开针锋相对的抗衡。
比分从这一局一开始就相互胶着。直至这一局的局末，竞争达到了白热化，日本女排二队居然以24比23率先拿到了局点，也是这一场比赛的赛点。
顾未央没有去看比分牌，她看着场上的队友们，发现每个人都没有懈怠。
“打好一攻！”顾未央向大家喊着。
裁判的哨声吹响了。日本女排二队的发球是一记跳发球。毕竟，领先一分的日本女排二队有“资本”在这一个发球上去“拼”一下。
“小土豆！”
夏至、王筱晴、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来！我来！我来！”严阵以待的李梦兮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排球飞来的方向调整好了站位和姿态。
排球被李梦兮接了起来，虽然略有冲网，但速度还算在能够被顾未央掌控的范围之内。
顾未央一边看着那球，眼神的余光却瞥到了网子另一侧。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比赛结束，日本女排二队的队员仿佛有了些松懈，在三米线附近，她们居然出现了一个防守空隙。
顾未央的心思灵机一动，她望向了面前四号位的王筱晴。
王筱晴做好了起跳扣球的准备，双臂一展，便高高跃起。
日本女排二队对位拦网的副攻也跟随着王筱晴跳了起来。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顾未央心中嘿嘿一笑，并没有把球传给王筱晴，而是自己手腕一转，借着来球的速度和角度，顺势单手把球吊向了日本女排二队场地之中的那块防守空隙。
有了！顾未央开心极了，双脚一落地，就想跑去和队友们庆祝这一个挽救赛点的关键得分。可还没等她跑起来，顾未央却看到站在后排的夏至冲着她使劲挥动着手臂，大喊着：“还有！还有！”
“什么‘还有’？”顾未央一愣，她刚想问，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原来，她吊的这次二次球还没有完全落到地上，就被日本女排二队速度奇快的防守队员鱼跃救起……比赛还在进行，球，还有！
日本女排二队的副攻和二传正候在网前正中央，等顾未央反应过来，转身、上步准备拦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日本女排二队的快球反击下，排球擦着顾未央的耳畔“嗖”地飞了过来。紧接着，顾未央听到身后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裁判的哨声也吹响了。
顾未央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她呆住了，没想到自己在比赛的最后关头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一个错误。
顾未央想，假如她这一球传给了王筱晴，假如她在吊过二次球之后还能认认真真地在网前看着对手的反应……但一切的假如都已经不成立了，比赛结束了，日本女排二队以3比1取得开门红。
顾未央任凭眼泪刷刷地落下。但她不敢抬起头，不敢去看一眼那些奋战到最后，此刻也呆呆站在场地上的队友们。
终于，夏至走过来，想扶起顾未央。顾未央使劲摇了摇头，不愿起身。萧潇也走过来，想着把顾未央抱起来，可顾未央轻轻拿胳膊肘拐了拐萧潇，还是不愿起身。
泪眼朦胧中，顾未央看到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魏心荻让其他队员去做拉伸、放松，自己蹲了下来，看着顾未央。
“小兔子……”魏心荻轻声说，“再难过，比赛也打完了。怎么，你就坐这儿不动窝了，不想让下一场的比赛如期开始了吗？”
顾未央抬起头，只说了一个“姐”字，便泣不成声了。
“好了，”魏心荻拉着顾未央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从兜里掏出纸巾，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只不过是第一场比赛，输了，我们回去总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姐……输谁……都……都不能输日本……”顾未央一边抽泣，一边说。
“谁说的啊！”魏心荻大声说，“竞技体育比赛有胜就有负，我们输了，就代表我们有的方面不如对手。只要找到了这些问题所在，我们再想办法去解决问题，就能不断进步，不断提高，下一次就不会再输了。”
看着顾未央情绪稳定了些，魏心荻拿起外套帮她披上：“走吧，还有赛后新闻发布会要去参加呢。作为队长，不管心情是怎么样的，赛后新闻发布会都不应该缺席。”
顾未央跟着魏心荻和杨非向着新闻发布厅走去。快到门口了，魏心荻突然站住了，她转头又看了看顾未央，一边帮顾未央仔细地擦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一会儿发言的时候，记住，绝对不要把输球的原因归咎于你自己，更不能归咎于队友。清楚了吗？”
顾未央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魏心荻一定要专门交待她这一句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走进新闻发布厅，日本女排二队的队长、主教练以及众多记者都等在了那里。顾未央坐在魏心荻的身旁，还在琢磨着魏心荻刚刚跟她说的话。
“现在，请中国队的主教练魏女士评价本场比赛。”主持人用英文说道。
魏心荻清了清略显嘶哑的嗓子，并没有用她擅长的英文，而是用母语汉语朗声说道：“首先恭喜日本女排二队取得了本届比赛的开门红。这一场比赛我们输了，但我觉得，我的队员们发挥得都很好。她们克服了旅途的奔波，虽然也很疲劳，却能够精神饱满地投入到今天的比赛。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我的队员们没有放弃，更没有失去斗志，我很感谢姑娘们的努力付出。所以我想，这场比赛失利的责任完全在我……”
听到身旁的魏心荻把输球的责任都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顾未央一下子全明白了魏心荻刚才跟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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