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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冲入左营,神色严峻的左营守将权旭和右营守将阿赤立刻迎了过来。
权旭原是甘州军校尉,在阴世师大破突厥五万前锋之时,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战后得阴世师引荐,受封为中郎将,率领三千士兵守卫左营。而阿赤便是与杨集远征大湖区的伊吾大王子,受封为镇远将军,率领三千名隋军驻守右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集在主帅的位置坐下,皱眉询问,他在镇远城接到西突厥大举来犯的消息,便和杨师道带兵而来。
泥撅处罗可汗这个西突厥大可汗,杨集还是比较清楚的,此人乃是步迦可汗的孙子,名叫阿史那达曼,其父是泥利可汗,其母向氏乃是大隋边民,不幸被掳到突厥,生下了阿史那达曼,泥利死后,达曼继位为泥撅处罗可汗,向氏再嫁泥利可汗的弟弟婆实特勤可汗。
泥撅处罗可汗现在的处境与当初的步迦大可汗一样,由于他四面受敌的窘境,为了供养数目庞大的军队,不得不对治下子民、铁勒各部、西域各国横征暴敛,因此臣民怨声载道、纷纷反叛。
但是从个人能力来说,达曼是个相当不错的王者,否则他也不会在堂弟射匮可汗、薛延陀、契?部、吐谷浑紧紧进逼之下,以远交近攻的方式,坚持了近十年时间。
杨集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比较沉稳、比较有大局观的人,所以之前判断他不会再与大隋为敌。可如今,西突厥军在山外示威了一番,却又退了回去,他们这种挑衅行为,在以往,已经算是大战的前奏了。如果西突厥军队真想打,杨集出于战略的需要,并不介意先杀过去。
比之阿赤,权旭要善于表达得多,他拱手道:“启禀大总管,事情是这样的,高昌突厥军主将原是阿史那达曼的叔父阿史那婆实,他们的后勤重被我军斥候烧了一把大火,损失惨重,但由于不敢与我大隋为敌,所以意思意思的追到山口,又退了回去。而据我们的斥候来报,达曼今天正好巡视至此,提前知道达曼到来的婆实,好像是为了给达曼一个交待,所以又把军队开到山口耀武扬威,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
杨集听了这番话,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心说这个婆罗倒是一个演技不错的演员,目光注视着权旭,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突厥军这次退走,其实是达曼将之召回?”
权旭点了点头,拱手道:“禀大总管,卑职正是如此认为的。”
杨集点了点头,随即寒声道:“先不管真相如何,你们立刻做好战争准备,若是被突厥人攻了个出其不意,那我们也不用混了。”
“喏。”权旭、阿赤起身应命。
“还有!”杨集看了看天色,命令道:“广派斥候打探敌情,子时之前,我要知道敌军详细的情报。”
权旭和阿赤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心知杨集这是准备主动进攻了,两人正要应命,门外奔来一名斥候营旅帅,他看了看坐要首位上的杨集,硬着头皮向杨集行了一礼,又对权旭说道:“禀将军,突厥遣使求见。”
权旭介绍道:“这是我们大总管。”
斥候旅帅吓了一跳,连忙重新行礼:“卑职韩遂参见大总管。”
“你叫韩遂?”杨集为之一愣,有些惊讶的打量着这名高大魁梧、眼窝深陷的旅帅。
“大总管,这个韩遂不是汉末那个。”权旭明白杨集想什么,苦笑着介绍道:“他虽然也是凉州人,却没有人家那份本事。原先是卑职麾下一名旅帅,卑职晋升以后,为了更好行事,便请兵曹将他也调了过来。”
“原来如此。”杨集笑着点头,向韩遂说道:“将那突厥使者带来。”
“喏。”韩遂应声而下,不一刻,将一名突厥男子带了进来,此人留着突厥人特有的上翘胡须,看其装束和气度显非普通人。
他看了杨集一眼,单手抚胸,躬身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特勤可汗阿史那婆实见过尊贵的大隋将军。”
“阿史那婆实?”杨集想不到才提到婆实,婆实就就来了,还礼询问道:“特勤可汗,不知来我军营,有何要事?”
阿史那婆实也不知杨集没有自和介绍的举动,在中原是一件相当失礼之举,迅速答道:“尊贵的将军阁下,我们大可汗希望和大隋缔结盟约,结束对峙、敌对之局,并让我为西突厥使臣,前往甘州与贵国卫王洽谈结盟事宜,还请将军放行。”
“你用不着去甘州了。”杨集笑了起来,大隋现在对内乱纷纷的东西突厥,抱着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在他们没有角逐出明朗的局势之前,大隋是不会插手进去的;而凉州任务,目前以巩固伊州和庭州、安抚西域、硬撼吐谷浑为主,要是掌控半个西域的西突厥与大隋讲和,定下撤军协议,也能使他把防御西突厥的军队调去瓜州,进一步威慑吐谷浑。
而阿史那达曼与大隋和谈之后,也能从东方的高昌、焉耆撤走军队,放开手脚去和射匮可汗、薛延陀、契?部、吐谷浑打,这样的西突厥,局势就更加热闹、更加好玩了。
“为何不用去甘州?”婆实惊讶的问道。
杨集说道:“我就是大隋卫王杨集。”
他这一自报姓名,阿史那婆实立刻动容。
突厥汗国大可汗步迦可汗三十五大军让他杀得惨败,本人也被斩首了,而大湖区更是让他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杀出来的恐怖之名在东西突厥绝不比他老子杨爽差。只不过塞外民族崇尚武力、尊敬强者,所以杨集把他们杀得那么惨,他们非但没有让西突厥切齿痛恨,反而对这个煞神充满了敬意,时至今日,“卫王杨集”这四个字在西域、在西突厥的威名完全不亚于他在大隋王朝名望。
阿史那婆实一听眼前这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将军是大名鼎鼎的卫王杨集,惊呼了一声,态度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恭恭敬敬的重新行礼,连连说道:“原来您就是卫王。”
“对!”杨集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有什么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谈,不过我听说泥撅处罗可汗就在你们军营之内,要是我俩面谈的话,会更好一些,你以为如何?”
阿史那婆实想了一想,按胸行礼:“卫王所言极是,但不知要在哪里谈?贵军大营还是我军军营?”
“毕竟双方尚未建立互信关系,在双方军营都不妥当。”杨集对阿史那婆实说道:“这样好了,明天早上,我和泥撅处罗可汗各带千人,到西边十五里外的草原上谈,为了防止双方连夜做手脚,我派五百人去那里察看,你们也一样。”
“可以!”阿史那婆实深为赞同,如果杨集让泥撅处罗可汗来隋军大营,他是不会答应,设身处地去想,杨集肯定也不会冒险去他们的军营,杨集这个建议,双方都能授受。
“权将军,你带五百人马和干粮随特勤可汗过去,与他的随从一起检查和谈之地。”杨集向权旭说道,他虽不知此人本事如何,可阴世师推荐他时,不仅说了他在战争中的表现,而且说权旭是一个敏锐、冷静、多智的人,既然他有这种本事,杨集也不介意多给一些机会。
“多谢大总管信任,卑职绝不负所望,愿与突厥士兵检查好和谈之所。”权旭眼中闪过深深的感激、感动之色,杨集这个安排与他生命息息相关,但他却把这项重任交给自己,而不是亲卫统领,这种以性命相托的态度,令权旭这个青年小将心中生出了“士为知己之心”的感觉。
“好,下去安排吧。”杨集高声笑了起来。
等权旭和阿史那婆实退下,阿赤也回了右营,而杨师道兼起了左营大将的使命,与薛举、李大辩前去安排杨集带来的士兵的食宿问题。
宽阔的大帐之内,只剩杨集和郝瑗、李大亮三人。
“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郝瑗是杨集私人幕僚,也入乡随俗的叫杨集为公子了。
杨集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讲吧。”
郝瑗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色,拱手建议道:“一般来说,与异国、异族和谈,都是朝廷礼部之事,具体怎么谈、谈出怎样结果,都是礼部之事,卑职认为公子与泥撅处罗可汗达成退兵的简短协议即可,至于其他事项,还是让他们派入朝去谈吧。”
杨集为之一愣,说道:“圣人给我处理凉州一切事务的权力,这其中就包括大隋与西域各国、草原各部的外交关系,所以和西突厥和谈的资格,我还是有的;由我来谈判的话,大隋王朝得到的利益,绝对比礼部官员得到的多得多。”
“话不能这么说。”郝瑗他知道杨集说话做事都是单刀直入,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说道:“公子知道周亚夫是怎么死的吗?”
“是周亚夫参与了汉朝的储君之争,他支持汉景帝想要废除的太子刘荣,反对景帝想要扶立的刘彻。景帝为了扶刘彻上位、为了刘彻日后减少掣肘,于是杀了号称军中第一人的周亚夫。”杨集看了郝瑗一眼,心中默默加了句:“与惨遭罢免的高?类似。”
“这是其一。”郝瑗点了点头,说道:“其二、则是死在过于相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昔日汉文帝去周亚夫的细柳营犒军,周亚夫的士兵却不让进,之后周亚夫出来迎文帝时,又说‘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虽然文帝并没有责备,反而加以褒奖,但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在那么多士兵面前丢了两回的脸,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到了景帝时期,发生了七国之乱,梁王多次向周亚夫求援,可他还是不发一兵一卒救援,哪怕景帝命令,也不听。之后行事,也是如此我行我素……其生平行事几乎和本朝的贺若弼一模一样,试问这样的人,帝王如何敢信?同僚如何能容?公子以为如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杨集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适给朝廷官员点汤喝,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郝瑗点头道:“吃独食的吃相太难看了,若是政敌满朝野,公子的处境相当不好。”
“公子,郝参军之言,也是我想要说的。”旁边的李大亮插嘴道:“人在官场,能力是其次,人情世故才是重中之重。一个人太过锋芒毕露,终为他人所妒,只有合而不同,在关键时刻猛然发力,才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便是这个道理”
比起郝瑗,李大亮可要直接多了,继续说道:“异族的风格向来是胜则掠夺、败则称臣;不出意外的话,泥撅处罗可汗开出的条件无非就是向大隋称臣、授受大隋册封之类。而公子也不差这个‘令敌人称臣’的可笑之功,干脆让给那些坐等功劳上头的官员,就当是施舍乞索儿好了。”
“听你们的!”杨集从善如流,笑着点头道:“这个名望,就让给朝堂里的大人物们吧;至于实利,我吃定了。”
“公子,此话怎讲?”郝瑗问道。
“明天再说。”杨集卖了一个关子,笑而不言。
两人这些话,理论上是对的,比如贺若弼,完了;还有史上的杨玄感便是锋芒毕露,最终成为动摇大隋国基、他人立国的垫脚石。
但是摊到杨集身上,却有些偏差了。
为何?
只因杨集是避无可避的亲王,只能积极参与,不能退、退不了,而且他已经得罪死了主导大隋军事关陇贵族三大派,山东士族中的卢崔郑王也结了怨,此时就算卖好于朝中官员,人家也未必会领情。
另外就是杨广对“自己人”相当不错。史上杨谅造反时,长孙晟的儿子参与叛军,杨广照样重用长孙晟去平叛;来护儿的儿子参与杨玄感之乱,杨广照样重用来护儿去平叛;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犯了死罪,杨广还是对宇文述信重有加;还有薛世雄,他进攻伊吾国时,由于答应联合进军的东/突厥放了大隋的鸽子,杨广几次三番的下旨要他退兵,但他当时就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死活不肯撤军,直至攻下伊吾国,杨广事后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嘉奖他忠勇报国,此外还有许多人也是如此……但是只要本人在政治路线上,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污点,杨广都很宽容。
甚至就连高?他都信重有加,可高?自己非要作死。还有寸功未立的杨玄感,其实杨广也是十分厚待,只不过因为杨素在军中威望太大、人脉太广,所以杨广没有让杨玄感掌军,而是任命他为礼部尚书。
杨广时期的礼部是与吏部并驾齐驱的显赫衙门,原因是每次科举,主考官都是礼部尚书,如此显赫职位,朝中官员谁不趋之若鹜?杨玄感身为礼部尚书,手掌天下精英提拔擢升之命脉,被他录用之人,谁不感恩戴德、甘为犬马?
然则他自己反了大隋,反而还怪杨广寡恩薄义、厚死人(杨素)薄活人。
。。。。。。。。。
双方都有和谈意向,这次谈判自然不难,为了表示诚意,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在次日一早,各带一千名士兵到了敌我双方大营中部,到了四面透风之前一里,双方士兵都停步不前,杨集只带薛举策马奔向四面透风的的帐篷,而泥撅处罗可汗也只带叔父兼继父阿史那婆实。
就位入坐以后,薛举和阿史那婆实把对峙了一个晚上的五百名士兵带回大军所在。
帐篷之内,只剩杨集和泥撅处罗可汗,两壶酒、两只银杯。
杨集目光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长得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穿着一身华丽的金丝铠甲,头戴金盔,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突厥人特有的充满喜感的翘胡子。
在杨集打量泥撅处罗可汗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杨集,他久仰杨集之名,虽然也知道杨集年纪不大,但对方的形象与杨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在他想来,杨集应该是个魁梧能够力拔山河的盖世猛男,可事实表明杨集只是一个俊美得不像男人的俊小子,身上没有半点彪悍的气息,此番前来,除了一把大得出奇的阔剑以外,连铠甲都没有穿,一身华丽合体的锦袍令他越发英俊潇洒,倜傥不凡。
对于杨集的胆大,泥撅处罗可汗煞是佩服。但实际上,杨集身上锦袍、帕?、裤子、鞋子,全部是萧颖用蜀锦和白缣做成的“防弹衣”,防御能力比起泥撅处罗可汗骚包的铠甲只高不低,但是成本也高得离谱,就算是杨集,也只有十套而已,倒不是没钱,而是杨集还在长个,做多了也是浪费。
互视片刻,泥撅处罗可汗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卫王竟然俊美得像个书生,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您长成这样。”
“你的汉语说得不错。”杨集听他把汉语说得字正腔圆,心中也是十分惊讶。
泥撅处罗可汗道:“家母是军户之女,被家父掳到突厥以后,生下了我。然而我们突厥的嫡庶之别不比大隋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又不是嫡子,所以从小就不受重视,一直由家母亲自教诲成长,后来我那些兄弟战死了,这汗位才轮到我。”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但尽管如此,部族之中仍旧有很多人既是心不服,口也不服。”
“射匮可汗是其中之一吧?”杨集深以为然的点头,突厥人的夺嫡之战比大隋还要惨烈和血腥,大可汗的信任是其次,个人人脉和底蕴是重中之重。
虽然不是子弟之间的单挑,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有人聚集的助力少、有人聚集的助力多。
再加上萨满教的参与,根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夺嫡之战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充满杀戮。
有汉家血统的阿史那达曼自小孤立无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他所说的兄弟皆亡,本身也具备不凡的能力,杨集甚至怀疑他那些兄弟,是被他搞成战死的。但是这一切,与大隋、与他杨集有毛关系啊?
“不止是他,还有薛延陀、吐谷浑、契?部。”泥撅处罗可汗意味深长地瞥了杨集一眼,笑着说道:“我在西突厥举目无亲、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厚颜向娘舅家求助,还请卫王行个方便。”
杨集随便拿起一壶酒,分别为两人满了一杯殷红似血的葡萄酒,站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的,令尊不仅没有给娘家一文彩礼,恐怕还把令堂父母兄弟屠了一干二净,而你这个当外甥的,也从没有孝敬过、拜望过娘舅家,现在遇到麻烦,才想到娘舅家,你觉不觉得很过分?觉不觉得很晚了?”
泥撅处罗可汗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为两人满上,说道:“我也觉得很过分、很不孝顺,但我忙啊。”
“(⊙o⊙)”杨集无言以对,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的熟悉呢?
泥撅处罗可汗接着说道:“为了弥补我的愧疚,所以这次我准备把先父所欠彩礼、我所欠孝心加百倍、千倍奉上。”
杨集又喝了一杯,笑问道:“怎么弥补。”
泥撅处罗可汗:“就是把整个西突厥奉上,从此尊娘舅家以为神、甘愿俯首称臣,世世代代尊娘舅家家主为圣人可汗,世世代代接受圣人可汗册封,否则,全突厥共唾之。”
“噗”杨集一下没忍住,一口酒水全喷在他脸上,这玩意这番话,和李大亮说的“打赢掠夺,败则称臣”一模一样,他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泥撅处罗可汗擦了一把脸,问道:“不知卫王以为如何?”
“你如此深诣大隋婚俗,应该知道有障车这么一个环节。”杨集笑眯眯的说道:“而我,今天也要索要一点点障车礼。”
“但不知卫王所说的‘一点点’是多少?”泥撅处罗可汗闻言苦笑,他知道障车是中原婚俗之一,女方和左邻右里在半途设障碍拦住新娘的喜车,借以索取酒食、糖果、钱帛和索要钱财,和后世要索红包—样,这也是令男方十分头疼的风俗,如果女方和左邻右里拦车还好,如果远嫁他方的迎亲队伍遇到强盗恶霸拦路索要障车礼,那就麻烦了,如果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会把新娘捉走。杨集现在明显是要当索要障车礼的强盗恶霸,而不是好说话的女方、左邻右舍。
“你猜!”
“我猜不到。”泥撅处罗可汗心知一番大出血免不了了,强忍住摔袖子走人的想法,黑着脸道:“卫王开个价吧。”
“既然你们要称臣了,那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为了加强大隋和西突厥互信,避免误会的发生,那我就开出几个条件。”杨集看了泥撅处罗可汗一眼,继续说道:“首先、双方以高昌北部的莫贺城为界,往北,是我大隋庭州和你们的边界线,双方军队各退一百里,双方在中间相对建立三十个哨塔,每个哨塔驻军五十人,这些军队存在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双方牧民误入对方疆土,便是有牧民误入对方疆土,也要完好无损的送回,不能虐待、不能掠夺其牛羊,只有如此,双方才不会因为一几头牛打仗。此为非军事区。”
泥撅处罗可汗当即点头:“我本来就是要与大隋消除误会的,这没问题。”
何止没问题?简直求之不得。
杨集取出一张地图,摆在泥撅处罗可汗面前:“其次、莫贺城和南方的横截、白力、临川、田地等城西部,以其东部地区划入大隋,使之成为大隋永久领土,各城以西百里区域也不许驻军,便是高昌国也不行。而大隋在每坐城池驻军两千人,其目的也不是打仗,而是为了打通丝绸之路南路,使双方商人可以自由往来。至于这条边界线以西,你也部署相应的军队,”
杨集所说的就是艾丁以东的广袤地区,足足占了高昌国三分之一的国土。
泥撅处罗可汗看了一眼划了长长红线的地图,顿时就黑了脸……
让他割让高昌国地给隋朝?
这已经涉及到了高昌国的主权问题了,你这么搞,跟我们突厥有何区别?
哦,你让我割让高昌国的领土,恶人我来当、恶名我来扛,好处你来拿?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泥撅处罗可汗当即就怒了!
他刚想发飙,便见到杨集摇了摇手指,说道:“你先别急着发火,本王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认为我跟强盗一般的突厥人没区别,但且听我给你说说,这区别可大了!”
泥撅处罗可汗忍着气拱手道:“愿闻其详!”
区别?
区别就是突厥人明刀明枪的抢,你却是让突厥人当刀子、当坏人!
你比我们突厥人可无耻多了。
杨集立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你看啊!这片区域以南是吐谷浑占领的鄯善,若是此地成了大隋的疆土,那么大隋就能帮你斩断吐谷浑北上的魔掌,你只需守住焉耆,吐谷浑就绕不过我大隋掌控的北部,这样一来,你至于省去一两万的兵力。吐谷浑的军队如果过不了焉耆、高昌东部,那就只有往西南方向进军,杀向契?部占领的龟兹等地,这样可谓是一举多得。”
泥撅处罗可汗动心了。
他不用去考虑大隋驻军是否会威胁到西突厥的安全问题,因为凭借大隋王朝无敌兵锋,只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将高昌国夷为平地。
真到那一步,他敢和大隋为敌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关键是杨集明显看上这一片土地了,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杨集打下高昌国以后,可以无休无止的向西边派遣军队,那时对峙时间越久、对峙的军队越多、消耗的物资越多、对他也就越不利。
最终土地守不住,等他想退的时候也退不了,自己也被拖进无穷无尽的对峙之中,
至于高昌的死活关他屁事啊!反正恶人当得久了,也不差这么一点点了。
泥撅处罗可汗纠结良久,狠狠一点头:“这条也可以!卫王还有什么条件?”
杨集只是是说了“首先”、“其次”,恐怕还有“第三、第四”,搞不好还有“第一百”。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到处是敌人,大隋王朝现在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不答应的话,各地都休兵、却有百万雄师的大隋王朝说不定就朝他开刀。
唉,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乖乖挨宰吧。
杨集笑着说道:“第三、此地既然是大隋的领土了,那么一切皆由大隋说了算,一切都与贵国、一切都与高昌无关,官员可以走,但百姓不能动,谁动百姓、谁就是大隋的敌人,会没命的。”
对于这一点,泥撅处罗可汗倒是答应得很是干脆,他将杯中一饮而尽,说道:“完全没问题!”
在他想来,反正高昌国的税赋他照以往的收,至于高昌领土和百姓,关他卵事啊?
“够爽快!”杨集赞了一句,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囊取下,为他斟了一杯,说道:“这是一种新的烈酒,你尝一尝。”
“这是什么酒?香、真香。”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让泥撅处罗可汗神色大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西突厥常年游牧,生在苦寒之地,到了冬季对酒的需求极大,每个男子都好酒,甚至出征也会带上酒水以壮胆气,但有如此浓香的酒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举起足有几两的酒杯,将杯中清澈的美酒一饮而尽,只觉一团火焰自身体之内雄雄燃烧起来,喉咙一阵刺痛,连忙放下酒杯咳嗽了几声。
“哈~”狠狠地哈出口酒气,泥撅处罗可汗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却又不舍的将酒杯放下,问道:“卫王,此酒是何名字?”
“名字是烧刀子。”
大隋限于酿制工艺,没有蒸馏法提纯酒水浓度,酒大多是甜甜的,酒精含量和葡萄酒差不了多少,李白若是喝了杨集这种蒸馏酒,恐怕“斗酒诗百篇”要改成“斗酒死百遍”才对。
虽然蒸馏酒要耗费大量粮食,但官仓之粮到了存储的年份都要把陈米处理掉,陈米虽然不好吃了,可用来酿酒却是无妨。
“好名字!”泥撅处罗可汗竖指而赞:“此酒火辣辣的,像把刀子似的刮得喉咙生疼,却又火烧火燎的过瘾!名字十分形象。”
杨集说道:“你觉得此酒好不好?好不好卖?”
“肯定好啊。”泥撅处罗可汗双眼发亮的说道:“如果拿去波斯等地卖,十斤少说也能卖个两枚,不,五六枚大秦金币(罗马)。”
“这便是我给你的回报之一。”杨集笑着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给粟特人销往西突厥、大食、波斯等地,如果你有兴趣,我交给你卖,每十斤给我三枚大秦金币即可。此外,我家也做金银玉器、瓷器、丝绸、纸张生意,每样都是精品,这些都可以交给你,你自己组建商队去西方、或者转手卖给粟特人,都能赚到钱;而条件是你允许我家商队到你掌控的西域各国、西突厥疆土做生意,并且减免税赋、动用你的影响力来保障商队的安全。至于其他大隋商队,你怎么收税我都不管,干不干?”
许多地方和国家远离中原富饶之地,许多物资都十分紧缺,往往要靠劫掠才能满足族群需求,如果王府的商品能够通过泥撅处罗可汗这个特殊的人物进入西突厥掌控的地方,那些地方的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杨集与邻国多了一份利益纠缠,从某种角度来说,便相当于把他们绑上了自己和大隋的马车。
西突厥是掌控不了的,可是西域这些小国却是可以从中受益良多,一旦泥撅处罗可汗答应下来,各国尝到了甜头以后,从此对大隋只会更加支持而不是选择和突厥站在一边。
即使是突厥以后想要动一动大隋、动一动王府商队,也要考虑这样做会给自己产生多大的损失!
至于国内经营同类产品的其他家族商队,如果面临凉州、西突厥两头堵,又能赚得了什么钱?
“傻子才不干!”泥撅处罗可汗立即应了下来,他激动了一会儿,又低声道:“卫王,我们两人也算是朋友了,希望你能看在这份友情面子上,卖给我一万柄横刀、一万张弓、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价钱。”
他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大隋王朝虽然禁止武器铠甲流向境外,可我们一样通过粟特人、大隋商人获取。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些年,先后获得了五六万套大隋的武器装备,只是每次得到的数量都比较少,等第二批到手,头一批就耗尽了,始终组建不了一支万人队。”
杨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笑着饮了一杯酒:“你也知道,贩卖武器的风险可不少,如果你开的值钱如果低了,我肯定不会冒这个险。”
横刀是从汉朝环首刀发展而来的刀具,单面开锋、厚脊薄刃、直脊直刃,异常锋利,后世的武士刀即是效仿此刀,但是此刀过于追求锋利,使它远比环首刀轻薄,一旦遇到身穿铠甲铁盔的隋军,几乎破不了甲,若是用力过猛,甚至有从中断裂的危险,即便没有断,但是它的寿命也不如汉朝的环首刀。
当然不是说横刀开历史倒车,而是中原王朝的敌人主要来自身穿皮甲的游牧民族,用这锋利的横刀去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简直就是一切一切准的杀人利器。而泥撅处罗可汗的敌人也是游牧民族,他中意横刀也正常。
至于大隋王朝的弓,一样有寿命限制,如果长期被雨淋,又不懂得保养,它会坏得很快;突厥人,尤其是西突厥人,显然没有这种保养技术。
杨集打了步迦可汗以后,出现了很多半废品横刀、弓,而这些都是要销毁的,既然泥撅处罗可汗需要,他不介意拿去废物利用。
这个钱,其实杨集并不想赚,但是泥撅处罗可汗的处境太难了,如果他玩完了,那西突厥就只有射匮可汗是代表正统的势力了,那是一个比泥撅处罗可汗还要难缠的家伙,如果他统一了西突厥,对大隋百害无一利。
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有‘新’弓,新横刀肯定是拿不出来,不过一些崩了小口的刀稍微磨一下,就和新刀无异了,切皮甲的能力不比新刀差。刀和弓各卖二十枚金币、一套枚四十金币,这是最低最低的价格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卖一万套给你。”
“价格真不贵,我完全可以接受。这个钱我也付得起,可这样一来,我就没什么余钱了。而作为一个王者,如果手中没钱,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点,卫王应该知道。”
泥撅处罗可汗有些感到为难了,一万套就是四十万枚金币的惊人数字,不过也明白杨集没有胡乱要价,一张隋弓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制造出来,他以前从粟特人手中买一张都要三十五枚金币,而崩口横刀以前也是二十五枚金币,杨集开出的价钱确实不贵,可如果他一次性把四十万枚金币给了杨集,那他就没什么钱了。
“那你拿得出多少?”
“顶多二十万金币!”
“这样啊!”杨集大感惊讶,想不到这货这么有钱,真不他是怎么搜刮来的,说道:“剩下二十万,你可以用物品来代替,比如说大食纯种宝马,一匹抵千金;比如说白银,一斤半抵一金,比如玉石……”
“等一等!”泥撅处罗可汗皱起眉毛,有些心动、有些迷惑的问道:“大食马、玉石还好理解,只是这白银这种东西既然不能当钱用、又买不了物品,这东西卫王也要?”
金银价值得到了世人承认,但是主要还是一种馈赠和收藏的贵重金属,白银和充当货币的黄金和铜不同,只具有储备职能,并没有当钱来流通,所以泥撅处罗可汗才这么问。
一听他这么说,杨集好奇的问道:“莫非你有很多白银不成?”
“有!”泥撅处罗可汗猛点头:“我们西突厥银矿极多,尤其是附属国吐火罗,银矿多得出奇。而我的三弥山汗庭就有一间白银殿,砖头、地板全部是白银,这个宫殿如果拆下来,再加上库房中的银砖,应该有很多,若是不够,我再以玉石来凑。”
“土豪啊!”杨集虽然知道胡人喜欢奢华,穿衣莫不是大红大紫,器皿多是镶嵌玉石珠宝的金银器,但此刻听泥撅处罗可汗说他有个白银殿,仍旧听得叹为观止。不过他也知道西突厥掌控的广袤疆土,在后世有很多个世界级银矿,所以泥撅处罗可汗说他们银矿多,真没半点夸张。
泥撅处罗可汗虽然不知道“土豪”是什么,但是从杨集的语气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连忙道:“卫王是答应了?”
“答应了,你回去拆房子吧!”杨集忍不住笑了起来,叮嘱道:“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千万别把我们谈话的内容说出去,这对谁没好处。也伤不到我,因为我有的是替死鬼,朝廷追究下来,顶多只是失职的小过。”
“我明白!”泥撅处罗可汗深诣中原权贵的套路,而且他需要仰仗杨集的地方很多,也从未想过以此要挟。他看了杨集一眼,又说道:“我们所谈内容与‘障车礼’无关,稍后我会给卫王一份厚礼。”
“那先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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