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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容锦难得有了闲暇,才刚取出针线,就被容绮邀去芦雪亭,说是要烤鱼。
芦雪亭离水榭不远,穿过一道蜿蜒曲折的竹桥就是。
容锦被她拽了衣袖,慢悠悠地跟着,将信将疑:“你?”
这其中打趣的意味过于明显,容绮红了红脸,信誓旦旦道:“阿姐,我厨艺可比先前好多了,你只等着吃就是。”
侍从已经将炭火、铁架等物备好,肥美的鲜鱼也已经开膛剖肚处理妥当,一旁的石桌上更是摆着五花八门的香料、酱料。
容绮不肯要旁人帮忙,挽了衣袖亲自动手。
见她这般积极,容锦便没多管,端了盏热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可掌握火候并不是件容易事,稍不留神,不是没烤匀称,便是烧得焦黑一片,难以入口。
没多久,容绮白嫩的脸上已经多了几抹漆黑的炭痕,花猫似的,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焦糊味。
她也再没初时的雄心壮志,拨弄着炭火,脸颊气鼓鼓的。
容锦咬唇强忍着笑意,正想着撂了茶盏帮忙,却听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是在?”
她惊讶地回过头,奇道:“怎么这时辰回来?”
沈裕每回回到家中时,早已点灯,难得能在青天白日见着他一回。
“依着旧例,除夕这日都能有半日休沐。”沈裕在她身侧坐了,含笑道,“昨日不是同你提过吗?”
容锦舔了舔唇角,这才想起仿佛是有这么回事。
但不是昨日,是昨夜,她那时困得眼都快睁不开,对这话自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说话间烟气愈浓,乍一看倒像是走水了,惹得远处的长风都没忍住过来问了句。
容绮终于认命,垂头丧气地撂了火叉,眼巴巴地看向容锦。
容锦厨艺一直不错,烤个鱼自然不在话下,她将早就备好的帕子递了过去,正想接手,却被沈裕抢先一步。
“啊?”容绮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裕,总觉着这位养尊处优的沈大人兴许还不如自己。
只是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是早前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这些日子暂居别院,早看出自家姐姐与他关系不同寻常,但思来想去,依旧没想明白该怎么称呼这位才好。
容锦没什么顾忌,笑问道:“你成吗?可别把剩下的鱼也糟蹋了。”
“放心,我少时常随着……”沈裕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到山中射猎,烤个鱼而已。”
后来行军打仗,也少不了自己动手的时候。
虽许久未曾亲自动手,难免生疏,但颇有章法。
磨成碎末的香料洒在鲜嫩的鱼肉上,香气四溢,容绮才擦干净脸颊,又凑上前兴致勃勃地打量。
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容锦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
有那么一瞬,她忽而觉着,若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仿佛也不错。
虽容绮在近处眼巴巴地看着,但最先烤好的鱼肉,还是先被沈裕送到了容锦唇边:“尝尝我的手艺?”
容锦瞥见他衣袖上不知何时蹭到的灰尘,信手拂去,这才接了。
有些烫,但口感恰到好处。
鱼肉本身的鲜美与调制的香料相得益彰,唇齿留香。
沈裕撩了衣摆,随意地半蹲在她身前,容锦看得心中一动,依稀能想见他少时随着肖老将军到山中射猎的情形。
饮溪水,炙野味。
应是十足的少年意气。
沈裕眉尖微挑,明知故问:“如何?”
“不错,”容锦回过神,打趣道,“若有朝一日落魄了,摆个摊子,想来也能养活自己。”
容绮没忍住笑出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的微妙。
她犹豫片刻,果断决定不在这里瞎掺和,咳了声:“阿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至于究竟有什么事,她顿了又顿,愣是没想出来。
容锦哭笑不得,沈裕却是和颜悦色,将才烤出来的一整条鱼都装在食盒中,令长风将人一并送走了。
芦雪亭中只余两人。
沈裕拨弄着炭火,姿态懒散,比先前多了几分自在。
容锦与他对视了眼,若有所思:“你这样日日看我,就不怕哪天看烦了?”
“不会。”沈裕毫不犹豫。
容锦是觉着这样不好,只是还没来得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被他干净利落的回答给截断了。
怔了怔,又摆了摆手:“罢了。”
横竖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他想如何就如何好了。
但容锦着实没法将自己拆成两半,所以晚间的年夜饭,还是要聚在一处的。
容绮扯着自家姐姐的衣袖撒了好一会儿的娇,终于讨来一杯甜酒,喝下肚后,话就更多了。
她靠着容锦的肩,絮絮叨叨地聊着些旧事。
相较而言,沈裕就像是难以融进其中的局外人。
他并没开口,只静静地听着。
容锦觉察到其中的微妙,盛了碗合欢汤,放置他面前。
只是才垂下手,就被沈裕不着痕迹地勾着衣袖,微凉的手指如小蛇一般,一寸寸攀上她的腕。
展开她微蜷的手掌,十指交握。
因多年习武练箭的缘故,他指尖覆着层薄茧,轻轻抚过时,带起难以言喻的触感。
容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向另一侧的容绮道:“既困了,就回去歇息吧。”
容绮掩唇打了个哈欠:“还得守岁呢。”
“自小到大,哪年熬得住了?”容锦摇头笑着,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容绮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不再坚持,回到住处后更是没多久就睡下了。
容锦回到自己房中,果不其然,见到了等候着的沈裕。
她想着沈裕应当心情不佳,正琢磨着如何安抚,挑亮烛火之后,却发觉他神色竟颇为平和。
许是她的惊讶过于明显,沈裕一愣,反应过来后低笑了声。
见此,容锦也不再避讳:“我还以为,今夜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将你给哄好。”
“哄”这个字,除她以外,怕是没人敢用在沈裕身上。
沈裕支着额,语焉不详:“我想通了。”
“什么?”
沈裕笑而不语。
容锦被他吊起胃口,再三追问,才终于得了答案。
时值子夜,皇城之中燃起烟火,璀璨至极又转瞬即逝。
沈裕倾身吻着她,声音含糊却又笃定:“能与你相携一生,走到最后的人,会是我,也只有我。”
容绮年岁渐长,他日会遇着心上人,也会嫁做人妇,有属于自己的人家。哪怕亲生姊妹,也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可他会。
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等此间事了,尘埃落定,”沈裕眼中映着明灭的烟火,含笑问她,“你嫁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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