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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岳等部将们听到这话,俱都连翻白眼。其实此前弘农方面给出的路线是沿渭水南岸而行,沿京兆东缘北进下?。
因为冯翊郡北部杂胡众多,流寇习性浓厚,行军途中变数更大。但萧元东却否定了这一提议,确定自渭水北岸而行,这样在路程上可以缩短许多,可以更快抵达下?。
这一决定,老实说是有几分冒险的,尤其队伍在进入大荔县境最初这一段,一旦敌军大势来攻,结果如何还未可料。而他们的力量就是摆在台面这些,就算队伍中也携带了一部分重械,也根本没有足够的战卒使用。如果真的发生战斗,绝对不会像萧元东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当然大概也是因为对方没有料到晋军如此胆大嚣张,加上王师去年雄势所带来的震撼力,令敌军迟疑不定、错失战机。
邢岳等人俱都久从萧元东,明白这位将主虽然多有惊人决定,但也绝非一味的孟浪冒失,有什么惊人之举也都是自有其依据。而也正因将主如此,他们这些部属才能跟随其后,屡建殊功。
这种明明风险不小,但却自信十足的做派,也渐渐成了萧元东浓厚的个人风格。最起码那些寻常士卒们看到将主如此表现,俱都振奋不已,振臂高呼,军心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贼军退去未久,下?方面的接应军队便也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率队者正是原弘武军将主李炳。李炳迎上来后,先向萧元东拱手示意,而后才苦笑道:“得萧侯传告行程,我便即刻集众来迎,幸在没有失期。但萧侯如此激进,也实在令人大感猝然……”
李炳也自有抱怨的理由,这萧元东简直就是在催命,行程通告太急迫,若非弘武精军集散俱都迅速,他是真的赶不及前来接应。
目下弘武军四千军众,分布于冯翊与京兆之间,周边豪右强梁无数,远远没有强大到百无禁忌的程度。所以过去这一个冬天里,李炳也都是低调为主,没有太过张扬以免被群起而攻。可是为了能够及时接应上萧元东,他也不能再保持低调,一路呼啸而来,遭遇诸多窥探。
萧元东闻言后哈哈一笑,上前拍拍李炳肩膀:“早前通信时,我倒忘了让人交待元度一声,常令接应即可,不必如此急躁。此前贼军数千陈设近畔确是追行良久,但也怯于军势不敢来攻。”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此时部伍之中也响起了众多喝彩声,尤其一些一路跟随而来的弘武军将士亲眼见到贼军如何胆怯畏战,这会儿也都向其余袍泽讲述此前那种威慑贼军的雄态。那些援军们在听完之后,神态也都是非常精彩,望向萧元东的视线也都渐有不同。
感受到周遭氛围的变化,萧元东脸上笑容更显矜持。他之所以选择这一条行军路线,也并非仅仅只是单纯的节省行期,就如眼前这样,弘武军将士们眼见他强势震慑贼军不敢来攻,威望很快便树立起来,有利于他稍后接掌整支军队。
就算是敌军真的按捺不住来攻,他也可沿河据守,以身为饵,给前来接应的弘武军营造战机,通过一场野战胜利宣告自己的到来。至于当中所存在的风险与变数,说实话他若心心念念于此不敢搏命的话,不至于拥有今时今日的功业与势位。
李炳也是将门虎子,对于萧元东的用意稍加思忖便也明白,他与萧元东虽然是不一样的风格,但也没有必要强较谁高谁低,将萧元东迎入军中后便笑语道:“萧侯壮阔,弘武军能幸受节督,异日凯旋,必能列行于前!”
弘武军眼下不同于退回弘农休整的奋武军,深入敌后、还有作战任务在身,所以李炳要等到萧元东到来才能离任。稍后他将要前往河东,接掌一部分溯流而上的水军继续参与下一步的西征作战。离开自己久执的弘武军,心情也难免有些失落。
“弘武军深入三辅,战阵中大有可为,元度你不要怨我夺你功位啊!”
萧元东同样也是离开了自己创建的奋武军,对于李炳心情如何也有体会,只是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即便是好心说出的话,让人听了也有几分刺耳。
“萧侯这么说,那就有些狂傲了。关中殊功盛宴,各军俱都环望分餐,往日弘武军在我督下也是战获频频。若是战后论事你反列我下,可不要怨我以此长笑!”
李炳闻言后便也笑了起来,他离开弘武军也不是闲用,来日作战大有可为。
两军汇合之后,军势更显雄壮。尽管周遭仍然不乏强梁窥探,但就连此间最为势大的匈奴伪汉贼军都不敢轻易来攻,其他那些豪强盗匪们即便贪望垂涎军中巨货,也都不敢犯险侵扰,所以接下来的行程便平静得多。
真正身入三辅,王猛才感受到关中独特的风物人情。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人生也可称坎坷,成长于战乱之中,所见每多世道疮痍。
但关中风物较之他所目其他乱世景象还有不同,其他的地方哪怕再怎么动乱,郊野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流民游荡或是聚居,田野中也不乏开垦耕种的痕迹,虽然秩序无存,但也还总有人烟可望。
可是身在这古来便有天府之称的三辅之地,王猛感受最深便是死寂。大军所进,往往前行数里乃至十数里都是空无人烟,甚至连村落痕迹都不多见,除了大军行过之外,郊野中唯一可见便是风声并惊慌避走的鸟兽,令得这关中天府更显荒凉破败。
偶尔可见一些坞壁,俱都高墙危耸,立足险地。大军行过近遭时,远远可以望见那坞壁高墙上聚满了民众,甚至包括老弱妇孺,各持棍棒器械,一副要舍命死战、保卫家园的姿态。
有时候野地中也会出现一些流窜的盗匪,以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队伍中的那些物货,只有斥候逼近驱赶时,他们才咒骂着往更远处的荒野奔逃而去。
荒废与悍民,这是三辅之地给王猛带来的最大印象。且不说那些出没不定的盗匪与豪右,哪怕是寻常生民,一个个也都作苦大仇深状,似乎随时都可奋起搏命,让人不敢轻侮。
如此民风、如此世道,自己究竟能否胜任卑职?王猛这一路也在扪心自问,心知自己职位虽卑,但若想要胜任,与他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这一日行军营宿之后,王猛还未及歇息,便被萧元东招至中军大帐内。
“明日会有境中乡众入军迎师,届时王丞便随乡老同归入治。我军还要继续西进,便由此分别吧。”
待到王猛入帐,萧元东便开口说道。
王猛闻言后便点点头,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对境域详情也了解更多。弘武军虽然在此开辟基地,但也并没有尽数驻扎下?县境之中,而是以营为单位分驻周边如重泉、栎阳等境域之内,各有不同的对手。
至于他所任下?县丞,所在也仅仅只是县境中金氏陂这一片区域,说的更具体一点便是设坞于金氏陂的几家乡宗门户。这几家乡宗是境域之中为数不多已经归顺的乡户,也是下?县治的基础,而他的官长、下?县令便是一名率先归义的坞壁主,名为翟慈。
“关中民悍,入治之前不可轻信,王丞你虽然名为吏首、县位不正,但你要明白你是大将军嘉赏亲点来任,是我行台在籍正吏。县境虽是草创,但自有王师环镇为你助势,遇事不必求忍苟从,宣令教化,若遇阻滞,必有雄卒助你。”
萧元东先是稍作打气,而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当然,我节督在此也是身负台命,不能转为你一人助势,寻常滋扰还要靠你自己处理。但若真有应付不住的刁难,我也绝对不会坐视。金氏陂近遭之莲勺、卤泊滩,俱有弘武军分营驻扎,这便是你左右强助。”
讲到这里,萧元东便没了说辞,实在是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个所谓下?县治的草台班子有设立的必要,关中这些豪右、强梁又怎么可能是单凭宣令教化就能驯服,说到底还是要依靠强兵穷攻,将之彻底打服。
王猛仍是恭谨点头,待到萧元东住口,才从袖中掏出一册两手呈上:“卑职虽然才微,但也不敢有负所用,行途草拟章程简录在此,还请君侯斧正拾遗。”
萧元东接过那册子草草一览,神情不免微微一变。这册子上列载许多举措,并不仅仅只是夸夸其谈的宣教,俱都切合实际,比如划地垦荒、收纳弘武军战斗中俘获的乡众,经营商市、以今次携带物货并军事缴获为基础在境域中互通有无,还有整编乡曲团练、代替弘武军营修营盘防事等等。
诸多举措,俱都立足实际、言之有物,看似非常可行。这也令萧元东颇为汗颜,若是俱都能够做成的话,则不啻于在此境中给弘武军创建起一个稳定的大基地,对战斗力的解放和战斗成果的变现、以战养战都有着很大的助益,不再是他此前认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念及此,萧元东对于这个年轻人倒是略有改观,但一时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浅薄,只是点点头作淡然状:“能够自得章程规划,这很不错。若能做……罢了,且先试行定章,虽然还是粗略,有了成效后再次第加补。一时教你太多,难免顾虑不周。”
王猛闻言后也是略有汗颜,这一份章程他拟定出来可谓是考虑诸多,却没想到在萧将军眼中仍是粗略不周详,虽然有心请教一二,但见萧将军神态已有几分不耐烦,便也不再多问惹厌。毕竟这都是自己职任事务,还是要靠自己自省自察,哪能事事都求旁人教诲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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