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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怨至狂,这又是什么罕见之事?就算你想要痛杀沈氏父子,难道又能做到?”
诸葛?仍是一脸的讥诮调侃说道。
王允之闻言后便自嘲一笑:“这也确是实情,我受监于此,不要说江北王师十数万众,只怕独行于外都要被汹涌乱民猎杀途中,也确是无力报仇。但此事与你无关,也无须你心心念之。伯言你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何以沈氏宅邸已空,但凭我数百精众突袭尚不能入其家门,竟被时流强阻于外?”
“这又有什么可奇怪……”
诸葛?又下意识回了一句,只是言至中途,后半句已经渐有微弱,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
“你是思之不及,还是不敢深思?那么我来明告于你,势至于此,梁公南来已成定数,时流各作瞻望,惟求强者以作依附求安。因是我琅琊乡民万众俱可枉死,而沈氏门内草木不可轻伤!情势如此,你还敢夸言自身尚有良辰可待?”
王允之眼望着诸葛?,嘴角不屑更加浓烈:“司豫乡本未失,梁公为求淮南本镇安稳,未必敢于穷追司徒之过。庾氏兄弟把持君王以求自固,更有荆州分陕可作远应。而我乡户本乡尚遭屠戮,你父功过生死尚在两可之内,你还奢望他有余力将你保全?”
诸葛?听到这里,脸上慌乱痛恨之色更加明显:“我又何罪之有?明明你王深猷才是真正祸首……”
“这话你不必与我说,不妨速速放板过江求告梁公,悲泣自陈,或是梁公大度,能够饶你性命。但我不妨再道你一层,江东纷乱至斯,我家亲众虽然多遭屠戮,但实在不足偿此祸世之罪。及后梁公归来定势,必须要有人为此乱象负责,葛公何以不再允你干涉事务?你难道真以为只是你才不堪用?黄泉路上,吾道不孤,栅栏内外,并无区别,所以伯言你又何必再来笑我?”
“王深猷,你害苦了我……”
诸葛?越想越是心惊,就连语调都变得颤抖起来。
王允之小退一步,席地而坐,脸上又流露出冷漠又残忍的笑容:“我已心若枯槁,生无可恋,死活无甚差别。所以伯言你又何必临终再来辱我?彼此积怨,看到你如此不甘赴死又无可奈何,让我不知悲哭还是畅笑。”
“你、你……恶贼,我从来没有害你之心,往年更因你之诡诈而倾心论交,你为何要害我至于绝境?”
诸葛?佩剑再次抽出来,通过缝隙直刺王允之肩头,将其灰白须发砍掉许多。
而王允之只是漠然望着他,似乎真的坦然面对死亡,然而话语仍是字字如刀:“你不敢杀我,何苦以此相吓。我虽然注定将死,但此命于葛公尚有一线可用,大概伯言你也是如此吧。”
听到这话,诸葛?整个人都变得颓丧下来,瘫坐在栅栏之外,神情充满了灰白:“误交奸徒,虎狼为友,我大概真是罪有应得,我父才要弃我……”
“话也不必说的这么绝情,伯言你太小觑葛公了。其实自救之法一直在握,只是葛公不愿再分惠于你这家门劣子罢了。”
“奸贼,你住口!我家门父慈子孝,岂是你王门灭绝人伦败类可比!”
听到诸葛?这一吼声,王允之眼角频颤,继而嘴角便隐隐勾起一个残忍笑容:“人之将死,何必要强。何以葛公临行前仍要叮嘱令弟严守淮南王勿失?梁公南来之势不可阻,庾氏挟君之恶自也无所遁形,无从收场,来日或有求告葛公之时。只是这家门最后庇护,葛公不愿道你罢了……”
“你、你……”
诸葛?闻言后,两眼怒睁,戟指王允之,只是脑海中诸多杂念纷至沓来,一时间陷入语竭。王允之这一番话,不独戳破他尚能活命的幻想,更将家门之内那残忍的利弊权衡在他面前撕开,令他彻底的不知所措。
眼见诸葛?失魂落魄的离开,王允之脸上的讥诮冷笑才渐渐收敛起来,深跪匍匐在地,久久没有声息。
“阿兄,你又去见王深猷?难道此前教训你又……”
营房外,诸葛?迎面行来,眼见诸葛?从王允之被监押处行出,脸上便流露出几分不悦。
“你收声罢,我要见何人,难道还要请示你?莫非父亲已经明告我是家门罪徒,让你也将我监押于此?”
诸葛?这会儿心情正是恶劣到极点,不待二弟将话讲完便挥手打断,而后才又皱眉道:“通苑防务如何?阿奴一人在彼,难免顾虑不周,你且予我一部甲众,我率往通苑为阿奴稍作分劳。”
诸葛?听到这话,更是一脸的为难,忙不迭摆手道:“阿奴留守通苑,是父亲的吩咐。覆舟山这里同样事务繁忙,我也应对不暇,阿兄你还是留下帮我……”
“我留下帮你?好得很,家门受困,我也不能束手无为,那么我恭听遣用,你且吩咐吧。”
眼见诸葛?强阻自己前往通苑,无疑更加验证了王允之此前所言,在这家门之内,他已经成了父亲与兄弟们共同提防排斥的对象,未来还很有可能成为保全家声的牺牲品。可是这样一个命运,却是诸葛?不能接手的!
诸葛?这会儿也是一脸的为难,不知该要怎么回答。诸葛?眼见如此,更觉手足薄情,冷哼一声后便甩手而去,只是行不多远才又转回头来说:“目下乡情疾困,我宴请一些乡贤时流,这总不算违逆父亲意愿吧?”
“这、这……阿兄自便吧,只是切记目下非常时势,不要过于……”
“我还无需你来教诲!”
说完这话,诸葛?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谨守此处,除饮食之外,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诸葛?又望了望监押王允之的营房,凝声吩咐道。
都下发生王允之兵变后,为了安全和保险起见,庾翼也彻底放弃都南,转而进入州城就近建平园驻守。虽然褚?等人对此仍然颇有微词,但也很难再对庾翼施加阻止。
但州城也并不是什么可供严防死守的坚城要塞,身处闹市之中,一旦真的爆发大规模兵祸,仍是自困之局。
“司徒究竟意愿如何?目下事态,已经危急几近不可挽救,难道他还要恋栈区区石头一城?难道他以为凭他区区宿卫杂卒并石头孤城,便能将沈维周强阻于外?”
庾翼作困愁城,眼见兄长行入,又急不可耐发问道。
庾冰这几日也是被折磨的形容憔悴,尤其皇太后已经绝食数日,眼见身体越来越差,病态越趋明显,焦灼得他嘴角都便生燎泡。
他行入房中后坐在席中闷声不语,只是长叹连连。
眼见庾冰如此,庾翼便也无需多问便知谈不拢,一股无名火自心中滋生而起:“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再谈,请阿兄予我一纸诏令,解除周谟护军职事,我亲自率众强入石头,看他拦不拦得住!”
“可、可是若真如此,只怕……”
庾冰闻言后神态更加不安,难如庾翼那么果决。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道真要眼望阿姊如此焦灼悲戚?我们兄弟强入局中,也是为了能够为社稷尽力,如今积恶难返,眼下已经无暇旁顾,只求能够保全阿姊一身……”
庾翼痛作陈词,正在这时候,桓温在门外匆匆行入,给庾翼打了一个手势。庾翼见状后,便离席行出。
待到返回的时候,庾翼已是一脸的怒气,坐在席中怒声道:“葛公家中蠢儿使人来见,竟然说我共尊淮南王!这蠢物真是愚不可及,以此阴谋辱我,若非势态非常,我必杀之!”
“竟有此事?”
庾冰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是忍不住瞪大眼眸,只是在错愕片刻之后,神情却渐渐有了变化,他一把抓住庾翼的手腕,涩声道:“稚恭,你难道不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阿兄你……”
“你听我说,无论当今陛下还是淮南王,与我家俱是等亲。更何况据实以论,当今陛下乏于人主姿态,皇太后也更加亲昵淮南王。而且你我今次,说实话确是失于妄行,即便能够涉过今次此困,那么来日呢……”
庾冰这会儿脸色也是充满了凝重,与庾翼并席而坐,详细讲述他认为此事可行的理由。
而庾翼在倾听良久之后,脸色也渐渐发生了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果真如此,那么石头必须握在我手,以求后路无忧。而且葛氏蠢物不足谋以大事,且先取下石头,而后急召葛公归都细论……”
他们兄弟两人尚在商论此计的可行性,浑然不知一股巨浪已经以覆舟山为中心开始弥漫全城。建康城内街坊之间,开始次第出现一些手抄的大字报,随着沈家用过几次之后,这一类的形式也渐渐为时流所掌握。
至于这些张贴书报的内容,则无一例外都在陈说当今皇帝陛下无有人主姿态,无能治世,致使江东时局动荡不安,实在德不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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