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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那就是新进炒热的千金邸,不过能在那里有住所的无一例外都是财力、背景都极为雄厚的大豪商,而且为了不打扰长公主并沈氏小郎君的安养,也并不急于入住。
商人多以和气生财,哪怕性情孤高而不合流,但各方商贾齐聚一堂,寻常交流寒暄,互通讯息,本身就是商机所在。所以来自南北各地的商贾或是出身背景都不相同,但只要身在淮南,彼此往来交际也是他们最主要的日常活动之一。
豫章罗氏算是颇早一批入驻淮南的商家,尽管不如熊氏、胡氏等豪强在淮南投入的大,但数年之间也积攒了不小的人脉。所以当其家商货遭遇波折,很快便在周边传开,各方商贾也都以慰问之名登门拜访,询问内情。
罗桢作为罗氏在淮南经商的主要负责人,也难免要出面接待这些人,只是心情却算不上好,笑容也有些勉强。
诚如沈哲子所料,罗氏今次货物在合肥被扣留,也的确有几分咎由自取的原因。由于这一次都督府开出的关条多为粮食,而且粮食在任何地方也都是硬通货,很难鱼目混珠夹带别的商货而后再沿途收购补充。
江州连年大丰又少涉大事,所以豫章周边粮货价格已经很低,甚至于斗米五六钱之间。而淮南却因众所周知的原因而粮价高涨,私籴价格甚至超过了斗米六十钱。不过今次贸易对象乃是淮南都督府,又是如此大宗交易,粮价按照品类还是在三十到四十钱之间。
但即便如此,扣除沿途所有用度,仍能获利四到五倍,同样可称之暴利。然而行贾于外,自然是以利益最大化,谁又会嫌钱多烫手。
所以在粮货之外,罗氏也是搭配了一些其他行情见好的紧俏私货,准备沿途发售出去。但怀有这些目的的商旅不在少数,而罗氏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沿途中那些货品销售情况极不理想。
罗桢也是利令智昏,思忖一番后还是舍不得将那些费心收购的商货低价倾销,打算运到淮南存储起来,以等待来年的大旺市。
虽然途中有王愆期这个宿怨旧仇,但罗桢觉得眼下淮南声势高涨且这批粮货正是急需,届时再拿出一部分财货稍作疏通,王愆期也未必就敢直接扣押货品。
但是王愆期真就这么做了,这也让罗桢颇为无奈,央求无果索性直入淮南,求都督府出面摆平王愆期,顺便打击一下其人气焰。
然而他却没想到,区区三十万斛粮货,居然直接引得大都督亲自出面,这实在让他始料不及,离开都督府之后心情也变得忐忑起来。
那位大都督虽然看起来俊雅无俦,但若真翻脸的话可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久在淮南行商,罗桢可是亲眼见识过其人如何将豫南那几郡桀骜不驯的乡宗逼迫得家破人亡,弃乡外逃。
这些前来拜访的商户,除慰问之外,其实也大多存念观望。同在一个圈子厮混,目的、心迹多有类似,罗氏因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大多能有猜测。
虽然各家未必倒霉如罗氏一般有王愆期这样一个把持要害的旧仇寻衅,但事实上夹带私货已经是一个无言的默契,区别只在于胆量大小而已。所以罗氏这一次的困境如何解决,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预兆。
“如今北事大进,物用正急。我等行商于此,虽然言则称利,但又何尝不是响应大都督雅召,以自身微薄之力襄助王事。罗君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发生此等恶事,都督府绝不会视而不见,想必不久之后便能解决!”
听到席中众人如此安慰,罗桢不免苦笑一声,初时他也是这种想法,所以明知有王愆期这个麻烦都还敢犯禁。可是在都督府见到大都督亲自出面,这种信心便有所动摇。
随着鼎仓的壮大,各地行商门槛已经被压到极低,大凡时流门户只要能够置办得起第一批物货成功输运到淮南,未来便是财货源源不断涌入门中。
像罗氏本身在豫章虽然也是豪宗巨室,但这么短时间内筹措三十万斛粮食且成功贩运到江北,凭其原本家资也是稍显勉强。单单这些粮货,其中一半都是在乡宗收购。
所以那人所言之襄助王事,看似是都督府有求于他们,但实际上他们各自反要倚重都督府更多。一旦做事逾规超过都督府底线,那么眼下的商路很快就会被别的乡宗所取代。尤其王事大进之后,来年肯定形势一片大好,又不知能造就多少豪富乡里的人家。
罗氏若因这一次的疏漏而见恶于都督府,肯定会遭到疏远和为难,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原本罗桢的想法是,若都督府对这件事不上心的话,便要煽动相好商户向都督府稍微施加一下压力。可是因为大都督亲自出面,他也不敢再这么做,否则那就是真的在作死!
席中一人一直在垂首无言,罗桢视线落到对方身上后,眸中闪过一丝希冀,便向对方说道:“今次集货北进,得利几许尚还在于其次,所为更多还是希望能对大都督稍作援力。眼下都督府诸事繁忙,未必急于此类小事,届时还请胡君稍作助力。乡情善助,绝不敢忘!”
那人在一众商户中年纪并不甚大,不过二十七八,但席位却在显眼位置。之所以在一众商贾中得到看重,倒也并不是因为家财丰厚,而是其人有一个堂兄名为胡润,不独是大都督府下门生,更是胜武军新晋督护。单单这一点背景,在淮南就比三公台辅门户还要好使。
那人名为胡宏,听到罗桢放低姿态软语相求,脸上也并无太多狂态傲色,只是正色道:“罗君倒也无需过分忧虑,我等长于淮南行走,自然也知都督府行事如何。若今次仅仅只是无妄之灾,想必不久之后便可解决,不足为困。”
罗桢并众人听到这话后,神态俱有几分不自然,纵然暗生腹诽,也都不敢流露于言表。
正在这时候,罗氏家人突然入禀言是有都督府吏员来见。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安慰罗桢或是都督府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前来告知,罗桢闻言后也是喜忧参半,亲自出门相迎。其他人都要观望事态发展,这会儿也并不急于离开,眼见着几名都督府管理鼎仓的官吏行入,纷纷起身见礼。
都督府属官吏员们也并不多作虚辞,只是掏出府下行令宣告大都督的决定。
听到自己门下所涉资产俱都要被封存调查,罗桢脸色已是惶然大变,身形都摇摇欲坠,若非家人疾行上前搀扶,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而其他人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都是噤若寒蝉,一则是没有想到此等小事居然引得大都督亲自处理,二则没有想到处理竟是如此严厉,简直就是随时要抄没罗氏所有资产的节奏啊!
胡宏在席中听完都督府行令,一时间也是眉头微蹙,开口说道:“眼下内情尚未分明,如此处置,是否……”
那官员闻言后便笑语道:“眼下只是循常以问,罗君并诸君俱请放心。此事已有大都督亲自垂望,结果必是中正量裁。若查实郡县真有以私害众,强阻商途,届时都督府必会予诸位一个满意交代,无论涉事者何人!”
胡宏听到这话便也住口,既然大都督使人如此表态,可以想见那王愆期必然要有麻烦。而看罗桢那大汗漓淋的样子,也知罗氏想要渡过这一关口并不轻松。
至于其他众人,脸色也都变幻不定,也全都无心逗留,待到都督府官吏离开之后便纷纷起身告辞,各寻门路去打探当中内情。
“胡君请留步!”
罗桢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留客,只是拉住胡宏,脸上不乏哀求之色:“今次困境,还请胡君善施援手,于大都督座前稍作周全。今次之事,我家确、确是略有私念,但仍以都督府物用当先,这一点诚心义念,请胡君无论如何都要禀于大都督。若、若是我家能够渡过此厄,此中所涉资货,我愿转于胡君两成,立约为契,绝无相欺!”
胡宏听到这话,眉弓也是忍不住跳了一跳,不过转念想到堂兄叮嘱只要跟从大都督循规而进,胡氏兴旺绝无问题,告诫他千万不要违禁弄私。
况且胡宏也不知这当中水有多深,尤其事情已经闹到大都督亲自过问,更加不敢随口应承,闻言后便说道:“罗君此言,反倒让我成了一个趁火打劫的小人。如此恶事,我实在不敢为以见辱乡里,不过为胡君稍作打探,也是乡谊所在。”
“摆脱胡君了……”
听到胡宏这么说,罗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稍后还要清点自家资货以配合都督府行事,没有太多闲暇,便任由胡宏自己离开。
三十万斛粮货,在别处或是大宗,但在眼下的淮南却也不算是什么。但是因为有了大都督亲自过问,意义自然不同,所以各方商贾也都密切关注事态进展。
几日之后,又有一个惊人消息传来,都督府从事纪友前往合肥,直接将庐江太守王愆期执入府下问责。
得知此事后,整个寿春又是一片哗然,更加有感于沈大都督如今权势威望之高。王愆期本身便是两千石大员,兼之又是部曲雄厚军头,居然只因这一件小事便被一纸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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