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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扫兴。”陈纲笑了笑，对方世猛道：“先喝两杯再说话。”
“也好。”方世猛坦然坐定了，举杯道：“敬陈仪正。”
“好！饮了。”
两个武将一起举杯，陈纲是举到唇边，方世猛却是举到眉心，致意之后，才放到唇边与陈纲一起将酒饮了。
“方世猛……嘿！”陈纲将酒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在桌上重重一顿，接着便是感慨由之的道：“你这名字起的好，却是和你的为人不搭。你为人谨慎细致，见事明白，不该掺合进去的事，你绝不沾边。这么多年了，我不信富宁王没拉拢过你，你却能守着本心，只在仪卫副的位子上甘心熬着便是。不似我，心野胆大，总想着能更进一步。虽说是一步一步上了贼船，入了套，但说到底还是自己内心有不该有的想头，现在败事了，也是自家活该。”
方世猛看看左右和庭院之中，沉声道：“仪正对外头的兄弟有何安排？”
“他们不必都死吧？”陈纲又饮了一口，冷冷的道：“大半的人遣散回家，官是当不成了，当老百姓去。我和几个副千户，百户，和富宁王勾结较深的，一会儿咱们自行了断，以死赎罪，不知道荣王殿下满意否？”
“倒不是荣王殿下令我来的。”方世猛嘀咕了一句，不过见陈纲一脸冷笑模样，知道对方并不相信，也是止了话头。
转念想想，陈纲的安排也是相当妥帖，方世猛便不复多说，只陪着陈纲饮起酒来。
两个武夫也不讲究酒菜，只配着蚕豆饮酒，不过一刻功夫，一壶酒已经喝的精光。
“不太尽兴，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陈纲端坐着，面色肃然的将佩刀放在膝上，慢慢将寒光四射的腰刀抽了出来。
“这刀是上等闽铁打的，用精铁二十斤反复锻打，最后得三斤重的宝刀。”陈纲将刀完全抽出来，对着方世猛道：“也算能吹毛断发了，这刀没甚来历，在我身上二十年了，希望方仪副能将此刀收下，就不要转给我的家人了。希望从此之后，我陈家耕读传家，不要再当这劳什子武人。”
死在临头，陈纲自是怨气满腹，眼前这刀要用来自尽自是成了一柄凶刀，他不愿留给家人却是要方世猛收下，显然已经思绪混乱。
方世猛倒是不在意，只道：“我到仪卫不久就见着这柄宝刀，垂涎很久了，今后到我手中，定不叫它再染主人之血，而是要用来劈砍敌人，建功立业！”
“你这话说的太满了。”陈纲先是笑着听，最后叹息着道：“身为王府仪卫，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眼前的生苗之乱，正是丈夫冒起之时。若不是我等没有机会，我又何必敷衍那富宁王，直接去军前报效，搏杀出个富贵不是更好？”
方世猛一时默然，想想陈纲说的确是有理。
仪卫亲军只负责保卫亲王，想到阵前杀敌来立军功得富贵，确实是镜花水月，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陈纲又道：“我看荣王殿下心机太过深沉，方世猛，将来如果荣王要造反，你会怎么选？”
陈纲脸上显露玩味的笑容，接着道：“是和我一样跟随荣王，最终落个没下场。还是将心一横，直接上奏朝廷？”
方世猛先是一惊，接着却是摇头道：“殿下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必定会失败的事，陈仪正担心的没道理。”
陈纲心里是有一股怨气，所以才说这样的话，被方世猛驳回之后便是颓然一笑，说道：“殿下确实是比老王爷和世子殿下都聪明的多……可惜我没有早看出来。”
方世猛道：“殿下估计是对王府和荣王府掌握的产业会有革新展布，对仪卫也有一些整肃动作，除此之外，最多是编修书籍，做一些博名的举措，这也是有志的亲王能做的一切了。此后数十年间，估计王府上下会相当平静，仪正不必太过担心。”
陈纲惨笑一声，横刀在脖上重重一划，说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方世猛道：“仪正留下的家人，我定会照料。”
陈纲已经倒在地上，鲜血喷溅而出，方世猛的话他却是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是没有办法做出表示。
方世猛蹲下看着抽搐着的陈纲，待对方断气后，才又站起身来，冷然看着另外几个武官。
众人这时才感觉到，这位向来以刚直形象对人的仪卫副，态度从容，眼神冷漠，虽然陈纲已经死在其眼前，方世猛却根本不为之所动。
有人原本是想求饶，此时却是断了念想，只能也是学着陈纲，横刀划颈。
有人则是将短刀对准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一时间屋中鲜血喷溅，墙壁和地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痕，整个房间甚至有血雾弥漫之感，瞬间之间，屋中多了几具尸首，强烈的血腥气散开来，刚刚还谈笑饮酒的大堂，瞬间成了地狱般的模样。
不少武官都围在大堂之前，众人神色各异，有悲愤，有惶恐，有人则是相对木然。
还有人面露愤恨，这应该是牵扯不深的人，却是因为和陈纲走的近受了无妄之灾。现在陈纲等人一死，他们虽不必死，前途却是毁了。
方世猛出得大堂，神色也是相对漠然。
眼前之事，算是仪卫司自行了结，以殿下现在对仪卫的态度和倚重的姿态，仪卫司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并非难事。
甚至很明显，殿下经过种种危机之后，对仪卫的重视是远在当年的老荣王和世子之上。
仪卫司能自行解决不忠于殿下的势力，陈纲之死，足以证明一切。
方世猛表面漠然，内心却是极为满意。
不管怎样，功名利禄摆在眼前之时，哪怕是心思单纯的武夫，也没有理由不感觉高兴。
何况能成为仪卫副之人，方世猛又怎么可能是完全纯粹的武人？
就盼殿下擅用仪卫，又能慎用刀剑。
否则凡事都用刀剑来解决，长久下去，必会割伤自己。
但殿下真的是第一等的聪明人，应当不至如此。
方世猛大步出门，身体渐渐隐没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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