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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军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来宣旨的特使,若不是他手持圣旨,若不是那些将官至今未见踪影,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能够等到这一天!
“国之根基!”
“国之壁垒!”
一年迈老卒老泪纵横地喃喃自语,却是道尽了无数的悲凉与辛酸。
这一日,他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他们原本应该血战沙场、保家卫国,却因这该死的制度沦为了卫所千户的奴仆,卑贱到甚至连佃户都不如!
特使厉声喝道:“圣天子有命,卫所将官,草菅人命者,诛!杀良冒功者,诛!役使军士者,诛!侵占庄田者,诛!侵吞军饷者,诛!奸淫掳掠者,诛!心怀不轨者,诛!”
“任何军士均可向本使检举揭发,定会还尔等一个公道!”
老卒闻言,仰天嘶声怒吼道:“陛下万岁!圣天子万岁!”
“陛下万岁!圣天子万岁!”
“陛下万岁!圣天子万岁!”
先前有些茫然的军士此刻终于回过了神来,跟随着老卒不断嘶吼,想要发泄他们这些年来所受的冤屈,想要让役使他们的将官听见他们心中积攒多年的怒火!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一处卫所,两处卫所,直至百处、千处……
凡圣旨所到之处,军士尽皆狂喜,用怒吼发泄着他们心中的怒火!
不少被总督巡抚关押在府邸之中的将官千户,听见这充满了愤恨与怒气的震天吼声,脸色瞬间煞白,兀自低声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相比于不少将官的万念俱灰,各地底层军士则是由最初的不敢相信到最后的欣喜若狂,心中无不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圣天子感恩戴德。
城墙之上的皇榜正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们,自己的军饷不仅提高到了先前的三倍,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圣天子废除了将官世袭制度,军功代表一切!
如此一来,他们不再是最卑贱的底层军士!
只要敢拼命,只要有军功,他们也能成为将官,甚至成为执掌大权的权贵!
未来,将会有无限可能!
“军功”一词瞬间变得炙手可热。
没有了将官千户的阻挠,底层军士们自然积极主动地配合登记造册。
依圣天子令,凡军户皆需重新登记造册,不愿为兵者赐予二两银钱返乡,并且还可以得到一笔二十两纹银的安家费用。
所需付出的代价便是军籍变为民籍,从此不再享受军户的一切待遇。
这原本是无数军户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遇,如今却成为了绝大部分军户都不愿之事。
没有人是傻子,单论饷银而言,这军士如今的待遇可比一般的八九品官员还高!
何况有着一位对军士无比重视的圣天子在,其待遇只怕还会不断提高!
因此军籍注定会成为一个香饽饽,没有谁愿意为了那二十二两纹银而丢了这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加之不少聪慧之人,已经看清了圣天子“只重军功”的光明前景,非但不请求退出该军籍为民籍,反而积极主动地辅佐配合清点军士的天使,以期能够谋得些许官职。
而圣依天子令,愿继续为兵者,仍需经过年龄、身体的考校,否则只能如同第一种不愿继续为兵者那般,发放安家费用携家归乡。
一个老卒焦急不已,甚至与特使发生了争执。
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却未曾想到他们竟会被赶出军中,这令他们感到无比的绝望。
特使无奈出言解释道:“老丈,的确不是我等故意刁难,而是圣命不可违啊!”
“而且不久之后大军便会轮守北境,甚至出塞作战,老丈您这身体与年纪,不合适啊!”
老卒老泪纵横,怒吼道:“你说的那些俺都不懂,俺当了一辈子大明卫军,却耕了一辈子的地,连一天的战场都未上过!”
“圣天子待俺等如此好,俺只是想,趁现在还能动能不能上阵杀几个鞑子回报君恩,不然等俺真走不动路了,只能平白耗费国家的粮食了!”
使者闻言一愣,片刻之后眼眶通红。
他本是翰林院之翰林,此次一直不喜翰林院的圣天子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命两京翰林院三百余位翰林赴各地卫所宣扬君恩,并且协助户部官员为军士登记造册。
原本在他的眼中,这些卫军将士都是个个粗鄙不堪的武夫,个个都是目中无人狂傲自大的丘八!
但方才这位沧桑佝偻的老卒那一片赤诚之言却是击中了他的泪点。
老卒本应是守卫北境、保家卫国的忠良,却被这些该死的将官奴役了一辈子,驱使了一辈子!
这些将官,当真该杀!
翰林转身对助手悄然道:“禀报总督大人,本省卫所千户将官必须严查,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万死不能赦!”
话毕,翰林起身取了二十二两纹银硬生生地塞到了老卒手中,温和出言劝道:“老丈,您放心,杀鞑子有我们呢,您老安心携家归乡便是!”
“或者您可以让儿子参军,我十三集团军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孰料此话一出,老卒的脸色一片黯然,片刻之后才沙哑着喉咙回答道:“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儿,被霍大人侮辱了,性子刚烈,跳河了,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娃!”
翰林闻言青筋暴起,转身向着助手怒吼道:“这个‘霍大人’是谁?”
助手查遍当地卫所将官名单,胆战心惊地回答道:“应该……应该是百户霍六强?”
翰林听见这个回答,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几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便敢行奸淫掳掠之事,便敢肆意迫害欺压底层的军士!
可想而知那些指挥使、千户又会是什么样的货色!
难怪圣天子不惜一切代价,强行革新军制,并且提前命各地督抚羁押当地将官!
这些畜生一般的东西,当真该死!
翰林意识到可能还有很多军士不敢检举揭发将官的暴行,于是待军士登记造册之时,对其厉声盘问,以圣天子之名对其施压,最终却问出了一些触目惊心、令人作呕的罪行!
此时的两广巡抚,乃是右都御史姚镆,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等职。
得到消息的姚镆气得目眦欲裂,随后回府将所有将官悉数羁押赶往卫所。
在一众军士不敢相信的眼光中,姚镆亲手一刀一刀地砍掉了违法将官的脑袋!
看着霍六强死不瞑目的双眼,老卒又哭又笑,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翰林上前探其鼻息,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不仅泪如雨下。
他早已油尽灯枯,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不过是想等到霍六强被法办,不过是想等到阳光驱散黑暗!
但若是圣天子不锐意革新军制,若是满朝文武抵死阻止,只怕他们这一辈子都将活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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