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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披着一件狼皮大氅，文森特还是往火盆里添了一块炭，不时把手伸到上面烤几下。
“你这样子，可不像个修仙的人。”燕宁半躺在榻上，嘴里嚼着一根肉干。
“你吃东西的样子，也不像个仙师。”文森特回怼了一句。
燕宁停下咀嚼，收回肉干看一眼，只剩一小截，于是干脆全部塞进嘴里，继续嚼起来。
在坐榻的垫子上擦了擦手指，燕宁从怀中拿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抛向对面。
文森特抬手一把接住，是一枚蕉叶形令牌，正面用阳文刻着御字，背面同样的阳文，刻有“大荒行兵令”五个小字，以及年号。
“今年寒灾提前，大荒冰原上的冰雪飞蝗数量恐怕会是过去几年的好几倍，天子正广召天下勇士及修行者去那里杀灭妖虫。这次去，除了皇家有重赏，冰原上得到任何收获，都归个人所得。我替你争取了一张行兵令，你要不要去试试？”
文森特将这张令牌翻了又翻，没有说话。
“到时七大仙门都会去，还有一部分散修也会去，所有人需要先到离大荒冰原最近的一个镇，卫海镇，凭令牌进入归心园，再统一出发去冰原。”
“好，我知道了。”文森特收起令牌，问道：“我该怎么不引人注目地去那里？”
燕宁抬起眼皮，环视房间一圈，“你都住进灵药坊了，还不知道赵宫主也会去吗？”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灵药坊了。”
燕宁微微一愣，“算了，我带你去吧。”
三日后，文森特来到卫海镇归心园。
这个位于极北方的镇子并不像文森特想象得那样荒凉，相反由于资源丰富，又每隔几年就有仙师到来，这里的镇子反而显得极为热闹。
但因为和南方气候不同，此地多为砖石建筑，整个镇子看起来古朴厚重。
归心园是一座完全不同于此地的南方式园林，门口左右各有一名侍卫，出示令牌后，侍卫开门让他进去。
进入归心园大门，首先是一间轿厅，厅后一个小院子，院子后方一面影壁，小院子中已经等候一名府丁，待文森特一入门，就带他绕过影壁，进入里面。
尽管现在是初冬，北方已是皑皑白雪，但归心园里面依然繁花盛开、树树浓荫，亭台楼阁错落而立，以小径回廊连通，移步换景，宛如南方春日。
园林中已经来了许多人，穿海蓝底白浪纹的是西海宗门人，离他们不远穿一身碧绿短衣的是灵药坊。
绕过主厅堂，过一道回廊，来到一间水榭，那里有一队穿白衣的人，府丁介绍那是祁山派，和祁山派中一个人交谈，穿玄衣者，则是九字令门。
再绕着整个园林走了几圈，他又分别见到青衣剑盟、望月庵和金海寺的人，其中有几个熟人，但也只有几个。
最后见到的则是一群散修，他们有些在互相交谈，有些不知道在玩些什么把戏，见到他来，纷纷回头侧目。
金发蓝眼，不是歧国人……是蛮夷，还是妖族？
大家盯着他看，但又无人上前询问，一直等他离开，才开始交头接耳。
“这里就是仙师们休息的地方。”穿过一道月门，又进入一个小院，家丁指着后方一排堂屋，“仙师您的令牌，是庚七号间。”
“这里，没有吃饭的地方？”绕了一大圈，观赏的住的都有，唯独没有吃的。
家丁明显一愣，随即缓和道：“仙师们，基本不吃饭。”
他一说，文森特才蓦地想起，仙师吃东西只是消解嘴馋，而不像自己，为了生存。
家丁领完路后退下，文森特穿过月门回去，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这时，他看到湖边亭子里站着好几人，在他们中间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和一个穿祁山派衣服的年轻小哥，正专心致致地看着石桌桌面。
文森特走入亭子，站在他们旁边一起围观。
桌上是一方棋盘，上面落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文森特记起来，许如非告诉过他，这个叫围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围棋，看他们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对这种围棋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像帕索尔的一种棋类游戏：战棋。
战棋由威廉·帕索尔一世发明，是流行于贵族中的棋类游戏。棋盘横坚十九道，棋红白二色，代表不同阵营，除颜色以外，战棋棋子为圆锥形，看起来更有肃杀之气，也更加扑朔迷离。
相比战棋，围棋就如同是平面论棋，双方走势一目了然。
双方又走了十来步，老者捋着胡子不甘心地摇摇头，解开钱袋取出一钱碎银，丢到棋盘上，悻悻而去。
原来是赌棋……
“还有谁要来？”一开口，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围观的人中响起一道声音，“钟姐姐，你这些天赢得还不够多？”
女子抬起头，往人群中看上一眼，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到文森特身上。
“你是那日救走魔头之人？”
她记起来，那日他与许如非突然失去身影，自己发现了远处的异象，但追过去后，发现扑了一场空。
围在旁边的人突然四下散开，纷纷亮起自己的武器，随时准备出手。
文森特拿出令牌晃了晃，坐在女子对面，“我来与你下棋。”
女子刚想拒绝，哪有与魔教中人下棋的，但转念一想，即使锉锉他的锐气，也是好的，便从罐中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文森特推出一枚黑子，女子数过，白子为偶，便将黑白棋罐互换位置，自己先手落下一枚黑子。
双方你来我往，凭借着过去陪母亲和祖母玩棋的经验，文森特在棋战上时而步步紧逼，时而埋伏陷阱，双方从开始落子如飞，到现在互相胶着。
方才散开的人又重新聚回来，只见棋盘上波诡云谲、杀机四伏，时而如两条蛟龙互相夺命厮杀，时而如兵临城下，攻守分明，不一会儿又似低伏深谷，构建数道机关圈套。
女子面颊通红，额头微微沁出汗水，手中一枚黑子握了半天，迟迟无法落下。
文森特目光如炬，背部肌肉紧崩，反复玩弄着手中一颗白子。
不只这二人，周围看的人也手心紧握，身体僵直，呼吸变得沉重。
就在女子犹豫要不要行一招极其凶险之棋时，文森特手中的棋子忽然掉回罐里，发生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将所有人从魔怔的边缘拉回。
“我输了。”他摸出一钱银子，放到右下角，取代那颗白子。
女子猛地抬头看他，嘴唇微微歙动。
“你下那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也足以赢我，没有人会放过这么破绽，虽然它其实是陷阱，包括我。”
说完，他一手放肩膀上，一手向后转几圈，再反过来做一遍，接着悠然起身，离开亭子。
“祁山派钟慕晴。”
女子在身后抱拳介绍，文森特向后挥手，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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