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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颜问了两句中年男子的案子,得知还在排查后,便让文奎请人去了。
这次随文奎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小男孩有好几次都想抓年轻男子的手,但无一例外,都被年轻男子厌恶地甩开了。
与上午的两起案子一样,年轻男子走到堂中央就跪了下来,恳请谢玄和陈朝颜做主。这个过程中,小男孩也依偎着他跪下了,但却被他一把推了出去。
与月见的横眉怒目相比,陈朝颜注意到,文奎有好几回都想呵斥年轻男子,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被转化为一声无奈叹息。
将眼中包泪的小男孩扶起来后,文奎揖手向着谢玄和陈朝颜各自一礼,便要讲述案情。年轻男子无情地打断他,说要自己讲述。
小男孩是年轻男人的孩子。
不对。
不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夫人从寺庙里‘求’来的孩子。
年轻男子是溪义镇人。
溪义镇外有座化兴山,化兴山上有座化兴寺。
化兴寺极大,几乎占据了整座山。
加之化兴山据于溪义镇、庆林镇、大安镇、正武镇、罗东镇五镇中央,化兴寺周围的田产又都属于化兴寺,因而化兴寺里的僧人都极有钱。
但这还不是化兴寺香火旺盛的原因。
化兴寺香火旺盛的原因在于,但凡来这里求子,十求九中。
年轻男子说到这里,看向小男孩的目光,又厌恶了几分。
月见看不过去了,愤愤道:“十求九中,不是很好吗?”
“好?”年轻男子惨笑几声,又接着说了起来。
化兴寺正东方向,有个子孙堂。但凡去寺里求子的女子,皆要提前十日住进去,而后吃斋念佛九日,再经寺里医僧查验身子,确定无病无灾后,便要独自到求子房里住上一晚。
这一晚后,很多女子都会如愿怀上孩子。
即便怀不上的,再多去上两回,也能怀上。
年轻男子和夫人成亲数载,却久不见怀后,便也打起了去兴化寺求子的主意。年轻男子的夫人运气好,只去了一回就怀上了。
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
可年轻男子的夫人在确定怀上身孕后,却如着了魔一般,隔三差五便要去兴化寺住一晚,说是要感谢佛祖赐她孩子。
年轻男子一开始也没有多想,并积极支持。
只有一回,年轻男子的夫人从寺里回来后,在洗澡换衣时,年轻男子恰好下地回来,看到他夫人身上有些手指样的青紫痕迹。
当时他也没有多想。
只是孩子出生后,他的夫人依旧带着孩子隔三差五地往兴化寺去,且身上手指样的青紫痕迹也越来越多。一开始,他的夫人还会跟他解释几句。但时日久了,他的夫人却不耐烦了,每次他问起来,都会大发雷霆骂他没用。
至此,他依旧没有多想,只是更加卖力地干活,以期望能让她娘俩的日子越过越好。
直到三个月前,他的夫人连孩子也不带的孑身去了兴化寺,他带着孩子下地干活时,同村子的人与他玩笑说,他夫人去兴化寺这么勤,会不会是打着去兴化寺的名,实则出去偷汉子。过后,又以玩笑的口吻看着小男孩说,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倒像是寺里那些僧人。
这话似乎一下子击中了年轻男子的痛处,让他大吼着上前将说话之人打了一顿。
可回到家,看到小男孩那与他迥异的模样,再想到他夫人每次从兴化寺回来后身上的手指样青紫痕迹,很多事,没有被捅破时,不明就里,一旦被捅破,便瞬间拨云见日。
年轻男子没有声张,他要抓住这对奸夫淫妇!
于是,他开始偷偷地跟踪他夫人。
但跟踪了几回,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反而让他的夫人发现了他。他的夫人开始大吵大闹,他也一时气急,将怀疑直说了出来。原以为说出来后,他的夫人必然心虚害怕,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的夫人不仅在家里大吵大闹,还在村子里哭着闹着骂他没本事养活她们娘俩便罢,还想给她泼脏水,毁她清誉,好休了她另娶他人!
里正、耆老听到风声,也多次上门斥责。
年轻男子到底年轻气盛,干脆地报了官。
文奎听到报案,便差了严世良去兴化寺暗查了两回。得到十求九中的消息后,也觉得不可思议。
哪里不可思议呢?
拜佛求子,从来都是祈祷保佑,哪有非要去寺庙住十日八日的道理?
可不管他明查暗查,却始终查不出原因。将年轻男子的夫人唤来县衙问询,她非但什么都不说,还要寻死觅活。一来二去,文奎便也不好多问了。
这一拖,就拖到陈朝颜来了北芦县。
他深感机不可失,便在昨夜,差了衙役找到年轻男子,让他今日过来走一趟。
月见听得糊里糊涂。
陵游几个也不明就里。
陈朝颜听完,却忍不住笑了。
对上谢玄探究的双眼,陈朝颜赶紧端起茶杯,借着喝茶,将笑意给压了下去。
她不是觉得这个案子好笑,而是……她没有想到,往常只存在于电视、小说,或是平常无聊之时打发时间的奇闻志趣,有一天会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抬眼看向尽管被厌恶,却依旧想与年轻男子亲近的小男孩,陈朝颜眼底隐隐划过一丝怜悯,大人的作恶,却要他来承担后果。可孰是孰非,真要认真计较,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收敛好情绪,她看向文奎,依着电视、小说里的发展,依样画葫芦地布置起来。
听她布置完,文奎毫不犹豫地称了一声妙!
谢玄也若有似无地多瞧了她几眼。
在年轻男子和小男孩离去后,天色就已经快黑了。又处理了两个案子,待天色真正黑下来,陈朝颜便跟着谢玄回了锦华堂,结束了今日的工作。
在等饭的间隙。
谢玄慵懒地靠着凭几,漫不经心地问道:“陈姑娘曾破过类似的求子案?”
“那倒没有。”陈朝颜握着茶杯,瞧他两眼,“只是听人说过类似的案子。”
“结局是什么?”谢玄问。
陈朝颜如实地跟他讲了一遍。
讲完,说道:“文大人心慈手软,等兴化寺里的僧人捕回来后,王爷记得提醒一二,莫要让那些僧人也作了乱。”
“心慈手软?”谢玄似笑非笑,“陈姑娘莫不是忘记了,你劳累一日的起因是什么了?”
是他裹挟民意逼得她接手查案。陈朝颜沉默片刻后,说道:“北芦县的百姓也是大魏的百姓,不管文大人是不是心慈手软,都请王爷适当的提醒一二。”
毕竟这个案子并不适合开诚布公,而‘十求九中’让那些僧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至少那五镇百姓心中的地位,远不是官府可以比拟的。真要让那些僧人挑唆出乱子来,也绝非文奎可以镇压。
谢玄瞥她两眼,漫不经心道:“陈姑娘似乎很欣赏文大人?”
陈朝颜压一压眼底的笑意,“不,我只欣赏王爷。”
谢玄嗤笑。
陈朝颜搁下茶杯起身,“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值得被人欣赏。显然,在我麻烦王爷提醒文大人之时,在我心里,他便不是那么足够优秀。”
话落,也不等他反驳,便揖一揖手后,走了。
谢玄看着她消失于月色下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陈朝颜忙碌了一整日,已经累得够呛。简单的洗一洗后,便扑到床上睡了。
第二日如故。
第三日早晨醒来,各个案子侦破的消息,便如雪片一样纷至沓来。
到解决完最后几个丢鸡失鸭的案子后,第一日的中年男子戏院丢失三贯钱案和兴化寺求子十有九灵案,也相继侦破。
文奎将两本案宗恭谨地交给陈朝颜,在她看时,叹服道:“陈姑娘果然是断案如神!”
陵游骄傲道:“陈姑娘本来就断案如神!”
这样的‘争执’,月见这两日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瞧一眼两人又要争个高下,便赶紧催道:“赶紧说说,都怎么回事!”
陈朝颜也道:“说吧。”
文奎立刻揖手应一声是后,讲起了中年男子失钱案的经过。
在陈朝颜给出从兜着三贯铜钱的包裹布着手后,文奎便立刻让衙役带着中年男子去了他买布的店铺。店铺掌柜看过包裹布,又查了账册,确定中年男子就是在他们店里买的后,便又查起了他之后卖出去的记录。
之后卖出去五块布。
很凑巧,其中有一块布就在秦姓商人邀请中年男子看戏的当日上午,被秦夫人买了回去。
只是衙役们上门去捉拿秦姓商人时,邻里却说他们大早上就回秦夫人娘家去了。
衙役们不敢耽误,立刻回来禀明了文奎。文奎则立刻让他们追去秦夫人的娘家。
秦夫人的娘家在庆林镇的一个小山沟中。
衙役们追去时,他们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先一步躲进了山中。衙役们在山里找了一日夜,才在昨日天快黑时,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们。之后连同赃物将他们带回县衙后,几乎没有怎么审问,两人便交代了见财起意的作案过程。
原来,秦姓商人并不是真正的商人,他只是一个撮合买卖双方达成交易,从而抽取佣金的牙子。中年男子找到他,表达想做倒买倒卖生意时,他几乎没怎么试探,中年男子就将抱着的三贯钱打开给他看了。
见中年男子如此没有警惕心,秦姓商人瞬间便起了贪婪。在有意带着中年男子逛了两日北芦县,稍稍取得他信任后,秦姓商人便授意他的夫人去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包裹布,而后装入重量相等的瓦砾,在引中年男子到戏院看戏之时,让其夫人趁着天黑光线幽暗和人多嘴杂之际,悄悄调包。
秦姓商人本以为有他一直陪在中年男子身边,且两手空空,就怀疑不到他,以此瞒天过海。却不料陈朝颜会直接从包裹布入手,一举识破了他的诡计。
至于兴化寺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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