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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临高启明 > 第二百零八节 挑基成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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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江乡从弘治年间起就垄断了西江的鱼花捕捞权,因此形成了相当繁盛的淡水鱼养殖产业链。张枭给陈五仁安排的考察任务是深入了解九江本地的鱼苗养殖产业,不等天亮,陈五仁和农业局的干部就换上了假发和民服,在莫鱼的带领下乘小船去了周边的鱼花市——不同墟市的墟日是不一样的。

    由于明朝的墟市执照制度,各地都有众多墟市是不见于地方志的。至于原因,因为很多墟市并不合法。

    墟主只有申请执照,管理市场才是合法的,才能受到地方官府或明或暗的承认,写入地方志当中。这就是元老院中很多人反对的包税制。自然,有不少墟主根本没有获得官府的执照,也照样收租收税。这些人都是背景雄厚之人,地方官员往往不敢得罪。

    万历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岳湾墟、龙涌墟、良村墟都没有出现在万历《南海县志》甚至后来的崇祯版县志中,而建墟者陈大参、黄宪副都是万历时期的高官。

    嘉靖二十八年,广东布政使司分守岭南道左参政项乔颁布了“禁墟主以便市民”的法令,他认为朝廷已经建立了关榷制度,梧州府、南雄州等地的钞关对往来货物课以关税,不该再侵占小型市场的利润,但是各级官府却给墟主颁发执照,收取一定的费用,任由墟主收取市场场地的地租或者对往来货物抽分。

    从他的主张来看,自然用意是极好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减少民众负担。说白了不论是叫抽分、地租还是卫生费、摊位费,由此产生的成本最后都是要转嫁到消费者头上去的。

    但是墟市的兴盛,说白了就是市场经济的需求。这不是官府简单的一纸禁令便能改变的。地方官府对这一繁荣地方经济,增加收入的行为也照旧默许其存在。项乔的法令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至少在西樵地区,墟主制度大范围的蔓延开来了。

    财税局对墟市制度非常感兴趣,实话说,墟市是收税的一个把手。有了墟市,才能把各种零星的经济行动的税务给收上来。所以王企益两口子一直打着如何把墟主“合规化”的主意。

    张枭也很感兴趣,因为墟市的收益明代地方财政里是一个重要的补充,把这块收入理顺了,地方官才能有钱想办点事。

    莫鱼以前是个?民,为了生计就投了施十四,在诸彩老旗下打家劫舍,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后来跟着林佰光投了临高。因为对机械有点悟性成了海军里的技术兵种,但在一次例行演习中对操作麻痹大意造成意外,他本人左手轻度残疾而退役,被安排进了警察系统做个闲职。直到元老院北上缺乏人手,像他这种老资历又想做点实事的伤残人士也被重新启用起来。

    “陈科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管你信不信,我在水下的功夫那可是相当一流,本人曾在水中活动闭气一分钟,徒手无器械潜水抓获一条十斤重的鲮鱼……”

    莫鱼这人长得像个丑版苏炳添,却极度喜欢吹水,一路上说个不停,陈五仁心中直呼受不了,不过也从他嘴里提前了解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每年三月起,西江上游涨水,大鱼产籽顺流而下,在弯道宽阔水缓处化为鱼花,沿江?户要联合几十户人家组成一队才能凑够钱到九江买鱼牌去捕捞,卖给‘装家’。九江估客,鱼种为先,左手数鱼,右手数钱。都说‘四月云出涌,溺死?家公’,鱼花来时,也是风云变幻莫测的时候,西江上风急浪高水又大,一个不小心就人船俱毁,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民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可叫一个惨啊……”莫鱼想起以前的苦日子,忍不住卖起惨来。

    陈五仁道:“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跟着首长算是跟对人了!”

    莫鱼道:“那可不?我现在可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放在前朝那也是跟江浦巡检司平起平坐的,正九品呢!”

    一行人又接着吹了一段水。

    九江的鱼苗产业分工极细,?户从鱼埠捞鱼,得鱼上塘的叫“装家”,从“装家”买鱼于花塘,待鱼花养大后售卖的叫“造家”,从“造家”买鱼,养于大鱼塘,至满尺后或年末,放干塘水捞鱼卖于墟市的叫“耕种家”。装家负责鱼苗的初级养育和分类,鱼苗下池后,经过20到30天的饲养,可以出塘售卖,由于正值夏季,故称夏花,而造家专门养殖较大规格的夏花鱼种。耕种家则从造家购买夏花,将鱼养大后进行售卖。

    鱼花市就在河涌旁边,方便往来的鱼花船装鱼。由于天然鱼花的装捞时间从三月开始,现在鱼花市上还没有卖鱼花的,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前来预定。

    一条鱼花船停靠在岸边,岸上站了两个土著男子正在谈话,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高个儿从怀中摸出一包圣船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矮个儿,问道:“你现在还在养鱼花没?”

    矮个儿看起来印堂发黑,像是面色不好的样子,摸出火柴点燃了接过来的卷烟,又给高个儿点了一支,道:“不想做了,太累了!我身体不好,累死了鬼大爷管你。”

    高个儿道:“也是,家里你儿子也能撑起来了,幸苦一辈子,苦尽甘来了。”

    矮个儿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道:“就这个命,一辈子就这样了。”

    “最近我听说了件怪事……”高个儿略显神秘地说。

    “哦?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听跑雷州、高州的鱼贩子说,去年生意极差,亏得底裤都没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矮个儿不以为然,“澳洲人打进来,这兵荒马乱的,做什么生意不亏?”

    “雷州府距澳洲人的老巢近在咫尺,早就被澳洲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大军一到就传檄而定了,哪有什么兵荒马乱。”

    “哦?那是怎么回事?”

    “那边的耕种家从临高买了鱼苗。”

    “什么!”矮个儿脸色大变,九江乡民虽然垄断了西江的鱼花捕捞权,但也承担了数千两的鱼饷。九江的鱼花销售网络北到清远、韶州,东到惠州、潮汕,西到封川、高雷,后世甚至有高头大船从吕宋、南洋驶来购买鱼花。现在若是有人不再需要九江的鱼花,收入减少,这挂在头上的饷银可是不少半分的。

    矮个儿问道:“临高既无大河,又无大湖,哪来的淡水鱼花?”

    “澳洲人的事情,谁说得清呢?有人说是澳洲人用水火之力变出来的。”

    “关有德!关有德!”乘船而来的莫鱼远远地看见矮个儿,喊了起来。

    矮个儿闻声,见是莫鱼,立马换了一副笑脸盈盈的神态,他显然是认识莫鱼的,远远地回应道:“莫老爷,今天怎么有空来鱼花市呀?”

    船靠岸停稳之后,莫鱼扔给关有德两人一人一支卷烟,指着同行的介绍起来:“我有几个远房亲戚,想做鱼生意,带他们过来转转。”

    同行的几个归化民干部都是闽粤口音,戴上假发后穿着打扮看起来与土著毫无差异,关有德信以为真,道:“我对这鱼花市再熟悉不过了,没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既然是莫老爷的亲戚,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高个儿道:“莫老爷今天算是找对人了。”

    莫鱼不认识高个儿,问:“阁下是?”

    关有德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钟吉,是本乡的造家。”

    “那就有劳了!”

    就这样,考察小组在关有德的带领下,在鱼花市逛了起来。关有德是九江关氏的族人,祖上据说可追溯到关羽,南宋年间迁徙至此。九江关氏有树德、世美、典训、世德、启翼、思成六堂,在旧时空的农村,一户人家里要是有三个儿子,说话比村派出所还管用,因此族众数千的关氏在本地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族。

    陈五仁原来做过临高冰棍厂的厂长,手下管过几十号人,言谈举止成熟稳重,在队伍中除了莫鱼就他年龄最大,关有德心里认定他是这几个人的头儿,便问他:“不知老先生尊姓?世居何处?”

    “免贵姓陈,香山人士。”陈五仁答道。

    “香山啊,是准备贩鱼还是养鱼?”

    “养鱼。”

    “那便是要做耕种家了,老先生到时找钟吉购夏花,他肯定不坑你,”关有德吐了一口烟,“可有现成的鱼塘?”

    有了一路上跟莫鱼吹水了解的信息,陈五仁心中不慌,道:“族中有数十亩族田,因低洼近水,产粮不高。族中耆老商议不如改为鱼塘,不过我香山境内少有鱼塘,族中亦无人有此经验,故遣我等来贵宝地探访取经。”

    “那你们可算来对地方了。”关有德道:“只是挑基成塘所费不低,陈老先生一族当真是大手笔啊。”

    “自古鱼桑之利最厚,若能成事,便是全族百年的基业。”

    “陈老爷真是眼光长远!”关有德翘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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