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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的木棚基本上以竹木为架,以竹篱苇席为墙,茅草作顶,地板床榻都是竹条编成,四面透风漏光。小的仅能容身,大的也不过能摆下两张床,一律是干栏式的高脚吊楼。
邝露主仆随曾鲑鱼进了村,一路看来,这些“房屋”连他家乡下庄园的猪圈都不如。但是对?户们来说,拥有自己的房屋让他们觉得十分骄傲。
村中今日来了不少假髡,十分热闹。被称为“田校长“和”侯大夫“的人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只有二十来岁,正在向村民宣讲政策。一起来的还有十来个假髡,有的像匠人,有的像大夫,至于其他的假髡,邝露一时看不出所以然。但是都穿着一色的蓝布短褂,挎着挎包。
被叫做田校长的人其实是个青年人,说话中气十足,身材孔武有力,不象读书人倒像是个武夫,就连表情也有些呆头呆脑的。
这样的人也是“校长”?邝露不觉讶异。
“乡亲们,首长在广州和大历都新建了国民学校,给了咱们村五个公费读书名额。这两年,我们一直有扫盲工作队到各村扫盲,村里的孩子们都认了不少字,元老院的规矩是逢进必考,所以我们要在村里组织一次考试,考试成绩最好的孩子可以得到男孩国民示范学校的名额,名次接下来的四个可以到大历国民小学上学……”
“田校长,公费读书名额是啥意思啊?”村民中有人问。
“公费的意思就是读书的学费减免,成绩优秀还能拿奖学金。“田校长解释道。
又有村民问:“吃穿用度的钱怎么办?“
“这……首长们给的奖学金很足,只要成绩好,都不是问题。“田校长知道村民们都很穷,孩子对他们而言是半个劳动力,要让他们谁家养一个全脱产的孩子读书着实有些困难。
“要是成绩不好怎么办?“
“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免利息的。“田校长说得没那么干脆了。
“贷款”虽然是个新词,但是大家都知道就是举债。虽说这是“官债”免利息,到底也是一笔债务。
村民们听了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大家对送孩子读书的愿望没那么强了。这“田校长”不停的动员,说着读书的好处,没什么效果。
另一边,别看侯大夫是个女人,却领着两个匠人假髡正在看手上的图纸,一面指挥村民挖坑,一面指挥村民从船上搬运火砖,还要一面指挥同行的小大夫给村民们看病,是个女中豪杰。
“这是要做什么?”邝露对假髡正在挖的坑饶有兴致,问曾鲑鱼。
“前些日子县父母发了公告,说是要在我们这些新渔村里修公共厕所。哎,首长啊啥都好,就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反正拉屎拉尿都要管。”曾鲑鱼答道。他也不太理解,以前拉屎拉尿都是随地解决,直接进了江里。
邝露略一思索,马上明白了髡贼的意图。屎尿确实污秽臭不可闻,但不代表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恰恰相反,广州城历来便有众多大小粪霸把持着粪道,从收集到销售的各个环节都有食利者,只不过听闻这些大小粪霸如今大多已经遭了髡贼的黑手。这份利益也归了髡贼所有。
看得出来,厕所的位置并不是随意安排,而是选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以防涨水的时候被淹,看样子为了避免损失肥料。髡贼号称以工商立国,凡事脱不了一个“利”字。
令他不解的是,旱厕只要挖一个坑就行了,用不了假髡搞这么大阵仗,似乎坑挖得还特别长,运来如此多的火砖,这茅坑的造价不是一般的小。邝露索性留下来看看髡贼葫芦里究竟卖些什么药。
侯大夫正在向一个年轻人叮嘱着什么,她瘦瘦小小的身形在男子强健的体魄对比下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可是年轻人俯首帖耳,很是恭敬的样子,这个场景令邝露大为震撼。据曾鲑鱼讲,年轻人叫何荔枝,也是?户,后来跟着元老院的流动医疗队学了点医术,成了赤脚医生。还是他推举何荔枝当的村长,村民们也都没有意见。
珠江的?户在明朝治下均归河泊所管辖,上岸后按元老院的要求建立了新的村管理模式。?家新村里住的都是散户,不像岸上人有宗族体系。岸上人一村之内多为单姓,至多两三姓,凡事有宗子、族老做主。这年代,会一门人人都有需要的手艺很容易成为权威。
“这种三格沉卵厕所,主要是用来截留粪便中的寄生虫卵,你在流动医疗队学过一些医术,还记得粪便是怎么传染寄生虫的吧?”侯大夫问何荔枝。
“记得,记得,”何荔枝答道,“寄生虫就是一些藏在人体内的虫子,会吸取人的营养,还会让人生病。有些虫子藏在肠子里,还会下很多很小的蛋,下的蛋就跟着大便排出来了,其他人如果接触到这些粪便,就可能把虫蛋吃下去,一传十,十传百。”
侯大夫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对于基本为文盲的?民来讲,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她并不急着纠正他的错误,当年她刚学医的时候可是天天被时院长骂得狗血淋头。
“根据医疗队的调研,水上居民普遍感染有一种甚至多种寄生虫,健康状况不好,所以一定要管好粪便。这些虫卵不仅会影响你们的健康,还会随着水流传播到下游地区。三水、四会地区还有一种叫血吸虫的地方病,顺德是没有钉螺的,但医疗队调研的时候却在顺德发现了少量病例,大约是江水上涨的时候,从上游带到下游去的。”侯大夫解释道。
“小的明白。”
“经过前两格的沉淀,第三池的粪便基本上已经没有虫卵,可以直接用来种田。前两池的粪皮和粪渣要堆肥腐熟彻底杀灭虫卵之后才能用。我们的农技员会教你们怎么堆肥,你作为村长,务必要尽到管理责任。”
何荔枝拍拍胸脯,“首长放一百个心,谁敢乱拉乱尿,直接没收作案工具!”
侯大夫没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
正说着话,田校长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阿凉,现在学校招生情况怎么样?”侯清问。
“哎,别提了,比打仗还难……”田凉拍了拍脑袋,一幅头疼的样子,“考试排名是出来了,前五个里只有两个愿意去。其他都说不想去。我又把后面的递补上来,结果照样没人愿意去。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咋就不想要呢?反倒是那些有钱的,一个个都争着要送孩子入学!”
侯清知道,这次的春季招生,首长对不同背景的学生的名额作了限制,原本是希望多招收穷人家的孩子入学。至于公费生,更是对背景有严格的限定,中产以上成绩再好也不能拿。必须是穷苦子弟。
然而从招生情况看,虽然缙绅大户们多有族学私塾,本心也瞧不上这“澳学”,但是他们子弟众多,随便打发一些旁支庶出的孩子来报名,权当向元老院示好。中产之家最为积极。反倒是穷苦人家读书的意愿最低。连公费生也无人问津。
一面是中产之家的父母到处请托,千方百计要送孩子入学,一面是百般动员也无人应声。田凉虽然不善言辞,可是读书的好处显而易见,哪怕像他当初一样勉勉强强只弄了个乙级文凭,也能招工参军。
“养活一个不干活的孩子,这花销也不小。”侯清说,“你尽量多动员吧,实在不行,回去我们问问大历镇的商户,有没有肯赞助生活费的。”
“这事啊,悬得很。”田凉大摇头,“你要商户们赞助?民子弟读书,他们还嫌晦气呢!”
侯清知道,这种偏见并不是元老院一纸文书就能扭转过来的,眼下干着急也没法。她又问:“那今天的考试结果怎么样?”
“周嫂家的大小子脑子灵活,考得最好,”田凉一脸愁容,“只是……她男人刚死,她一个女人带四个孩子,家里实在是困难。”
侯清知道他招生不顺,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田首长,你们学校只收小孩子,不然我就报名啦。”何荔枝开玩笑道。
“你就跟着扫盲队和医疗队学习,干好村长的工作,以后争取进农干讲习所进修。”田校长因为招生的事情窝了一肚子气,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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