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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机灵的卵石留在落日城持续收集信息,其余人全部返回日照村。这是一次没有通知大人们的行动,叫少年人们颇有些郁郁不安。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川说,“你们从村里来到城里怎么不抗拒呢?”
好几个少年人不说话,河岸低声说:
“回去,肯定要挨父母的骂……”
“那你是不敢回去了?是不是就是怕挨骂!”
顾川佯怒道。
河岸一下子涨红了脸,嘟囔着:
“谁不敢回去了,我是敢的,我就是担心别的人挨父母骂,不畅快。”
“那是谁?站出来,给我们看看。”
顾川一叫,没人吱声。一个个都不说话。
对于少年人们来说,朋友的意见与父母的意见好像是不相上下的。谁都不愿意在朋友们面前出丑。顾川看到他们这样,反倒叹了口气,说:
“真没事的,到时候,我们就说我们要做一项大生意,做完了,还要回城市里去的。”
回日照村的方法也寻常,那还是凹脸商队。
只是顾川再度见到凹脸商人时,凹脸商人变得不大一样了。
他的脸原本就呈凹陷状,如今更是向内挤成一团,一看就知道这人现在愁得很,必不快乐。
顾川将凹脸商人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面色?倘弧
早在几日前,他就打听过凹脸商人并不属于深地家族,本名姓姜,得名于日照河的分支·姜水的缘故。但凹脸商人却和深地家族有所联系,因此,被深地家族准许进行落日城辐射带包含次级奇物在内的多种交易。
这个交易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便是收购,不仅是对农业物资的低价收购,也包含了对奇物的收购。因为遥远的村落也具备挖掘到不可思议奇物的可能,这就需要商队周巡各个村落。
顾川在见凹脸商人以前,就已经把这些局部细节打听得一清二楚。
因此,上上个节气,深地家族族长被统治者召见。由深地家族垄断的奇物交易市场应声崩溃。崩溃的影响层层递进扩散,恐怕也刺激到了凹脸商人。
——只是不知道凹脸商人受到的影响是借由什么链条实现的。是单纯资金交换的链条,还是像河岸的老师一样,凹脸商人同样参与了奇券的投资。
“你们准备在建城节回乡,是吗?”
“是呀……怎么?老板,最近生意大了,不想做这小生意了?”
顾川开玩笑地说。
凹脸商人还记得这日照村的男孩,夸张地叹气,半真半假地答道:
“什么生意做大了,是要亏本了,这商路啊,不挣钱了呀!”
他的面色沉沉,不想作假。
——可是你既然在做,就说明还是有利可图的啊!
顾川当然晓得这些商人的“不挣钱”是“挣的钱还不够多”的意思。
他也不揭破,只在内心腹诽一二,表面和善地说道:
“那就拜托老板载我们一程啦!还有我的这些小东西。”
凹脸商人看到扳手、钢丝辐条、齿轮还有其他的一些零件也不起疑,只道是这些物品是要额外收费的。
“好的,好的。”
在商队带领的路上,顾川也不敢和同伴们用落日城语讨论什么。倒是凹脸商人的动作极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人在做什么呀?”
凹脸商人因为落日城的变动,似乎确实亏本亏得很惨,于是将注意力和对金钱的期望转移到了其他方向——他痴迷上了某种类似‘炼金术’的游戏,顾川看到他自己的车上装满了中学化学实验中常见的洗气瓶、各种样式的漏斗、坩埚或者奇怪的隔板与量杯。
然后每个夜晚,凹脸商人都要将自己那根永远指向一个方向的针放置在某种草药煮成的溶液中,每天调配那种草药的配合比,每天观察那根针的动静,接着每天嘘声叹气,再着就是破口大骂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那声音粗犷,只要把几个车上睡着的人都要吵醒。
“九斤,你家老板这样子多久了。”
顾川忍不住问到凹脸商人那位跟得最久的长工。
那长工答道:
“已经两个节气了。”
嚯,那必然是与深地家族被召见有关,顾川笃定这点,便伺机与凹脸商人搭话。
一天白天,顾川问凹脸商人这是在做什么。
凹脸商人就以一种笃信的姿态说道:
“这是落日城内城里最伟大的奇术师们正在研究的伟大的技术,能够将奇物拆解,提取出其中奇异的不同于其他物质的‘元素’来。”
顾川猜测这就是种类似于中世纪炼金术的思想。炼金术就认为物质都是由几种元素组成的,可以经过搭配组合,把物质变成另一种金属,比如铜变金。
这是人类在最初观测到气态、液态与固态的嬗变,溶解或者融化后,对物质本质错误的想象,觉得一切物质都可以通过宏观层面上的简单的调配完成转换。
顾川想到这里,突然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但在异界,也说不定啊!
“那城里有人成功吗?”
凹脸商人直起腰来,两眼发光地说:
“据说内城已经有好多聪明的人成功了,他们都获得了各大家族的重用,可以专心做研究。”
他说得顾川将信将疑。
“那老板你自己成功过吗?”
凹脸商人面色一顿,不耐烦起来:
“什么成功不成功的,这不还在尝试吗?怎么能轻言胜与败呢!整个落日城最聪明的人如今都在研究这项解体术,你不要随便质疑。”
他这反应,绝对不是简单的成功或失败,恐怕是一直没有任何成果,又饱受族人质疑的结果。
那那些内城里的“聪明人”到底是真有本事的人,还是……装作有本事的人也就说不定了。
顾川憋着,不敢笑。
只怕是江湖骗子哦!这挣钱的手段也确实容易。
不过他心下已有另种计较。
凹脸商人也许可以用到。
而那时,日照村已经不远。江河流淌的声音在这广袤无边的原野上流传个不息,叫走在路上的羊马一一抬起头来,侧望天边。
同样是连绵的水声。落日城里的水声沉重,而原野的水声轻快而活泼。
再一天时间,顺着河流,孩子们已经看到了袅袅的炊烟通向天际,而那些已经历受过相当长时间光阴的相似又不相似的屋子便愉快地露在原野上了。
日照村的人不知道少年人们会突然回来。因此,没有人迎接他们。只几个第一时间过来看商队的老人和小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其中有河岸的妹妹,也有雨花的弟弟。
“你回来了!哥!”
河岸的妹妹还小,但在河岸走前,已经会说话了,也认识河岸。
“是的。”
河岸抱住他妹,在熟悉的小路上,肆意地奔跑着。
“那我要赶紧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河岸的妹妹迎着风声说。
河岸一下子焉了下来。他又是失业,又是两手空空地回村,这一路上也没想好怎么交代呢。
而那时,顾川已经沿着野花开放与野蜂飞舞的小路,走到了熟悉的木屋的边上。
里面,他这一世的母亲正在为一个小孩子诊断。
窗户是开着的。川母穿着朴素的衣服,光润的面部的轮廓在暮光下闪闪发光。
这少年人站了好一会儿,直站到那孩子的奶奶连声道谢,而他这一世的母亲打开大门,送那两人离开。于是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呀……”
川母的情感一向是温和的、不激烈的。
“你回来啦!怎么回来了?”
顾川就怯怯地说:
“建城节,想回来看看你,妈,我几个节气前给你发的信,你看到了没?”
“看了。”
川母不甚在意地答道。
顾川又说:
“我没有在尾桐夫人那边学习。”
“嗯,我知道。”
川母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牵起顾川的手,把他带进屋里。
那久为人母的手愈来愈柔软,那少年人的手却随着岁月愈显坚硬。
“你长高了,快比我高了。”她又举起手,亲切地摸了摸顾川的脸,顾川温驯地低下头,好让这真实的母亲能尽情地端详。
“也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城里有没有遇到喜欢你的女孩子呀?”
这异界的催婚来得猝不及防,叫顾川忽然起了点孩子气的害臊。他的脸皮一红,小声说:
“没有,哪有,什么都没有。”
上一世的过往犹如昨日幻梦,而这一世的真实叫他深陷谜云。
川母坐在椅子上,掩嘴方言:
“不着急,不着急,你还小哩。”
“我本来就不着急呀!”顾川笑了起来。川母便起身,倒一杯热水,又说:
“路远呀,有没有累了?”
“倒也不累。”
那时,顾川的笑容逐渐收敛,转为严肃,这是川母很少见到的、甚至感到有些陌生的面庞。
她听到他说:
“妈,我回来,只是回来一段时间。之后还要回城里去。”
屋子里的东西没有变动,和顾川走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许多地方都整理得更干净了。顾川环顾四周,又把自己的目光放回川母身上,川母也没有太多变化。
川母问:
“那你回来是来看我的吗?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当然是看妈妈的。”顾川说,“但有件事,想要妈妈帮我一下,来串一个一致的口供。”
“口供……”川母摸了摸顾川的手,蹙起眉头,犹如被猎人惊起的惶恐的兔子。这个词对川母陌生得紧,她连忙关上门,又拉起窗帘。室内陷入暗处,她才略微放心地小声询问道:“那肯定是这口供更重要吧,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没,我没犯事,这事也没有和妈妈相会重要。”顾川坐下来,啜饮一口水,好安抚这母亲忐忑不安的心。
“但这事确实很重要,关系到我和我的朋友们在落日城的发展。”
川母不说话,认真地凝视这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孩子的面庞,静静地等待顾川的讲述。
“我们要串的口供非常简单,妈妈,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
顾川那时的面色严肃到了极点。他认真而庄重地说道:
“就在我回来的第一天,有一个来自遥远的海的商人,在这段时间里被我们在农野的某个地方捡到了。他当时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我们救助了他,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可惜的是,这人究竟不幸,还是死了。但他临死前,和我说了很多话,被我记了下来,记成了一本小册子。”
“那个人受了什么伤,做了什么?”
川母问。
顾川摇了摇头:
“我对医学只知道一点皮毛,哪里知道怎么编才合理呀!”
这意思就是叫川母来编的。
川母蹙眉,迅速进入的状态,从自己的专业知识开始挑选组件:
“首先,他来到这里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们帮助他清醒了一段时间,他能说话,但他还是死了……这几个条件很难同时满足……就当是中了某种毒,也确实有几种毒符合特征,比如菇毒很难诊治,但我们这里没有药。这样,模模糊糊得刚好,小川,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
顾川点了点头。
“可是他死了,又如何安葬呢?”
这是这世界补尸的习俗。
“不能进我们的墓场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小川。”川母面露犹豫,“按照族法,需要和村里人共同商量。村里有几户人家和我关系不好。”
顾川就把河岸、雨花、山桃他们的名字全部报了出来。他问道:
“这些人都是我的伙伴,他们会帮助我,算上这些人,够吗?”
川母用手指点在自己嘴唇上,笑了起来:
“那好啊,小川你比我厉害,和我关系不好的几户人家的儿女都被你套在里面了。只是人多的话,小川,你要小心,人越多,‘我们的真话’就越容易被揭穿。”
凡事,参与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错。
川母能考虑到这一层,着实让顾川吃惊。
但他早就想过了,摇了摇头,说:
“这不碍事,妈,之后,我会尽力让大家做一些强烈暗示性的训练,进行记忆强化。大家要记住的内容也不会很多。”
川母又认真地问:
“那那人的名字叫什么?小川。”
“嗯,那人的名字,在死前,他没有和我说过。这可能是因为他不想把自己名字泄露的缘故。所以大家都对这来自遥远的海的游人的名字不清楚。我嫌烦啊,就从他经常说到的几个人名中挑了一个,叫他马可波罗。”
“而他口述的内容叫我写出来的书,我便称之为马可波罗的游记。”
在这本游记之中,描绘了日落城从未见过的世界的景象,以及日照河的尽头,如梦似幻,叫人实在分不清真真假假。
“你觉得那马可波罗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川母已经迅速进入了状态。
顾川一本正经地说:
“我觉得都是假的,但可以记下来,好在未来求证这是不是真的。”
并且,有那么一些技术,确实是真的。
这,我可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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