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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外面的军士听见了薛镇的召唤,竟然真的进来了,直勾勾地看着萧宁宸,仿佛在用眼神催他快走。
萧宁宸攥紧了拳头,克制了许久,才能让自己看向薛镇的目光不算太冰冷。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翻阅军报的薛镇,忽得态度软了下来,问道:「仲敬,你我舅甥一场,便一定要将事情做到这等程度吗?」
薛镇听见这话,看军报的目光顿了一下,方淡然放下军报,抬头看向萧宁宸,恭敬道:
「王爷,这是军中,既然是军中,那便只有兵将,没有舅甥。再者……殿下,君臣之份,总该是在亲戚之前,外甥和表舅的这点儿情谊,表舅几时能想起,几时又忘了,几时又要用君臣之份来压着外甥,晚辈着实不知,那不如不想,不提,不说,也就罢了。」
他说罢,不再看萧宁宸气到发白的脸色,垂目继续翻看军报:
「殿下先走吧,待这两日末将整理诸事完后,再请殿下来议事。」
*
李月娇本以为今日腊八,秦乐与机巧阁的工匠们都能回来过节,还打算寻个好馆子点些好酒菜,设席的来着。
结果下午才得了信,众人想将各工程在正月前完成,因此今日不回来了。
「得了,今儿咱们几个备些好酒好菜的,自己吃吧。」
李月娇无奈笑说,托了闻将军带来的两个军士,将做好的腊八粥、腊八豆腐、腊八蒜等,都送到那边工地上去。
到了晚上,家中众人们一起欢快地吃了饭,喝了点儿酒,倒很是其乐融融的。
临了,云团和四个翠收了东西,童妈妈、郑小西等也先去歇着了。
李月娇独自在屋中,刚卸了一半的钗环,忽得听见窗户一阵响动。
她如今敏感得很,闻声后立刻抓起了簪子,正要喊人的时候,忽然听见窗外有个低低的声音道:
「夫人。」
薛镇?
李月娇怔了一下,握着簪子走到了窗边,将窗子开了一条小缝。
果然是薛镇。
李月娇放了心,推开了窗。
冬日的半月之下,薛镇的脸有些红润,显得一双桃花眼更带红晕了,一看便是吃了点儿酒。
「世子,你怎么了?」李月娇问道。
薛镇却竖起了手指头,示意李月娇噤声。
李月娇被他搞得一惊一乍的,忙闭了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着外面,从天上看到地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镇靠着窗站了一会儿,期间半闭着眼睛,和睡着了似的。
好久,他才不大开心地说:
「他们也太不谨慎了,我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他们都不来。」
李月娇反映了一下,才意识到薛镇是在说胡家兄弟、闻将军他们,不由笑出了声,替他们开解道:
「是世子来了,他们做什么要紧张?」
「他们又没过来瞧瞧,怎么知道我是我?」薛镇有些强词夺理地说。
李月娇第一次看见薛镇这不讲理的模样,不由好笑,摇摇头,丢开这话,问:
「世子怎么这时候来了?表叔说今日要去找你吃席,可去了?」
「刚散。」薛镇还是靠在墙上,人瞧着有些扭捏,「我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李月娇被薛镇说得怔住了,一双水杏大的眼睛忽闪着,没明白他三句话之间的联系。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懵懂,薛镇有那么一瞬间,胃口又开始拧劲儿了。
他很久
没有因为李月娇胃疼过了,从李赋出事,他抱着李月娇同乘一骑回京时,他就没有再犯过病了。
似乎有某样东西,在他决定赴死的时候,占据了上风。
再后来因李月娇的坦然而起了怀疑,他更是许久没有犯过心病了。
今天,是时隔许久后的第一次,可这次的犯病又和以往不一样。
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用文火慢烧,钝痛,难受,却比之前每一次突然的,剧烈的扭曲,都令他难以忍受。
薛镇再没忍住,捂着胃口,一弯腰,干呕起来。
李月娇以为他是喝醉了,忙紧张地问:「世子,世子,来……」
「不必。」没等她喊人过来,薛镇先打断了她,一手扶着窗框,腰彻底弓了下去,又干呕了几次。..
李月娇着急得越过窗子,轻轻为他拍着背、顺着背,口中低喃道:
「世子,世子你怎么了?是伤发作了吗?你别硬撑着啊。」
薛镇艰难地摇摇头,背弓得更深了,瞧着不像呕吐,倒像受刑。
实则薛镇自幼受到的教育,皆是守礼持重的,坐立走站皆有一定之规,即便是在朝堂上面君之时,跪拜之外的说话,也不过是垂首低头不能仰面视君而已。
他从没有在人前,如此不体面地弓着腰。
还干呕。
幸好没真的吐出来。
但他就是不想,让李月娇看见他此刻扭曲的神情。
心病再次被他生生压抑住了,不久,大概十几息的工夫,只是在二人看来,这时间又那么漫长。
等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调整了神情后,薛镇终于重新挺直了站着——也没有非常直——而是靠着墙,借着月光看李月娇的眼睛。
李月娇的眼中是七分担心,三分迷惑:「世子好些了吗?」
「嗯,我没事,醉了。」他撒了个没甚意义的谎。
「……和表叔喝,怎么会醉了呢?」李月娇抱怨着,去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以前也没听说你们如此不体统地嗜酒。」
薛镇接过茶,笑了笑,一仰头,一饮而尽。
还是像喝酒。
茶是温的。
「淮王……」薛镇将茶杯递还给李月娇,有心想将今日军营中的事情告诉李月娇,又觉得冗余无用,说给她白添她的烦恼,便道:
「其实我在宫里住着的那段日子,涂贵妃待我不错。涂贵妃很会做汤,我喝了许多她做的汤。皇后娘娘不喜欢她,但皇后娘娘……也知道涂贵妃在之前种种事情里,着实无辜,所以并没有将她如何,娘娘更气的,是陛下而已。」
「而淮王,我的四表舅,不算很喜欢我,但对我也不坏。他只是……不太聪明,想要的又多……因此被人利用着害齐王从此残疾,还觉得自己只是无心而已。」
李月娇没想到能从薛镇口中听出这样的宫廷密辛,有些吓到了,紧张地向外张望了一眼:
「世子,慎言啊。」
她第一次知道,齐王的病,竟然是因为淮王。
薛镇没有理会她的劝解,而是依旧看着她,道:「刚才,玉京传了讣告,涂贵妃薨了,要守孝至正月前。」
李月娇打了个哆嗦,没想到朝廷一直到今天,才将涂贵妃的死昭告天下。
「这次,他的不聪明害死了他的亲娘。」薛镇看着李月娇,不无难过地说,「夫人,李姑娘,那些人不但害死了我爹、我大哥,如今还离间了天家,逼死了涂贵妃,而我那个不聪明的表舅……夫人,我不信他一无所知,也不愿信他有心做出此事。因此……他没有那么聪明,也算孝顺。」
薛镇说着,避
开了李月娇的眼睛,看向了他扶着的窗棱。
「我在会茂的时候,子言兄暗中来了,告诉我说找出了之前宣扬京中有变的人,是个京中帮闲,和淮王府中的一个马夫是兄弟。」
他说着,才再次看向李月娇,问她:「夫人觉得,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李月娇迎着他的目光,想了很久才摇头:
「我不知道,世子,我只是觉得若有谋朝篡位之举,淮王本人不在京中,又有何用呢?那时候皇后都已经掌控了全局,若是陛下不幸……那就是太子登基啊,到时候木已成舟,淮王又能如何呢?」
薛镇看着她虽然聪明,但总是带着几分柔软天真的眼睛,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兀地问:
「之前,那三年……知道了我为何那样待你之后,夫人是不是很委屈?」
他这句话问得,才是真正的不聪明,笨拙得让李月娇的气都梗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以至于咳了两声。
她喜怒总形于色,立刻不高兴地撇撇嘴,脸上的酒窝浅了些,嘲笑道:
「不委屈,小女子可不委屈了,还觉得世子很棒,很英明睿智呢。」
薛镇问出口时便已经后悔了,因此听见李月娇这阴阳怪气的话,只是歉然地笑了笑,喃喃道:
「这段日子,我才真的明白了你的感受……即便我与淮王不算亲近,我不喜欢陛下和娘娘的那些算计,可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他们差点儿让大昭内乱,还险些害死了岳父大人,我却依旧在想,他们是有苦衷的,是无意的,是有人利用了他们的心结,离间了他们的情意……」
他再次低下头。
「他们非我至亲,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也证据齐备,我却仍有这等为他们开脱的念头。令堂……我不过因为几封信的只言片语,就猜疑令堂至此,还那样待你。」
「李姑娘,父兄之仇,我一定要讨个真相,但是我不该在没查清的情况下,将你拖入局中,对不住。」
最后的三个字,是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出口的。
李月娇惊讶地听着薛镇如呓语般的自省,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好半天,终于惊慌地问出了心里话:
「世子,你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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