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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子时的更声响起,堂屋大门被推开。
程凉带头走出来:“如此看来,曹林在商政上做得确实是不错,尔等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哀家还要在杭州城中四处转转,实地的去看上一看。”
众人应诺,逐渐消失在花圃深处。
曹林赶紧从另一边跑进中堂,关上门,飞快摆好纸笔,想了想,又取了几本关于商政和军事补给的书放在手边,然后才松了口气,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
水壶刚一拿起,只听嗖一声,窗户纸被利器穿破,一支手掌大小的铁蒺藜重重撞在水壶上,啪一声,水壶破裂,瓷片飞溅。
曹林一惊,连忙往后退,心道这来得也太急了吧。
考虑到是自己雇的刺客,曹林没有立刻开口,他希望场景能够更加惨烈一点。
退到案几前面,那刺客已经打开窗户钻了进来。
曹林正色:“你刺胳膊,别太深,意思意思就行……”
那刺客蒙着面,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手中兵刃如闪电般刺向曹林,竟然是冲着心脏而去。
曹林话音未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扎在自己胸口,当一声,巨大的力量将他掀飞了出去,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自己一脸。
刺客对于没有一击毙命这件事略微有点疑惑,但并没收手,又是一刀奔着他脖子去。
曹林再蠢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失声道:“你不是……你是何人!”
当——
那刺客一刀刺偏,将曹林身后的案几戳了个洞。他偏过头,看了眼自己刚才进来的窗户,迅速拔出匕首,继续向曹林脑袋刺去。
当——
这次曹林看清楚了,那窗户外射进来一颗豆子,撞在匕首上瞬间变成了粉末,但那人的匕首也再一次刺到了旁边。
曹林翻身就往书架后面躲,那人还想抓他,但射豆子的人已经站在了窗沿上。
“哟,东瀛人。”秦政挑起眉毛,“有些年头没见过了,我记得当年你们天皇发过毒誓,绝不会让带刀的武士进入大秦境,你腰间这玩意,似乎是犯法了啊。”
那刺客缓缓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刀,摆了个poss,忽然怪叫着冲了过去。
秦政轻轻跃起,躲过他的斩击,且从他头顶翻过,右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在向后一甩,手臂贴着那人回斩过来的刀刃,一击撞在了他肚子上。
“咳……”
那刺客动作一顿,秦政又已经一脚回旋踢在了他脑袋上,接着一套连招,拳拳到肉,轻松将他摁在了地上。
那人到晕过去都还抓着他的刀。
曹林躲在两个柜子间瑟瑟发抖,要是秦政没有出现,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怎么回事?
他明明只是想要挨一刀自证清白,并没有想着要真死
是夜香会想要他的命,还是老陶被人收买了?
秦政一脚将那人挑得贴在窗沿上,伸手拿掉他的刀,转身看向曹林:“曹大人,花钱雇人买别人命的,秦某见多了,买自己命的,秦某还是第一次见。在生死关头走一遭,感觉如何啊?”
曹林凭本能否认:“秦……秦大人,您在说什么,曹某怎么会……”
话音未落,堂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有福打头,两个亲兵护着程凉走了进来,他们中间还拎着另一个蒙面人。
“别浪费时间了,这个才是你雇刺客。”程凉冷漠的拍了拍旁边那个蒙面人的脑袋,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他来得倒是挺早,我们还在开会时他就已经潜伏在花园中,大概是等得太久,不小心睡着了。
你应该庆幸他一被抓住立刻就交待了全部的事情,若我们没有在花园停留,而是将他带回别馆去审,现在你怕是已经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吧。”
曹林:“……”
玛德,老陶抠门也不能这么抠吧!
虽然自己确实没有给他银子,但他也不至于就随便雇了个最便宜的,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想来是刚入行,毛都没长齐,一被人抓住马上就把雇主供出来,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你想要跟言家撇清关系,说明你很清楚他们干了些什么。”程凉不紧不慢的走到正中间,有福已经重新摆好了坐榻,她坐下去,“说吧。”
“说……说什么?”曹林只觉得浑身都在出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衣服裤子全湿了。
“第一、你们究竟从百越三州掳来多少百越人,卖出去多少,又有多少还藏在手中。第二、是哪几位南边的州牧在跟你们做这个生意;第三、这项买卖跟世家有没有关系。”
曹林看着程凉渐次竖起的三根手指,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太后,在回答之前,请容臣问一个问题……”
话还没说完,秦政反手一刀柄敲在他肩膀上,直接敲得他单膝跪了下去。
程凉和蔼可亲的看着他:“哀家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曹林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噗通一声,整个人叩在了地上:“臣有罪——从崔家的檄文传到杭州后,杭州城里的富商和豪族们便不肯再听臣的号令。他们虽没有呼应世家,但却也不肯足额上缴粮食和银子,纷纷关闭家门,暗中囤积粮食和人,以寻求自保。
在陆将军下达迁撤令之前,言家他们就已经开始在四处掳人,卖给城中的富商豪族,后来他跟南边几个州牧搭上了线,便开始向杭州运送百越人。每五日会有一个车队进入杭州,人数一般在八百到一千五之间,偶尔一两次会超过两千。”
程凉皱起眉头:“你不要说谎,否则,哀家立刻要你的狗命。”
曹林十分老实的趴着:“臣不敢欺瞒,车队的人并非是被强制押送过来的。他们多是一整个百越人的部族。南方州牧欺骗他们,说是送他们到杭州避难。但实际上他们一进入杭州地界,就会被杭州城中的八家牙行分走。所以,今日城外才会有那么多妇人和没有劳动力的男人。他们是卖不出去的,每一批中的……损耗。”
砰——
程凉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曹林毫不犹豫地将脖子缩到两个肩膀之间,身子俯得更低了。
程凉吸了口气:“继续说。”
“是,臣继续说。”曹林咽了口口水,“因为太后您允许自赎地懿旨和最近打仗的事儿,人卖得特别好,最迟第三天,男人、孩子和年轻的女人就全部卖掉了。到现在为止,臣所知道的车队,共有七趟。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各个牙行私下都还有自己隐秘的关系,那些数量,臣便不能得知了。”
“那些买家不需要到衙门盖印吗?”
程凉刚说完,自己先反应了过来。
还是世家之乱的锅,朝廷的声望在东山、余临这些地方本来就没多高,战争一爆发,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
这些买家奴的小家族保持划水姿态,不会在明面上勾结世家,主动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但也不会再对秦律有多大的敬畏。人到手了就是他们自己的势力,有没有朝廷的承认,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看样子,想要余临北道能够稳定的支持宁州海战打下去,她还不能这么草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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