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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时,小皇帝顶着两黑眼圈,精神头却十分振奋,在给程凉请安时,语气中的不情不愿都少了许多。
诸位大臣除了感叹孩子年纪小,对母亲孺慕之情甚重之外,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程凉仿佛对考题泄露一事浑然不知。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朔日。
这是钦天监为两位主考选定的开考吉日。
萧舜臣头天夜里便穿好了朝服,先进家庙给萧家列祖列宗敬了香,又与大哥一起在萧尧臣的房间里坐了一阵,子时刚过便踏着星辉朝城东的贡院赶去。
长安城贡院是圣祖亲自设计修葺的,是城东最为宏伟的建筑。
外面的门墙跟宫城的门墙一样高,待所有考生进入贡院,外墙上的大门便会关闭,考官和考生连续三日吃住都在里面,不能离开。
萧舜臣是在昌明三十二年考中的进士,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
他一路走着,贡院里的差役早就开始忙碌了,他们各做各的事,反倒让萧舜臣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进了登龙堂,这感觉就更明显了。
正副主考之外的一百名监考官都是从清流和散官中挑选的,翰林一批、御史一批、各家没有子弟参考的勋贵和跟考试八竿子打不着的九寺衙门各挑选一批,犬牙交错,相互制约,甚至有些部门天生就是对立的,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一口气把所有的监考官全部收买了。
萧舜臣瞅了一眼,大家各自抱团在聊天,主考柳天明游走其中有说有笑,他本想把自己归到御史那堆去,想想又不合适,便独自找了个角落眯着
眯着眯着,天色渐渐亮起来。
考生们聚集在贡院门口聚集,等待着开龙门之时。
唐新川昂首挺立在清凉的晨风中,望着天边的启明星,只觉得心头百感交集。
他自幼胸怀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少年得志高中平州会试的解元,本以为很快就能实现抱负。但却万万没想到,整整二十四年光阴,八次科考,他次次榜上无名。
要是是能力不足,他也就认了。
但不是!
那些人为了阻止他们关外道的考生及第,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与他一起求学的同窗都已经放弃了,但他不愿意!
他相信,只要给他一点点公平,他就一定能考中!
啪嗒——
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一本册子砸在他脚背上,把他从豪情壮志中唤了回来。
“诶,兄弟,你的书……”唐新川赶忙捡起册子追上去,但那人走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嗨,读书之人连书掉了都不知道!”唐新川顺手翻了翻,见里面似乎是习题,他一目十行,很快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策论——何为国本”几个字。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倒数第二页地方舆学应用题,正想再看看法学地案例题,贡院里响起了鼓声。
“开龙门,考生入闱!”
唐新川拿着这书,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听到同伴们喊他,连忙奔到一家卖炊饼的店铺面前,掏了一把铜钱:“拜托师傅帮我保管这书三日,等在下出闱来取,到时候再补你些劳神的银钱。”
那摊主在贡院门口摆了十几年的摊儿,对这些半只脚踩在龙门上的书生都很客气,笑咪咪的接过册子:“举人公只管去,小老儿会好好给你保管的。”
唐新川连忙谢过,脚不沾地的跑向龙门。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脑袋顶上,许墨林等大臣正陪着兴奋不已的小皇帝扒在栏杆上观看入闱盛况。
程凉和沈宽坐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吃果子。
“凉啊,要是那唐新川没有检举,或者萧舜臣不敢为他主持公道,你搞这些安排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沈宽见所有人都在外面,咽下苹果,小声问道。
程凉笑了笑:“咱们的功夫无论如何都不会白费,要是他们不敢,顶多是会被我瞧不起他罢了。古大雕去查桃花观查得怎么样了?”
“那道士确实是桃花观的掌教道长,但他经常都不在观里,据说此人跟长安城中很多商行掌柜都是好朋友,随便做一场法就是成百上千的银子。按理说他犯不着靠卖考题为生,我估计他背后还得有人。古大雕这人当将军是个废物,搞这些偷鸡摸狗暗中侦查的事儿还挺在行,我让他继续盯,把那道士关系好的人全部列进黑名单。总能找到马脚。”
“嗯,咱们也不用着急,等东窗事发,看朝臣的反应就能圈定嫌疑人。呵,还以为是我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好欺负的时候吗?”程凉瞥了眼外面的大臣们,吭哧一声咬掉半拉苹果,“有可能拿到题的,除了管经史阁的太监之外,就只有那几个人。放心,谁也别想跑!”
考试的第一天考经史和算学,第二天考法学和方舆,最后一天才考策论。
程凉看完考生入闱就就跟大家一起回宫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如果唐新川真的是个怂包,那也要等到考策论那天才能实施计划b。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抓住泄题买题之人,她还要看看朝中这些公卿们,究竟是去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国家最高级别的考试都敢插手。
看热闹的人回宫了,贡院里的考生们则奋笔疾书,开始这场足以颠覆他们人生的考试。
贡院有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九个院子,每个院有一百五十间号房,每十名监考官负责一个院子,剩下十名监考官和正副主考则需不停的巡视。
除了正副主考之外,这一百个人每天巡视和监考的院落都是子时在登龙堂中重新抓阄决定的,几乎不会出现同一派的人全部在同一个院子的情况。
柳天明和萧舜臣先祭拜了天地、皇上和孔圣人,然后洗手走到存放试题的箱子前面,打开箱子取出木匣。
两人同时将蜡封的匣子举起来让所有考官看清楚,接着开封,两人先后将试题读一遍,盖上各自的正副主考印,再交由九院的第一监考官传阅抄好题目。
最后,才是所有人一起出发,由正副主考陪同下前往各自监考的院落向考生读题。
第一科经史完成得很顺利。
正午时分,各院的卷子被收拢回来,糊好名字,放进大木箱中,由主考官当着所有监考官的面取金盘中的锁锁上,并且打上蜡封。
钥匙只在程凉手中有,即便是考官们在装箱之后,也没办法打开箱子。
接下来的算学、法学、方舆学是学生们最为害怕的三门。
唐新川都觉得有些吃力,多亏路上遇到了秦兄弟,他对圣祖三讲的内容如数家珍,总是能够深入简出,鞭辟入里的将例题讲明。
整套做下来,他感觉还可以。只不过,考方舆学的时候,他总觉得最后那几道题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那儿看到过。
直到最后一门策论的题目被监考官读出来:“论,何为国本。”
唐新川写字的笔猛地一颤,他只觉得心脏在疯狂跳动,他想起来那几道方舆题是在哪儿见过了,不光是方舆题,还有前面的经史、算学、法学——全是那本册子上的!
惊愕、屈辱还有深深的委屈一下子冲上了脑门。
哗——
也不知怎么,他手和嘴配合得远比脑子默契,推翻桌子的同时,已经喊出了声音:“监考官大人,这题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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