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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他选择将曲吟藏在身边,本身就是心理上的一场较量,他要在众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然后伺机合理地放走她。
可既然有了这桩“收礼”为名的事,不管实际如何,东部大营终归是藏不住这风声的。
他担心会传到北部,传到某个人的耳朵里。
另一方面,朝廷给项居安通了信,突然要对项居安论功行赏,可项居安官位已然攀至最高,关于封赏的事全凭他自己的意思。而对于此次封赏,舒帝竟出人意料的也给江缨年这些同一批入营门生了一些份额。
怎么说,这次的封赏只是以赏为名,分赏的权力还在项居安手里。舒帝给的旨意大概意思便是:众将士守卫边关皆有功劳,然朕目不及诸地,还望大将军替朕封赏有志之士。
项居安接到旨意便毫无保留透露给了众人,明确表示他准备给自己手下封两名直属大将。
特予捍荣将军和捍骑将军两名。
江缨年听到之后便觉得心里痒痒,这样的荣誉谁不想要?可狼多肉少,只给了两个名额,军中将士这么多,那得多么出色才能堪此重任啊?
他不仅自己想要,还打起了另一个名额的主意。
封赏之事项居安知晓以后已经派人传去了北部,江缨年思索了下,连夜便向北部发送了急信。
他信上之言并不多:
阿羽,多日未见,别来无恙?今特意致信询问一事,大将军计划挑选两人为麾下捍荣将军和捍骑将军。
我是很心动,同时也关心你的意思。
独自努力不如与你共同努力,望有一日能与你赢得大将军器重,共同享受这份荣誉。
缨年。
然后他满怀期待地等着那边的回信。
北部很快也回了信,江缨年每日都关注送信的差使有没有到大营,那差使刚至东部,还未来得及下马,江缨年便急忙迎上去询问有没有他的来信。
只见他拿了信急忙拆开信封,见到关吉羽的字迹,不禁笑逐言开。
信上寥寥数字:便如你所期,为南沁之荣,为江府青字营之耀,必当竭尽全力,勇争捍荣捍骑!
江缨年将信纸捂在胸口,心情久久都不能平复。
他头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缨年自问不是一个有什么上进心的人,以往他对待一切需要争抢的事情都没有兴趣。
爱争爱抢名誉的那些事,都是青字营那帮人爱干的,他才不稀罕呢。
可这次一听到项居安说打算选两人来封此殊荣,江缨年一下就动心了,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两个名额,如果给他和关吉羽就好了。
关吉羽自然不会拒绝,她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要在各大比赛中挤破头去争第一,她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
江缨年心里既兴奋又有些担忧,他想起了贺兰阑也很不错,甚至很多地方是在他之上的,万一最后选定的是关吉羽和贺兰阑该当如何?
这个设定一旦形成,江缨年便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便只能暗自努力,更加勤奋认真对待军中一切大大小小的琐事了。
而韩桢那边,自从将那份“大礼”献给了江缨年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和江缨年套着近乎。
江缨年见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防止韩桢发现其中端倪,便告诉曲吟:“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
曲吟被送给他,就是他江缨年的人了。
就算是假的,也要演成真的。
曲吟身上有不少伤口,江缨年没办法找其他人来帮她上药,只能亲自动手。
说起来做这种事,他还是很不自在的。曲吟更是尴尬,身上其他部位都可以自己上药,唯有后背上的,够也够不着,看也看不见,只好咬咬牙让江缨年代劳。
江缨年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举着药瓶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那张白皙嫩滑的后背,对于江缨年来说,像是布满荆棘一般,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有好几次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将药瓶子扔到一边,可一想如若不及时给曲吟上药,她的伤口必然会化脓,就不好治了,江缨年咬咬牙,又重新捡回药瓶子。
曲吟总是一脸生无可恋,道:“江将军,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还不如直接将我一刀杀了。”
江缨年道:“我不会乱杀人,你没有错,我永远不可能杀你。”
曲吟大多时候是缄默沉静的,她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爱吵吵闹闹的小姑娘了。
夜里江缨年不敢褪去外衫,他居住的房间不算大,想睡地上也没有地方能打地铺,只好默默爬上床,和曲吟共躺一床。
他整晚和衣而睡,睡之前认真跟曲吟说一遍:“我知道这么做很不妥,可是特殊情况下,希望你能理解。我知道你未嫁人,我绝不会乱说出去污你名节。”
曲吟只是缓缓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如今性命都堪忧,还有心思在意什么名节么?”
黑暗中江缨年默了默,道:“不止是你,我还在替我自己考虑。”
曲吟没吭声,他还是继续道:“若是在从前也就算了,如今我也有了心仪之人,就更在乎这些事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江缨年立马警惕起来,问道:“谁?!”
“江大人,是我。”韩桢的声音悠悠传来。
江缨年坐起身,道:“这么晚了,韩大人有什么事吗?”
韩桢又是那种特有的伪装的笑声,道:“来看你一眼,看看我送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江缨年只愣了一瞬,便如闪电般脱了外衫,就连里衣都剥了个干净,光着膀子只着了裤子,这才去开了门。
他坏笑着问韩桢:“韩大人真是好精神,不像我们这种房内有女人的,哪还有这精力到处乱转悠,到底是温柔乡里最留人呐!”
韩桢见他光着上身,裤腰带松松散散的,眼里便有三分放心。
韩桢又往房间里看了看,他与江缨年身高差不多,江缨年无法完全挡住他的视线,见韩桢有此动作,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江缨年不由得用身体再挡了挡,道:“韩大人,说好送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东西了,你这样瞧,我可不大乐意啊。”
韩桢只好退后几步,道:“我只是一门心思来关心江大人对此女子是否满意,不想来得突然,扰了江大人的兴致。”
说罢韩桢便退下了,江缨年松了一口气,关了门回身,这才看到曲吟不知什么时候也褪去了身上的衫衣,之留了贴身的肚兜,刻意的将后背对着门外。
这无声的配合最是逼真。
江缨年道:“我一人应付他足矣,你大可不必这样……”
曲吟将衣服穿上,漠然道:“那个人很狡猾的,戏不做足了,怎么骗得过他呢?”
江缨年也很快穿好了衣服,两个人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在沉默里共处一室,共睡一床。
良久,曲吟才主动开口,道:“我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我,竟然和杀兄仇人谁在同一张床上……”
江缨年知道她还不能释怀,在烟江长廊主城里眼睁睁看着兄长被杀,这种事情,不会有人轻易就能忘记。
他选择沉默,整个屋内都静得可怕,他似乎听到了曲吟的泪珠掉落在枕头上的声音。
曲吟继续道:“江将军,你知不知道,我曾经爱慕过你?”
她说得极为平静,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道:“初见你时你意气风发,你们绪澧大军没有一个人敢追过来,唯有你,你独自一人只携了一把长弓,就敢不管不顾地追过来。”
江缨年连呼吸都放慢了,唯恐打扰到她难得的发言。
黑暗中两个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江缨年听曲吟慢慢道:“那天,即便我落在了你手上,你也没有丝毫为难于我,你将自己的马都给了我,你说这里不好玩,让我不要再来了。当时我傻乎乎的,你皱着眉一本正经的话,却偏偏撩动了我的心。”
曲吟的眼泪还在流,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还是继续道:“那时我还很天真,我以为只要劝说兄长,让我们孤翳军不再扰乱绪澧,就能终止这些矛盾……可我哪里知道,你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江缨年的心,被戳得难受,却只能坦然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可知我也有兄长?我的大哥,就是在去北部边关之时,被你们孤翳流兵所杀!这样的仇恨,我放不下。”
曲吟闭着眼睛,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恸,抖着肩膀哭泣道:“你真的确定,你的大哥是被孤翳流兵所害吗?据我所知,大哥虽有扰乱项居安大军之心,却仅仅只是意在扰乱大军,从未有心杀害绪澧百姓!”
江缨年的头顶,好像闪过一阵霹雳,半晌,他才反问:“你真的确定么?”
曲吟平静了下来,无力道:“我哥哥只是想挫一挫项居安的锐气,他初登王座,又知绪澧和西部赫敕琉多年来都有着联盟关系,他怎么会犯险去攻打你们绪澧呢?”
“怪只怪哥哥年轻气盛,偏要去招惹项居安,才被扣上了这个帽子。”她转过头,对着江缨年道:“孤翳军队里纪律严明,怎么会有流兵超越边关界线跑到绪澧境内呢?江缨年,我不认为你大哥的死,是什么所谓的孤翳流兵造成的。”
曲吟最后这一句话,让江缨年浑身的血液不禁倒流,他胸口上像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江缨年惊恐地睁大双眼,面前一片黑暗,他怎么使劲也看不穿。
赴北衷,考进集营,入边关项居安大营。
可笑,他自以为的复仇之路,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突然想起了,关吉羽曾经告诉他,都远桥手下的人看着奇怪。
疑点重重,他一时间觉得一切都是疑点重重。
可他心绪混乱,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此刻他只是一个轻而易举被击溃的失败者!
江缨年忍不住痛苦地笑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未这样扭曲。
可笑,他报仇都找不对仇人。
江缨年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曲吟很是震惊,连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江缨年仍是没有反应。
他猛地坐起身,抄起桌上的弯弓,鞋都没穿就疯了一般冲出去,疯狂对着项居安的房间叫嚣道:“去他的守卫边关,老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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