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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张郎,你这是咋了?”
张玉鹏只觉得喉咙发紧,力气全无,想回句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硬是说不出来,只得摆了摆手,身躯靠在一张木椅上,只觉得额头有些烫,全身无力,头重脚轻。
阎郎见此模样,猜想他应是生病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有些烫手,忙说道:
“张郎,你发烧了!”
张玉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阎郎见掌柜外出未回,若自个送他回去,则无人看店,若撂他在店里,也不忍心,不知咋办才好,急得在店里踱步:
“该咋办呢?咋办呢?”
踱了几圈,方才想起隔壁钟秀才。
“对了,可见钟秀才差个半大小子去他家报信,让他家人领他回去找郎中看看。”
他主意已定,到隔壁叫了钟秀才说明事由,钟秀才便叫一小孩跑到他家去报信。
被送到家里床上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张玉鹏作了好多个梦,有梦见孩提时候,一群孩子光着屁股在城外的田野里撒欢儿地跑,玩得不亦乐乎。有梦见自个在杂货店里左顾右盼等着顾客上门买货物,也有梦见他在河边遇见高盈雪,梦中的佳人一袭白衣,在河对面走着,他在河这边看着,想出声叫喊,佳人却是头也不回,在粼粼碧波的欢送之下消失在视线里,只留下好一阵帐然若失的他。又梦见他身上只穿着遮羞布,看到一棵很高大很高大的树,树上结满了五颜六色,香气逼人的拳头大小的果实,他想上去采摘,突然从身后窜出数只獠牙长长,神态凶狠,像是小山般高的不知名猛兽,张着大嘴,吼叫着朝他跑来,吓得他果子都顾不得摘,慌不择路急忙往前面逃跑,不经意间跑到一处悬崖边,一时间?x不住脚步,整个身躯如在空中作自由落体运动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脑中嗡嗡作响,心中害怕异常,在梦中大喊: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待他清醒过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土黄的泥砖,被烈日晒得干成一条条的麦杆零零散散地朝泥砖外面伸展着纤细的腰肢,偶有泥尘剥落带起的微风,让它们不自禁地轻轻摇动。他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疼得厉害,外边其母亲尖尖的声音却飘了进来:
“这死小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搞得这几天都发烧不退,白白耗费了我两匹上好的布,这可得是我给别人家洗多少天的衣服才能挣得回来啊!!”
不用走出外边亲眼瞧见,躺在床上的他已是知晓此时此刻其母说这话时是怎样肉痛的表情,他在心里暗想:
“难道你儿子的命还比不上这两匹上好的布麽?叫你肉疼到如此地步?”
他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如旱季皲裂的大地一般,两边的肌肉将他的喉管撕扯得难受,一张嘴,即如同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无情地割着喉咙一般,难受异常,其父亲的话也伴随着这股难受飘了进来:
“玉郎已经昏睡好几天也未醒来,看可得往泰德寺求菩萨保个平安?”
过了会,其母亲方才不乐意地回道:
“那得又费好几个钱哩!!”
其父亲似乎是生气了,低吼道:
“他是你儿子不是?”
其母亲这才嘴里嘟嘟囔囔着走了出去。
“水”
病床上的张玉鹏似乎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方得喊出此字,却是声音微弱,外边之人未曾听得。
他的喉咙干得难受,每吞咽一口唾液都像吞把刀子般。
“水水”
他又叫了几遍,依旧无人递水进来。他想道:
“人若贫病交加,想来是连父母都不理你的了罢?”
在求水不应之下,他只得挣扎着起床,好不容易将两条腿移往床外,觉着本是沉重的身体轻了一些,正要将脚跟往潮湿的地下安放,突然一个头重脚轻,只觉天旋地转。
“咚咙!”
正在外边满脸憋闷地抽着旱烟的父亲听得响声,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放好烟具,慌慌张张地往房间里边跑去,见张玉鹏摔在地上,四仰八叉,心疼不已,嘴上却骂道:
“死小子,干啥哩?弄得这出大动静,可吓到我了!”
张玉鹏此时嘴巴干燥异常,只想喝水,并无空理会其父的责骂。
“水”
其父将其扶到床上坐了,用一木勺子舀了一满勺井水进来。他就像是被久留在沙漠中的人一般,见到此井水,如同见到了生命的甘泉,嘴巴一张,喉咙震动,“咕噜咕噜”地将井水送进了肚里。
清甜的井水如粘稠的润滑剂一样,滋润着喉咙,心肺,肝脾,方才那种喉咙冒火的感觉才稍微降了些。
“好些了么?”
其父从他手中接过勺子,关切问道。
张玉鹏点点头。其父却在旁唠叨道:
“你说你这是撞了什么邪呢?一个半大的小子来报信,说你在店里病了,幸得我当时在家,背你回来,发烧几天了,就是不醒过来。”
“你母亲担心死了,又是叫郎中,又是请神婆,花了二匹布哩,还不见好!这不,这会我叫她去泰德寺为你烧香去了!”
“又是两匹布!”
“难道我这条命,竟是连这两匹布都不如麽?”
他心里有怨气,他怨父母,怨家庭,也怨自己。只是,他把这些怨气都隐藏了起来,只是淡淡地回道:
“我没事,无须担心,过几天便好了。”
“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三天了,可担心死你母亲了!”
张玉鹏点点头,不再说话,有些费劲地挪动着身体,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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