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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驶过了一座低矮的山头,公路拐进了水库尾,一道道金色的阳光穿透晨雾,打在库尾铺青叠翠的大草地上。潺潺的小溪淹没了一小段公路,保时捷趟了过去,水面将将够到底盘。远远的能看见水边扎了一顶蓝色的帐篷,帐篷旁停了一辆摩托车,想必是穷游的小情侣从哪打听到了这个露营的好地方。
大作家雨果曾说:天地专为胸襟开阔的人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赏心乐事,让他们心情受用,而对于心胸狭窄的人却加以拒绝。方野游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可他今天确实无心欣赏这旖旎风光。
前方有一个穿着白背心蓝裤衩的大爷,顺着保时捷的方向悠悠地踱步。
“大爷,晨练呀。”保时捷在大爷身边缓缓减速,降下车窗。
大爷舔了舔手中的烟纸,一边将烟叶卷起来,一边打量着车主。车主是个中年男人,他的络腮胡修理得十分精致,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即使穿着西式风衣,他浑身散发的气质,还是让人不由得想起电影里的美国牛仔。
“对啊,一天天的睡不好。”大爷叼住卷烟,驻足给自己点上,保时捷也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始终保持驾驶位车窗与大爷之间的平行角度。
“请问谭顿精神病院怎么走?”方野游问。
大爷深深嘬了口卷烟,一副老烟枪的沉浸神情,过了许久两条烟柱才从鼻子里喷出。他阴阳怪气地用方言念叨了几句,方野游没有听懂他是在骂娘,他又转换成老农民的朴实腔调:“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正好我也走累了,你就捎我一段吧。”
没等方野游点头,大爷便自顾自地绕过车头,打开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方野游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礼貌地笑笑,轻踩油门继续上路。
“你这个车不错呀,是叫跑车吧?”大爷稀罕地摸着身下的真皮座椅,烟灰掸落下来,装得好像他真的不认识这车一样。
“我徒弟的车,不值什么钱。”方野游轻描淡写的回道。
在方野游那个“不成器”的徒弟眼里,一百多万的保时捷确实不值钱,那是自己的狗命!
“你还有徒弟呀,家里都是手艺人吧,哎呀,现在家里还有手艺传下来的,都对得起老祖宗嘞!”
“就是个业务员而已。”
大爷顿感失望,想来这个人的徒弟是个富二代,他这是开徒弟的豪车来装门面呢:“你们生意人的花样就是多,跑业务的还收徒弟了。”
“是啊,像我们这些跑业务的,人脉关系就是资本,你花时间去开发新客户的时候,总得把老客户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去维持关系吧。”方野游侃侃而谈,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小公司出来的资深业务员。
驾驶室里乌烟瘴气的,大爷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失斯文,于是按下车窗准备通通风,强劲的风瞬间灌了进来,把烟灰吹了他一脸。大爷被吓了一激灵,直接抬手把卷烟扔了出去,关上了窗。
“那你去精神病院要干什么,有业务要谈一下?”大爷连忙继续问道,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方野游并没有看他,大爷心想这就是城里人的素质,绝对不看别人出丑的样子。
“去接个人出院。”
大爷想都没想,如数家珍地说道:“这里的都是些重度精神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你家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安泽茹。”
大爷有些出乎意料,那孩子可是有偏执性精神障碍,这个类型的精神病人通常存在严重的系统妄想,而且很难找出病因。他们所妄想出来的东西,往往还都具有逻辑性,正常人要是仔细去推敲他们的一些观点,还很容易被带进去。
“她呀,当初是爸妈出了高价送过来的,我看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接回去,怎么,你是她的”看方野游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他转而说道,“唉,说起来,她爸妈最近也没有继续打钱过来,你要接走她,得先把治疗费用结清,我们是私立的医院,也不能一直做善事啊。”是不是家属他不在乎,反正那丫头的爸妈也没再来看过她。
大爷又打开了他装着烟叶的塑料袋,娴熟地捏了一撮放到烟纸上,塑料袋里的烟叶隐隐的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叠钞票。
“钱不是问题,”方野游顺出一盒雪茄,沿着仪表台滑到大爷面前,“你可以试试这个,绝对够烈。”
“高希霸6号,这盒得五千多吧!”大爷喜出望外,不自觉地暴露了自己的眼界。
方野游看过他的资料,他就是谭顿精神病院的院长,其实他并非是个孤陋寡闻的小老头,相反,他鬼精得很。
老头确实医术高明,而且注重形象,每次接待病人家属都穿着整洁的白大褂。他利用这副天生淳朴的外形,让不少病人家属都对他放下了戒心,安心的把病人送过来疗养。等家属们把病人送过来后,才发现这家私立精神病院简直是个无底洞,他们总是巧立名目,变着法向家属要钱。之所以还保持着抽烟叶的习惯,按照他自己的说法,那叫忆苦思甜。起这么大早晨练?实际上是昨晚去了村里的哪个寡妇家里过夜吧。
“这就算是见面礼吧。”方野游说。
院长从盒子里取出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上贪婪地闻了闻,然后迅速将这盒雪茄放进了装烟丝的塑料袋里面,按下车窗,把手里那支卷好的纸烟扔了出去:“我就喜欢够劲的,你们跑业务的都这么赚钱啊!出手真大方!”
“小公司而已,不比你们啊。”
“诶我们治病救人,一切为了患者着想,哪有什么钱可赚,你看我这一身行头,加起来也不够买包玉溪啊!”院长眉飞色舞地说。
“你很懂里面的情况啊。”
“还好还好。”院长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本想探探口风,谁知道自己先暴露了。
“她最近怎么样?”方野游没有戳穿他。
“平时倒还好,你应该也知道啊,这个偏执性精神障碍在不发作的时候倒像个正常人,我们最近也开始给她换中药了,中药的副作用比较小,不过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这种病很难治得好,有的甚至终生不愈,”院长说,“不过在年纪大了之后,体力精力下降,症状应该会有所减轻。”
“那她发作的时候呢?”
院长又唾了几口方言,脸上写满了厌恶,然后才用他的塑料普通话回答道:“她老是一个人突然就笑起来,还喜欢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次护士问她跟谁在说话,结果她的回答把护士吓个半死。”
“她说了什么?”方野游问。
“她说,‘护士姐姐,猫咪在吃你的妈妈哦’,你说吓不吓人,”大爷叹了一口气,“那个护士的母亲瘫痪很多年了,脖子以下都动不了,一直都是她父亲留在家里照顾她,她的老父亲还有心脏病。”
“结果呢?”
大爷沉默片刻,才开口回答道:“结果那护士给家里打电话,打了一上午都没人接,我劝她不要乱想,一个精神病说的话不能信,她哭得稀里哗啦,说家里真的养了一只猫,她这半个多月都没有和家里联系,这冷不丁的联系不上,说不定真的出什么事了,我招架不住,只好开车送她回市里,打开她家门后啧啧啧,那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猫把人吃了?”
“是啊,他父亲死在客厅,表情狰狞,应该是心脏病突发,她母亲躺在卧室,上身都被咬烂了,那只猫就趴在满是血的床上,”大爷打了个冷颤,“她家的猫平时是父亲喂的,每天他去菜市场的时候就带点生肉回来给它,所以家里也没有存猫吃的东西,现在他父亲心脏病突发死了,家里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那只猫出不去,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所以说啊,这些东西的野性还是太强,不能乱养。”
“所以安泽茹说的是对的。”方野游说。
“对是对,也有可能是她听护士提起过自己家的情况,所以被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巧合罢了,不过为了不让她影响到其他人,我们给她安排了个单间。”
“然后她就老实了?”方野游问。
“老实个屁,还不是天天对着空气说胡话,有次我去看她,她还不让我坐下,说椅子上已经有人坐了,把我吓一跳。”
“精神病会有这样的表现不是正常吗?”
“她要是正儿八经的精神病,我们倒也有办法治她,关键是她总是能说出我们的一些私人情况,搞得我都要怀疑她是见鬼了。”
谭顿精神病院,大门左侧长着一株十来米高的桂树,落下来的叶子堆积在保安室的房顶,因为常年没有清理,底下的那一层都已经发黑了,门前的马路上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右侧的墙上用红色油漆写了两行大字:病人至上、严谨求精、仁德俱全、收费合理。
红色保时捷在电动伸缩门前停下,按了两声喇叭。
过了许久,保安室的大窗子才被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子倚在窗台上,慵懒地问道:“您是来看病的吗?”
“看人。”方野游回道。
“您有预约吗?”
“现在就预约。”
“那请您拨打医院行政部电话,确定好时间后再来。”
这时,副驾驶的院长把脑袋探了出来,冲着保安嚷嚷:“快他妈的把门打开,别耽误我们谈业务!”
保安像触电一般从窗台上弹起,“好的院长好的院长!”他瞬间就清醒了,惶恐地在堆满杂志的桌子上翻找遥控器。
“院长好。”方野游冲大爷打趣道,一路上这个小老头都没有表明他的院长身份,这就是他的心机所在,想要先套话。方野游也就顺水推舟,陪他演了一段。
“诶来了都是客,何况你还是贵客,就不要那么客套了,”院长对方野游笑得灿烂,转眼又凶神恶煞的对保安吼道,“给我记住这个车牌,以后凡是这个老板来,一律放行!”
“好嘞好嘞,记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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