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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还待说什么,江司令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转头对郭营长、刘小娟道:“酒席、宾客都是现在的, 要不要我来给你们当个证婚人?”
“司令,”赵恪提醒道,“这不合规矩。”
结婚报告还没打呢。
“小赵, 不要这么老古板嘛。你看看, ”江司令指着四桌饭菜笑道,“正经的酒宴都准备好了, 不用, 多浪费啊!”
办这四桌酒席花了多少钱, 郭营长最是清楚, 当时不觉得如何, 现在不是强调一切从简吗。可这会儿, 看着连哭都那么美的刘小娟,就觉得简陋得有些过了,“江司令, 赵团长说得对, 还是……”
“谢谢江司令, ”刘小娟拿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 笑着打断他道, “您说得对,酒席什么的不能浪费, 今个儿就劳烦您帮我们做个证婚人。”
说罢, 转头对四桌客人弯了弯腰, “谢谢大家今个儿来参加我和大成的婚礼……”
一句话,把前面的全部抹去了。
苏梅扶着周招娣走出食堂时, 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同志,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会儿,周招娣也缓过劲来,她冲苏梅笑道,“我没那么弱。”
多少次了,每当生活稍有一点盼头,一个浪头就又把她淹没了。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可每当有这种念头时,她眼前总会闪过一张女子温柔的脸,和一双从梁上垂下来脚。
她死时还有人知道,自己要是死了,怕是连个埋骨的人都没有,所以她不甘心,不甘世间来这一遭,给了她那么好的爸妈,后面就要将她溅入泥底。
便是踏棘而行,她也要挺起胸膛做人。
苏梅总觉得方才江司令跟赵恪的表现有些古怪,可一时也猜不透这其中的原因,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不结婚也好,我看郭大成也不是什么良配。”
“嗯。”周招娣笑道,“我跟他本来也只是协议婚姻,我嫁他,要的是食堂这份工作。”
有了工作,她就可以落户到军区,从此再不是无根的人了。
“我们原是商量好的,结婚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了就离婚。”
苏梅带着周招娣到家,爹娘跟三哥带着几个孩子正在吃饭。
“有多吗?”苏梅看了眼餐桌中间摆着的三个瓷盆,大盆里装着灰白的麻将块块大小的洋芋尖儿,两个小盆里分别装着调好的汁,一盆酸辣,一盆鱼香。
苏老娘诧异地放下碗,转头看了下外面的日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去吃席?”
“去了,席开的早,我们这会儿又饿了。”当着周招娣的面,苏梅不好意思把话说开,侧身跟几人介绍道,“爹、娘、三哥,这是周同志。”
“伯父、大娘、苏同志。”周招娣跟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苏老爹搬了两把椅子在身边:“坐。”
苏三哥去厨房拿了碗筷。
“小瑾、念营、小黑蛋、小瑜儿,”苏梅指着四人对周招娣道,“我家四个孩子。”
两个大的放下碗,站起来叫了声:“周姨。”
小黑蛋正吃得欢,待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才跟着叫了声。
小瑜儿在苏老爹怀里看了小黑蛋一眼,有样学样地也跟着喊道:“周、周姨!”
周招娣拘谨地应了声,“我没带见面礼,下次补上。”
苏梅扬了扬眉,张团长她见过,那身气质绝不是知礼的人家养出来的,反倒是这周招娣,身为童养媳,礼节方便,倒是比他强多了。
“小孩子,别惯他们。”苏老娘接过苏老三手里的碗,盛了麻将块的洋芋尖儿,问两人,“想吃什么味?”
苏梅:“都要鱼汤。”
鱼汤是热的,酸辣汁是用凉白开调和的,周招娣身子常年经受虐待,还是吃热食比较好。
至于苏梅自己,她大姨妈来了。
苏老娘做饭,原是做着赵恪的,他没回来,添了苏梅、周招娣倒也免强够吃。
用完饭,小黑蛋背起书包,跟几人一挥手,兴冲冲地跑去找董毕、四毛上学去了。
小瑜儿追了两步,不甘地叫了两嗓,回头抱着苏梅的腿,委屈道:“坏,不等。”
“哥哥去上学呢。”苏梅抱他进屋,拿了张席子铺子在院里,摆了积木给他玩。
周招娣帮苏老娘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跟小瑜儿玩耍的苏梅,一时有些怔然。
儿子刚出生那会儿,她也曾充满了期待,然而除了喂奶时她能见他一面,其余时间,别说见了,连名字都甚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
要不是小腹上的纹路还在,她都要怀疑,怀孕生子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
苏老爹拿了竹条在廊下编筐,苏三哥去收拾院子里的菜地了。
周招娣看了一会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苏老爹身边,拿了竹条编了起来。
“坐着歇歇,”苏老爹笑道:“这活儿不急,家里还有两个新筐没用呢。”
“闲着也是闲着。”曾经她也渴望能歇一歇,可当她逃离那里后,却发现,二十多年的鞭打教训、机械地忙碌,让她把眼里有活、手下不停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江司令由赵恪扶着过来,看着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笑道:“有几分田园生活的意境。”
苏梅忙放下手中的积木起身道:“江司令!”
江司令笑着点点头:“还没谢谢你那天帮我按摩双膝呢。”
苏梅笑了笑,跟过来的爹娘、三哥介绍道:“这是军区的江司令。”
“这是我爹、娘、三哥。”
二老还算平静,三哥有些激动,双方互相打过招呼,江司令伸手对周招娣道:“小周,来,扶我去后山走走。”
周招娣一愣,隐约感到了什么,指尖轻轻抖了抖,上前扶着他出了门,往后山走去。
苏梅偏头看向赵恪:“吃饭了吗?”
“吃了两口。”
“想吃什么?”苏老娘道,“我去做。”
“娘,”赵恪笑道,“让小梅来吧。”
苏老娘刚要说什么,苏老爹一扯她的衣袖,笑道:“赵恪想跟小梅多相处会儿呢。”
赵恪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苏梅笑道:“家里还有几条小鲫鱼,熬成汤,下面吧”
“好。”
厨房里,赵恪杀鱼,苏梅和面。
“周招娣的身世是不是有问题?”
“嗯,”赵恪过来就是要跟她说这事,“她原名顾淼,是京市顾家长房的嫡女。”
“顾家的老太爷早年在太医院,官至右院判,家族子弟多数学医,到民国,顾家开始大力发展医药业。工厂、药房在全国都有铺设。随着战争的大规模爆发,顾家子弟多数走上了战场,他们有的成了军医,有的奔赴在前线,有的潜伏在敌后,更是没少为我军提供医药。”
“35年,顾淼的父亲,潜伏在敌后的顾修义被捕,她母亲自尽,她就此失去了踪迹。顾家一直没有放弃找她。”赵恪接着又道,“药食同源,顾家人天生就对气味敏感,顾淼更是继承了那位右院判的天赋,她五岁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尝遍了百草……”
“那怎么会被人困住这么久?”苏梅不解道,“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没学到什么吗?”
“这是其一,”赵恪道,“另一方面,她常年生活在他人的监视下,很少能碰到药草。张家好像知道些什么,早年对她防范的非常紧,根本就不让她进厨房半步。去地里干活,回来还要搜身,并要求立马洗澡,换上他们准备的另一套衣服。”
“后来大约是见她渐渐麻木平庸,才渐渐放松了警惕。侦察员过去后,初初只觉得张家村里的人,个个都不好惹,动不动就喜欢拿鞭子抽人。他在那里待了两天,查明了周招娣多年受虐的情况,启程回来,买票时却因为售票员无心的一句话,一拳头砸碎了窗口的玻璃,被当地警局扣留。反思了半天后,他才隐隐觉是哪里不对。”
“当地驻军就有顾家的人。军医院的医生根据侦察员提供的信息,捉了些野物拿回去检查、实验,发现一小部分动物的体内,存在着微量的毒素,便上报了。顾家那位将领一看报告上的成份,心下就是一突,太像他们顾家的一味秘药了。”
“这药不会当场至人于死命,它会慢慢地消耗掉你体内的活力,而在消耗的期间,多半的人已经因为体内暴戾,或是失手打伤了人,进了牢房,或是跌下了山沟,死于意外等。”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苏梅道,“依法判刑吗?”
“顾淼还有一位大哥,他叫顾森,是那位身边的警卫员,得知消息后,立马摘了肩章,亲自到那位跟前说明情况,替妹妹请罪。当地的那位将领也将张家庄的人接到了军部医院治疗,并彻查。”
顾淼少时就表现出了她聪明伶俐的一面,在医药方便的天赋更是超越了顾家同辈人太多。
她的走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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