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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不疑对身上的血污毫不在意,熟练的下令善后诸事,安置死伤羸弱,收拢车马兵械……当然,最最要紧的还是决定下一步该去哪儿。既然老万同志昏迷不醒,程颂等人便以凌不疑为长,听其吩咐先回驿站暂作休整。
趁众人整顿时,凌不疑抽空在侍卫背上写了一封信函,火漆封囊后让梁邱飞快马送出。
“你写的什么。”少商问。
凌不疑道:“提醒陛下派人保护黄闻,莫要让他出了意外。”
“啊。”少商一夜没睡,觉得脑子都迟钝了。
凌不疑不愿和少商离太远,始终拉着她的手在车队间行走来去,按照万萋萋的话来说是‘恨不能捆在手腕上’。行将上马时,凌不疑看女孩泛青的眼圈,心中一软:“你一夜没睡,又受了惊吓,到车上歇歇罢。”他语气柔和,但语意坚定,说罢便招手让手下将马车赶了来。
程少宫在一旁腹诽,第一,大家都一夜没睡,第二,幼妹绝没有受到惊吓。
“……子孚,你说呢?”凌不疑看向程颂。
程颂自然无有不赞成,顺手将万萋萋也攮进了马车,于是他的好三弟程少宫就没法待在车中了,只好铁青着面皮提缰上马,娇花变成塑胶花。
众人为怕再生意外,饱食一顿后,急行了大半日,至傍晚时终于离开了那条山林夹道时,少商揉着眼睛发现有另一拨三四十人在夹道出口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这群人多是伤者,低低的哀哉咒骂声不绝于耳,不过似乎伤势都不很重,他们不是一瘸一拐的砍柴汲水,就是吊着胳膊切肉炙鱼。
见到凌不疑等人,他们纷纷欢呼起来,为首跑来一位作儒生打扮的文秀少年,少商觉得这张面孔十分眼熟,身旁的万萋萋先叫了起来:“班小侯?你怎么在这里!”
班小侯似有些性情柔弱,看见凌不疑宛如有了主心骨,哭天抹泪道:“凌大人…子晟兄长,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要是那帮歹人再来可怎么办啊,可吓死我了!我叔父他…叔父他,到现在还没醒啊!这可如何是好……”
凌不疑十分耐心的一一回答:“当初那些人既没要你们的性命,就不会再来找你们。令叔父服了药,本就要昏睡一日一夜。依我看来,再过一阵令叔父就能醒了。”
班小侯擦擦眼泪:“哦,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他身旁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小声提醒:“公子,凌大人及诸位看来都十分疲惫,咱们已经备好了帐篷酒菜,公子何不……”
班小侯如梦初醒,连声延请众人入帐休憩用膳。
走进宽阔的圆帐中,梁邱起原本要过去替凌不疑卸甲,凌不疑微微侧身避开,眼睛去看少商,梁邱起立刻明白其意,安静的侍立一旁。少商正想拉万萋萋找地方更衣,触及凌不疑的目光,立刻机灵的上前为他松开甲胄。铁锃沉重的腰带,铸造成猛虎嘶叫之势的护肩,镶有精致黑曜石的胸甲,再是腹革,护膊,护膝……梁邱起站在一旁,一一接过这些。
万萋萋看这一幕,莫名心中不快,颇有一种自家乖崽被学堂恶霸欺凌了的感觉,程颂浓厚的眉头拧出了一个结,程少商打了个哈欠,捶捶自己可怜的腰背,全当做没看见。
松开凌不疑的护腕时,少商发现他左手腕上用几圈细细的硬线束住袖口,她一摸之下竟分辨不出材质来,心想莫非是暗器。她正想再摸摸究竟是什么线时,凌不疑有些突兀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头对女孩温柔道:“我适才叫人担来一车山泉,此刻想来已烧煮温热,你去洗濯一番,不着急,慢慢来。”
程少宫内牛,他也想洗一洗,他也又累又乏啊。程颂没空计较这许多,而是很顺手的将万萋萋推到少商身旁,让她跟着去蹭个澡。
泡过热水澡,两个女孩神清气爽,仿若转世投胎,万萋萋甚至觉得自己误解了那学堂恶霸来着。两女再度踏进大圆帐时,凌不疑和程家兄弟也已换过衣袍,净手洁面,班小侯正殷倩的招呼众人入座。
程颂举杯:“凌大人,吾等先谢您此番救命之恩。”说罢,酒卮一翻,一饮而尽。
程少宫和万萋萋也照样,轮到少商也想一口干完时,凌不疑顺手就拎走她手中的酒卮,喝的只剩一口才还她。少商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干笑两声,仰脖喝掉酒水,再似模似样的说了一句‘谢过凌大人’。
众人纷纷心中暗切一声,以示鄙视。
众人边吃边说起来,凌不疑笑道:“说起来,你们还要谢谢班小侯。若非他们遇袭,我也无法这么快抵达。”
班小侯木箸一抖,炙鱼掉落在食案上,眼眶一红,差点又要哭。
皇帝常叹息凌不疑可怜,是霍氏家族仅存的血脉,其实都城中能在这件事上和凌不疑一争高下的还有这位班嘉班小侯。要说班老侯爷也是一位老而弥坚的英雄人物,被前朝戾帝害的家破人亡,儿女尽夭,不过留下五个孙子各个骁勇善战,悍烈无畏。
可人走起背运来真是挡也挡不住,几年战事下来,班氏五虎四死一残,什么冷箭,风寒,伤口痈裂……总之一般人遇不上的倒霉事他家全能遇上。最要命的是,除了班小侯的父亲,其余早逝的孙子都未留下子嗣,而活下来的那位貌似还伤在要害处,至今无妻无子。
因此,班家上下都对班小侯这位仅剩独苗苗视若珍宝,据说班嘉十岁前连家门都没出过,今年十五岁了,连都城里的路都不大认得。
崔?是个厚道人,怜悯班家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便一直将班嘉待在身边,虽不能让他上阵迎敌,但可以留在大帐中做些文书工作,什么清点伤残,张罗后勤,调配粮草……班小侯居然做的很利落。
谁知前些日子班老侯爷做了场噩梦,疑心曾孙子出了事,便撵着班叔父来看望班嘉,一见之下,自然毫无变故。军营重地,不好留闲人,于是前日班嘉亲自送叔父回去。就在相送途中,遇到一伙奇怪的劫匪。
他们先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杀,不过班家亲卫也不是当摆设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打起来毫不逊色。正打的热火朝天之际,班叔父见侄儿吓的魂不附体,气愤之余便拄着拐杖下车杀敌,谁知那伙劫匪中为首的两个看见了班叔父,不一刻便风卷残云般退了个干净,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首伤者,外加伤重昏迷的班叔父和坐地抽噎的班小侯。
哭完一顿,班小侯赶紧叫人去找相距最近的军队,班府亲卫快马而去,最先遇到的就是领兵巡视四野的凌不疑。才刚安顿好伤亡,凌不疑护送班氏一行慢慢往回走时,就又撞上了来求救的自家侍卫。
——这也是少商等人的运气了。若是从林中夹道飞骑赶到凌不疑驻地,至少要一天,再回来时又不知需要多久。
“班家也遇到了劫匪?”万萋萋一脸疑惑,“究竟有几股劫匪啊。”
程家兄妹三人却不说话,彼此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凌不疑淡淡道:“班小侯此行之路,正是你们原先要走的那条官道。”
程氏兄妹俱是轻啊了一声,若有明了。
席间一片安静,过了会儿,少商轻声问道:“……你不用在崔侯军中效力么?”
凌不疑笑道:“数日前反贼主力已被击溃,彭逆附庸陆续来降,崔叔父如今天天要见几个痛哭流涕来负荆请罪的。除了一面寿春城墙,彭逆不剩什么了。”
“那崔叔父为何还不快快攻破寿春,班师回朝呢。”少商问道。
程少宫摇头道:“听阿父说过,寿春城墙坚固,强攻怕是不妥。”
程颂赞同道:“如今彭逆风雨飘摇,如枝头熟透的果子,眼看落地,何必以我之短去攻敌之长呢,徒然生出许多伤亡来。”
班小侯抚掌道:“两位程兄好见解,崔侯也是这么说的,如今正筹划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呢,就是按捺住几位热血待战的世兄有些费力。”
万萋萋插嘴道:“别是还没立下功劳,不肯老实待着吧。”
“萋萋,莫要如此揣度他人之意。”程颂低声阻拦未婚妻,实则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里不是在家中。
少商岔开话题:“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想叫寿春城内的人自行拿下彭逆的首级来献?听说前朝有几位逆贼首领,最后不是死在敌手,而是死在自家人手中。”
凌不疑对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酒足饭饱,凌不疑提议大家去看望昏迷中的班叔父。他道:“你们见过就知道了。”
隔壁帐中,班叔父还在昏迷在软塌上,身上缠满了沾有血渍的绷带,众人略略一看,就心中一震,只有万萋萋轻轻啊了一声——班叔父的身形与万松柏十分相近,都是中等身高,都有一个圆圆的将军肚,不过班叔父面白无须,与万松柏面容迥异。
星光点点的夜晚,众人踱步回大圆帐坐定。程少宫率先道:“这事是冲着万伯父来的。”
程颂点点头:“我昨日问过阿福,他说上个月伯父遇过两回刺客暗袭,都口称是前朝余孽要为戾帝复仇,特来刺杀陛下的封疆大吏。因为这等事之前在别处也出过,是以伯父没往心里去。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就是冲着阿父来的!”万萋萋补上。
少商忽的啊了一声,众人去看她,她去看凌不疑,如梦方醒:“所以你今早写信让陛下保护黄御史?”
凌不疑笑笑,众人不解。他耐心道:“今晨,我命人检点贼人尸首,发现他们并非寻常劫匪,而是训练有素的残兵汇聚而成的。”
看程家兄妹和万萋萋依旧不懂,班小侯怯怯道:“我听曾祖父说过,这些年兵祸连天,那些打散的逃跑的败兵游勇都去哪儿了,并非人人都愿意解甲归田。落草为寇么,最后免不了被朝廷大军剿灭招安。是以他们中有许多武艺高强不甘平淡之人就流落江湖,成了受人雇佣的‘游侠儿’。”
“这也能叫‘游侠儿’?”程颂年少,对游侠江湖的生活还是有些憧憬的。
“也是游侠儿。”凌不疑道,“韩非子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话虽有偏颇,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还要游侠儿作甚。少年子弟热血气盛,游弋江湖,增长见识,交友历练,这种‘游侠儿’不伤大雅。不过有些‘游侠儿’求的是财帛富贵,自然在暗地里要做些不法之事。”
“就是说,有人出钱雇了这帮人来截杀家父?”万萋萋终于明白了。
“那关黄御史什么事?”程少宫问。
“你傻呀!这不是明白着的吗?”少商恨恨道,“有人出了钱要伯父的命,前两回因为伯父在徐郡人马众多,所以功败垂成。于是暗中那人就让黄御史参了伯父一本,伯父可不得回都城受审么?伯父在路上能带多少人啊,下手岂不容易多了么!”
“难道不是黄闻暗害我阿父?!”万萋萋怒道,“这奸贼我定不放过他!”
“不论黄御史是受人蒙骗参了伯父,还是暗行诡计陷害伯父,总之都不能叫他死了!活着,才能慢慢审问啊!”少商安抚挚友。
程氏兄弟和班嘉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钦佩凌不疑思绪如此之快,今晨刚救下万松柏一行人,立刻想到要留下黄闻问话。
“那为何不从那帮劫匪下手,说不得也能问出幕后之人。”程少宫又问。
少商皱眉道:“这等买卖要做长久,自然不能如菜贩摊铺一般吆喝营生,除了为首的贼人,恐怕其余人并不知道底细。”那么多武侠书她不是白看的。
“那就捉拿为首的贼人!”万萋萋一肚子火。
凌不疑嘴角微微弯起,讥讽道:“去哪里捉?他们因利而聚,因势而散,潜入山野,隐入市井……真要捉拿,非一日之功可成,还是问黄御史快些。”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称是。
临出圆帐前,少商忽道:“能雇佣到这样厉害的贼人,那幕后之人想来也是不凡。可究竟为何非要杀万伯父不可呢。”
凌不疑拉着她的小手,笑道:“这也是一个办法,等万太守醒了,你问问他得罪谁了便是。”
少商这才发现,包括万萋萋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想着回都城去逼供黄闻——这群没有刑侦精神的家伙们!她心中吐槽,便重重的甩了凌不疑的手,谁知似是牵扯到他的伤处,凌不疑轻嘶一声,右手抚肩,皱眉忍痛。
少商紧张道:“你受伤了?”
凌不疑垂下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一日一夜你就没消停过,伤口定是又裂了,走,我们去你帐里,我给你重新包裹吧。”少商心疼不已。
凌不疑笑意清皎,拉着女孩的手就走。
没走几步,少商驻足,回头道:“三兄,你怎么跟着我?”
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程少宫抬起头,叹道:“其实吧,我也十分关怀凌大人的伤势,就想一道去看看。”
“三兄你烧糊涂了吧!”少商匪夷所思,“还是饮酒醉了,赶紧回帐去睡觉吧!”
凌不疑看着程少宫,微微挑眉,气息淡漠中夹着不快。
程少宫在心中哀嚎一万遍他也不愿啊。
——若说程颂此行的工作是护送万萋萋寻父,那么亲妈把自己赶出都城就是为了看着幼妹,如今夜色如水,山野寂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帐……他若一点不作为,回去后萧夫人一定扒了他的皮!
少商脑子一转,再看程少宫的脸色,有点明白了,不悦道:“三兄,你应该信任凌大人的为人!这么些年来,你何曾听过他传出男女之事!”
程少宫再叹:“你当我是不信任你吧。”
“你……!”少商大怒——对着这样美貌体健宽背长腿的未婚夫,她都这么守身如玉了,居然还有人污蔑她!
凌不疑忍俊不禁,暗笑这真是一对活宝。“将帐帘掀起。”他转头吩咐梁邱起,然后拉着犹自跺脚气愤的小未婚妻回帐。
程少宫也松了口气,裹了条白狐皮裘坐在程颂帐篷门口往这边望着。
凌不疑端坐马扎上,少商站在他身后,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果然在肩上看见一圈渗血的绷带,小心的解开后发现是一处裂开的箭伤,暗红色凝结的碎裂创口,在年轻男子完美白皙的健壮肌体上形成触目惊心的破坏。
她心疼道:“你不是说这场战事不是什么大事吗,你怎么打的这么拼命!”
凌不疑宽慰道:“刀兵之事一起,就没有什么大事小事,轻忽怠慢必酿成大祸。”
少商无言以对,只能让梁邱起端来热水和伤药,慢慢为他化开衣衫上的凝结,然后上药后重新包扎;每次触及伤处,她都觉得心头一跳,跟镊子钳夹到心头肉了一般。
凌不疑却最喜欢看她这幅温柔怜惜的样子,那回被皇帝杖责后也是这样;他有时甚至想在自己身上弄些伤出来,好看到她着急又心痛的模样。细想想,自己这般也是不大正常。
“这几日我其实很不痛快,所以才离开崔叔父身旁,领兵在外头乱晃。”凌不疑忽道,“如今见了你,才觉得好多了。”
少商问这是何故。
“之前我不是说霍家残存的旧属有眉目了么。我派了两拨人去找,一拨人已经回来了,原来是骗局一场。那人不过是假托霍氏忠烈之名,在当地乡间骗吃骗喝。”
少商心中难过:“那另一拨人呢。”
“还没消息。”
凌不疑按着自己肩上的小手,怅然道:“你说,当年和舅父一道奋战的部属,莫非真的全死光了。我找了他们这么多年,去年才有了些眉目,如今又灭了一半希望。”
少商低声道:“便是躯体都陨灭了,也当是英灵无悔,浩气长存。”
凌不疑喃喃道:“我真不愿自己是霍氏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族。”
少商道:“这有何难,等你生下许多儿女,霍氏一族留在世间就不止你一人了。”
凌不疑失笑,转头看向女孩,叹道:“不过,生育儿女不是容易的事,我恐怕……”
“谁让你生了?是我生啊!有你什么事,还犹犹豫豫的。”少商拍拍胸口,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凌不疑一时心悦的眉目舒展,复又叹息:“我恨不能事事替你周全,若是这事我也能替你做了就好了。”
这话说少商满心甜蜜,包扎好伤处,便自告奋勇的替凌不疑清理铠甲。要知道铠甲兵器以及骏马乃是行伍之人的三件至关紧要的事。她与凌不疑相处日久,知道他养护铠甲兵器和骏马,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如今他身上有伤,她哪里舍得他动手。
让凌不疑坐在一旁,她抱着沉甸甸的玄铁盔甲,小心的用温水一件件洗濯上面的血污,干布反复擦拭摩挲,再薄薄的上油涂抹揉光……
对面帐篷口,程少宫背后不知何时起站了程颂与万萋萋。
“你觉不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万萋萋道。
程颂点头:“你看看小妹,在凌不疑跟前乖的跟小猫崽似的,当初阿母还担心小妹会欺负郎婿,我们父兄将来要上门致歉,如今看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唉,我头一回觉得你阿母的话有些道理,还不如找个老实温柔的郎婿呢,只有少商欺负人,没有人能欺负她,那多好!现下你看看我她,被姓凌的牢牢捏在手心,卖了还数钱呢!”
“在家里,????连条帕子都没自己洗过,现在却要给凌不疑洗铠甲!”
“……不过,也不能说姓凌的全不好,他那回送来的骏马可真是稀罕种!”
“唉,是呀。阿母生小筑时落了病,还是他留了心,特意请了宫里的侍医到家里给阿母调理呢。还有阿父背上的伤,御赐的虎骨膏,这些日子就没断过。”
“就是人厉害了点,说一不二的,不许旁人反驳。”
“也不大体贴人,这么晚了还不让????去歇息,多累啊,明早还要赶路呢!”
“我说你俩差不多了啊!”
程少宫忍无可忍,转身吐槽,“????今天在马车上睡了一日,一日!萋萋阿姊中午都下车骑马了,她却睡足了一日!她累什么累,你现在让她睡也睡不着啊!而且明日她大约还能在马车上睡!累的是凌不疑,是我们这些骑在马上的人!”
程颂咂巴一下嘴,万萋萋绞绞手指,气氛有些尴尬。
“……三弟你怎么这么刻薄。”
“你就不能宽厚些么,难怪至今没有小女娘看上你!”
“我看你就是打光棍的命!”
“一点没错!”
之后小俩口就回各自的帐篷歇息去了,程少宫又冷又困,又受了一顿人身攻击,可是看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还没有分开的打算,他终于忍不住想听听他俩究竟在说什么——从后面绕过两座帐篷,取侧路慢慢走近,程少宫挨在一旁,竖起耳朵来听。
“……你怎么不说话一直看着我,我上油多了么?”少商道。
“没有多,你一学就会,做的像模像样。”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女孩干笑两声:“可我就在你身旁啊。”
“我还是想你。”
程少宫还没到慕少艾的时候,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他走开几步,从袖中摸出三枚卦钱与一只小小的古旧龟壳,麻利的塞钱入壳,向天祝祷三下,打算卜一卦姻缘顺遂。摇晃龟壳,向下倾倒,锃亮的金黄色卦钱顺着弧线掉落在地上,程少宫兴冲冲的蹲下|身子去看,然后……傻眼了。
三枚卦钱居然均插入泥土中,垂直呈品字形。
这是什么意思?程少宫顿觉自己才疏学浅,这题他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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