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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之内，一切如旧。便携的交椅展开在奥斯曼时代铺设的波斯地毯上——照理说这么重的东西不该这么直接就压在地毯上面。不过无所谓，东西就是让人用的，朱由检不会太在乎这些死物。60;62; 虽然这些波斯地毯确实很贵，但总不能让王师席地而坐。周礼也没有这么恢复的，周礼坐在地上的时候，上大殿要脱鞋，穿鞋上殿是大大的僭越。现在这里人踩来踩去，又坐在地上，朱由检当然是不习惯的，就算垫个蒲团也不行。60;62; 马扎在地上压出了印子，朱由检就坐在靠窗能找到阳光的地方喝着茶。60;62; “哦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记问了——阳州那边怎么样？”60;62; 郑鸿逵坐在他前面不远处。不是正着坐，而是微微倾斜一个角度，这样能更舒适些。坐在马扎上，两脚自然下垂，搭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60;62; “那边非常顺利。或者也可以说，和制台你所料想的一样。”60;62; “什么意思？”60;62; “就是没什么变化。原来是什么人，现在还是什么人。因为原来，西班牙就利用本地人来统治，真正去新大陆的西班牙人并不多。现在我们把西班牙人‘请’走了，我们在新大陆的人更少，所以也就只能和原来保持一致。不过也有些不一样的。”60;62; “比如呢？”60;62; “比如现在不拿人头祭天了，现在杀猪——之前他们说可以打麻药，无痛祭天。但我说不行，必须一步到位，就是不准人祭。”60;62; “你做得对，当时我就强调过了。不准血祭就是不准血祭。”60;62; 这很重要。朱由检记得当时就着重做过“伐山破庙”的事情，血食之神一定要毁弃。因为“周公之礼”最重要的，就是重视人的价值。60;62; 人决不能被当做可分解的贡物进献给虚无。人就是人，不应当被拿去做交换。如果人的价值可以被度量，可以作为和神明进行交易的筹码，那显然和英雄和光明的时代背道而驰。油灯才需要燃料来续，真正的太阳应当自己发光发热——阿兹特克的太阳神燃烧人类作为柴薪，这排放量显然太高了。60;62; 烧化石染料排放温室气体。把人类作为柴薪，排放的是恶业。以阿兹特克杀人祭天的频率，这台破车的排量未免也太高了些，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引擎叮咣五六一阵乱响。60;62; 玛雅略好些，玛雅人杀人更有仪式化的特征，但总得来说换汤不换药。排量无论大小，都是在造孽。排量2.5的也没比排量4.0的好到哪里去。60;62; 走向新时代，第一步就是要倡导绿色祭礼。供了猪牛羊之后还能吃顿好——当然，阿兹特克人供完了人也是能吃饱的，这简直是罪上加罪。60;62; 这也就意味着，阿兹特克要想迈进“现代”，不止差一步，差的是两步。得先把“人就是人”的观念给正过来，他们才能真正进入到重视人的力量的“新的现代”。这是由“摩诃震旦与罗马”定义的现代，这个现代将是诺斯替，而不是克苏鲁。60;62; “话说，制台，克苏鲁是什么？诺斯替又是什么？我要怎么区分这两个？”60;62; “嗯...那我这么说吧。假设，假设啊。我们先假设，这个世界上存在‘光’。而人类是有光的——那么问题来了，人类是因为有光才能成为人，还是因为成为人才有光呢？”60;62; “这有什么区别吗？”60;62; “区别大了。区别就在于，前者隐含了一种境地：人类的本体微不足道，人类是被‘光’所点化，才有了今天这个境地。人类如果失去光，就会变成行尸走肉。”60;62; “这不是欧洲人现在怀念罗马的样子吗？”60;62; “他们曾经也认识到了人的力量，至少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的时候，就透着一股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人形的光芒在那些大理石的塑像上闪烁。只是后来跑偏了，不好说——所以我更倾向于后者。光之所以是光，是因为它在人的身上。美德、智慧、希望，和与之相关的一切美好，是因为人而伟大。人不需要什么神明来赐予光，也不需要被点化。离开了人，光本身毫无意义。”60;62; “没有人的时代，毫无意义？”60;62; “对，就是这样。在我们所要塑造的未来中，这种血祭绝对不应当存在。它是对一切美好之物的亵渎。你喜欢哪个？或者说，你听到这两个世界，你能想到什么？”60;62; “闭上眼睛，我大概明白了。如果是克苏鲁，这个世界很冷。就算在热带的海滩，上面照着阳光，我也还是会觉得背后发凉。如果是诺斯替的世界，这个世界将是炽热的。就算上古的大洪水再来一次，我们泡在水里，我们也还是能爬出来。我认为，上古的时代是有光的。周公和孔子所向往的世界，也应当是有光的，是炽热的。”60;62; “正是这样。”朱由检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这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就像你不能把一坨冰放到自己的被子里来睡觉，这会把整张床都浸得冷透。”60;62; “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一切的严重性。”60;62; “你是应当这么做。你之前的一些工作，还这顺利吗？我记得之前有嘱咐过，可以那别的东西来替代人。”60;62; “并不顺利。”郑鸿逵摇了摇头，“阳州那边不走运，没有什么大型家畜。所以他们不习惯宰杀家畜来祭祀——许多地方都表示，宰杀兽类可以，但是要宰杀猛兽。我最后全都没答应，要么杀猪牛羊，要么不杀。”60;62; “老邵，你怎么看？这样合乎周礼吗？”60;62; “完全不符合。”邵纲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随便宰牲祭祀，容易逾制。他们应当把自己各级神明的祭祀方法都报上来，然后交给礼部审阅，批复，然后再决定给每个神明供奉多少牲畜。是黑牛还是白牛，公羊还是母羊。我搞不太懂，让礼部去折腾。或者...礼部好像，也可以做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