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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伦勃朗是沾了朱由检的光，但他还真不知道报恩寺旁边还有个瓮堂。60;62; “怎么？看你这表情你好像没来过？”钱谦益诧异道，“这就在隔壁，你怎么不来呢？出门转转就能看到了。”60;62;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这是浴场。”60;62; “这院子里头有两个穹顶，像瓮似的，不是浴场还能是什么？”60;62; “我还以为是神殿...”60;62; “神殿？你该不会是把穹顶上冒出来的热气当成是烧香的烟了吧？”60;62; 伦勃朗尴尬地点了点头。60;62; 钱谦益纳闷道：“你是怎么把这个看成是神殿的？”60;62; “因为我在罗马见过差不多的东西——罗马的万神殿。”60;62; 若是朱由检还在这里，他多半一眼也看不出来这是个澡堂子，他多半也会把这里当成万神殿，因为这个澡堂子和万神殿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60;62; 瓮堂的正门没什么稀奇，就是寻常临街门面的样子。但瓮堂里头却有两个别致的大玩意儿——两个五层楼高的“大黑锅”就这么扣在院子里，从外头看就是两个半球。更应景的是，这两口大瓮的外头和万神殿一样都抹了灰浆，从外面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就和万神殿比起来小不少。60;62; 60;62; 最让伦勃朗迷惑的是，这两个大黑锅上还开了圆形的天窗。伦勃朗去罗马时候也曾经瞻仰过万神殿的风采，万神殿的顶部也有个圆形的天窗。60;62; 要不是钱谦益亲自带他来，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两个看起来像是迷你万神殿的东西竟然是浴场，还是大明朝最高级的浴场。60;62; 自从朝廷南迁到南京之后，瓮堂里头还挺热闹。到了饭点的时候，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来瓮堂消遣。60;62; 伦勃朗跟着钱谦益进了瓮堂，迎面便是一个戏楼似的大堂。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厮认出了钱谦益的脸，便赶忙招呼钱谦益往里走，把伦勃朗也顺了上去。60;62; 进了更衣的地方，便有人带着他们一人进了一小间暖房，在舒适的温度里脱了外套，把他送进了一个红木大浴桶。浴桶里头水温正好，伦勃朗扶着浴桶慢慢地坐了下去，侍从便给他用香膏和肥皂洗澡。60;62; 毛巾在他浑身上下搓了一遍，把他搓得浑身上下香喷喷，红彤彤，整个人焕然一新。60;62; 做完这一切之后，伦勃朗本来以为已经洗完了。但侍从却并没有拿他的衣服来，而是拿来了一条两米多长的大毛巾。擦干了身子后，他们便把这毛巾裹到了伦勃朗身上。60;62; 那条大毛巾刚裹上来，伦勃朗还不觉得奇怪。但帮他更衣的侍从在他腰上围了一圈，毛巾的一头搭在左肩上。毛巾围住了他的下身，从左腋穿过围在左肩上，右半边身子就这么袒着。60;62; 60;62; 待他再从浴桶里头走出来时，借着地上的积水看到了自己的身形——伦勃朗震惊了，这活脱脱一个希腊人。60;62; 他正觉得差了点什么，侍从便给他拿了一双拖鞋来。60;62; 这下子一模一样了。60;62; 他围着长袍，对着自己的影子看了看。他觉得自己梦回罗马，梦回希腊，这狂放不羁的造型就像是苏格拉底。60;62; 他用拳头拖住了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更像了。60;62; “先生，您看好了没？要不要拿面镜子来？”侍从低着头问。60;62; “哦，不用了不用了。接下来去干什么？”60;62; “接下来带您到大瓮里头泡澡。”说罢，两个侍从便打着灯笼在前引路。虽然正是晚春时节，但这整间屋子都被暖意包围，他便不觉得冷了。60;62; 伦勃朗用左手托着毛巾的一角，踩着拖鞋在走廊上漫步。灯光宁静而祥和，文明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侧——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罗马人，像个希腊人。60;62; 走了没多远，他便走到了瓮堂的两个大瓮内。60;62; 步入大瓮，灯光忽然变白，面前豁然开朗。60;62; 白色的穹顶散射着灯光，让整个瓮堂内的光线变得均匀而明亮。60;62;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水汽里散射着月光。他抬头一看，月光正从穹顶顶部那个圆形的空洞里照进来。60;62; 月光照在水汽上，一圈一圈地晕散开来，让这浴室里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丝“神性”。若隐若现的歌词在他耳旁回响，穹顶的回音让声音显得愈发神圣，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罗马人了。60;62; 但他竖耳朵一听，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60;62; 透过水汽定睛一看，之间钱谦益钱阁老泡在水池里，披着和他一样的“希腊长袍”，这摇头晃脑地唱着歌：60;62; “耳听得~~教堂里喊一声。来了我~~~伽利略读书人。有主教威凛凛当中坐定，料今日难逃这酷法~~非刑~~”60;62; “钱阁老你在唱什么？”伦勃朗已经不清楚自己今晚上是第几次愣住了，反正这又是一次。60;62; “哦呦，伦先生，你洗好了？来来，泡个澡。大冷天的就得多泡一会，泡够了咱们再出去玩玩。”钱谦益指了指他对面的池子——这浴室里头有两个大池子，正好方便两个大老爷一人一个。60;62; 伦勃朗走进池里，整个泡了进去，钱谦益这才接着说：60;62; “你问我唱的什么啊？这你应该知道啊，是你们洋人的事情——《三堂会审伽利略》。”60;62; “有这种是吗？我怎么没听过？”60;62; “不是说你们西洋国有个罗马法皇，听到伽利略说地球绕着太阳转就差一个红衣主教、一个黄衣主教，一个黑衣主教对他三堂会审。难道没有这事？”60;62;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这种事？”60;62; “那现在反正是有了。你们这些蛮子，干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60;62; “我...”60;62; “诶呀，别费神了。来来，多享受一下不好吗？大冷天的泡个澡，这可是人间极致的享受啊。”60;62;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伦勃朗不去想别的了。他穿着浴袍，整个人跑进了热水池里头。白色的穹顶、月光和星光，都笼罩在他头上。60;62; “原来这就是罗马人的浴场啊。”在这一刻，伦勃朗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上成了一个罗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