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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慢走~大老爷下次还来啊~”汪长盛千恩万谢地把朱由检送出了门——朱由检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谢个什么。他一没给钱而没给权，自己伪装的身份也就是一个小官。这汪长盛，敬从何来？60;62; “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他太可气了？”邵纲在后头问道。60;62;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60;62; “因为我看你从头到尾都在掩盖身份，可这姓汪的一直把你当佛一样供着。”60;62; 朱由检纳闷道：“他这是干嘛？他看出来了？”60;62; “不不，他没看出来。只是你伪装的身份，已经够大了。”60;62; “我就是随口一说我是个刑部小官，他这是干嘛？”60;62; 邵纲挠了挠头：“其实头儿啊，你好像站得太高看得太远了。刑部最小的执事官也是各清吏司的主事，正六品。婺源知县，正七品。您觉得刑部不算一回事，其实钟灵街上随便拉出来一个搬卷宗的，他多半都比知县还大。”60;62; “是这样吗？”60;62; “是这样的。”60;62; “我这次可是来微服私访的。”60;62; “您眼中的‘微服’，和旁人眼里头的微服不是一回事。”60;62; “瞎讲，我每天还自己去买发糕吃呢。”60;62; “所以报恩寺门口那卖发糕的能吹一辈子。”60;62; “...”朱由检看了看天。今天天气真好，阳光一点都不刺眼。啊~白云朵朵，清风习习。好一派...60;62; “尴尬不？”克里斯蒂娜的嘴角疯狂上扬。60;62; “咳咳...”朱由检清了清嗓子，“我好像，确实不怎么体察民情。不过无所谓啦~我又不是县官，干嘛管那么多。反正这次就装装样子，调研完咱么就撤。诶，克里斯，要查什么问题来着？”60;62; “本来呢，你就只是要查一下石灰和贱籍。现在多了一样卖小孩。虽然三样很杂，但其实都是地主和农民之间的冲突。所以你解决了一样，其他两样也就迎刃而解了。”60;62; “我想想。”朱由检抱着双臂来回踱步。他的时间很紧，这些个事情又太琐碎，他不好每一样都解决。60;62; 综合看来，解决贱籍的问题最为直截了当，但这是一记直球，容易猜到满朝公卿的尾巴。60;62; 至于石灰，这事情朱由检上回就管了一次。管了之后他才发现，婺源的石灰案跟猪大肠似的——拎起来一大挂，放下去一大坨。若是深究起来，南直有一大半的人都和这案子有关。虽说看起来就是一山石灰，但这打击面恐怕比废除贱籍还要广。60;62; 这么一说，那就只剩一下一条路了，那就是卖小孩。60;62; 只要把卖小孩这种人伦惨剧查清楚，把其中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记下来，这就能在满朝公卿哗然一片。毕竟虽然人**易是正常的，但这种大规模卖儿鬻女发生在朱老夫子的故里，这简直是在打士绅们的脸。60;62; 仔细想来，朱由检还是决定调查一下卖小孩的事。其他两样得让汪长盛先把水给搅混，然后他再去调查调查。60;62; 当日夜，朱由检便到了婺源县城，随后拿着公文在驿馆安顿下来。60;62; 驿馆现在是电报局，里头的“铺兵”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没时间管朱由检了，只是给他们一行人准备了房间。60;62; 这倒是方便朱由检进行行动。若是驿馆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这反而让他不好行动。而且现在的驿馆彻夜收发电报，他也不用担心半夜活动会搞出什么乱子。60;62; 他们安顿下来后天色已经黑了，但时间不等人，邵纲趁着夜色便开始了行动。60;62; 锦衣卫一早就在婺源安插了下来，而且不是秘密行动，而是挂牌工作。在朱由检走了之后，邵纲派了一小队锦衣卫来这里监督婺源的石灰采掘，以免再弄出上次那样的大骚乱。60;62; 锦衣卫的衙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婺源县内，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盯着这里。一直以来，婺源这边的锦衣卫也没有什么大动静网上汇报，这里的哨戒等级也就越来越低。60;62; 几个月前，邵纲派了贾队长来这里办差，因为接下来要干的都是些细活——朱由检早就有言在先，婺源的龙脉哪怕闹到宣统年都处理不干净。60;62; 这里的士绅像狐狸一样狡猾，这里的乡民像鼹鼠一样刁钻。士绅的顶上是官官相护，乡民的背后则是十万大山。官逼民，民则反。民逼官，满朝公卿一片哗然。60;62; 朱由检可没有什么王霸之气。这里的情况复杂至极，不可能他来这里转悠一圈就能解决问题。60;62; 龙脉这事往大了说，它在封建时代就没办法解决，因为法制不健全。60;62; 龙脉这种财产问题，需要一本《民法典》才能划定好各方的利益范围。而现在的江南恰恰就是产权混乱的重灾区。60;62; 这次朱由检来微服私访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查清江南土地的产权情况，这直接关系到江南的土改。60;62; 目前，全国的土地有三种归属形式，分别为——公田、地主和农民。60;62; 朱由检当然不可能从农民身上开刀。作为大明朝这个封建国家的代言人，他也不好对身为统治阶级的地主开刀。剩下的就只有公田。60;62; 所谓“公田”，就是不归属于私人，而是归属于一群人所有的田地。公田内部的成分也非常复杂，和整个大明的社会基础也息息相关。60;62; 换言之，公田是封建国家的顶梁柱，与资本主义式的生产方式大相径庭，很难在今后继续存在。因而对公田开刀既是着眼于当下的实际情况，又是面向了未来。60;62; 单从目前来看，江南公田的情况算是喜忧参半。60;62; 今天白天时汪长盛提到的“粮会”就是公田的一种。婺源粮会的资金充裕到能挡住三饷的摊派，可见公田之盛。60;62; 这意味着公田有油水可捞，但也意味着公田并不好对付。60;62; 除开粮会这种由独立地主结成的基金会，各家的宗族，诸如“朱氏公堂”一类，也算是基金会的一种。60;62; 这些公田自然是不缴税的，因为公田可以偷税漏税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地方也很难对这种产权乱成一团麻的地方收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