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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还真没想到杀个人解决这么多问题。”60;62; “问题不在杀人，而在于解决问题。咱们把问题理清了，找出症结将其消灭就能把问题解决。我倒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只是这个问题的症结就是他张献忠，所以把他给料理妥当就算解决问题了。这位仁兄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然也不会惹得除了他自己人以外谁都想要他的命。”60;62; “唉...都是苦命的人呐。民变，说白了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他张献忠本来也是个卖枣子的好百姓，李自成原来也是个送急脚递的。要不是朝廷的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谁吃饱了撑的会起来造反？说句实话，李闯虽叛，但好歹也是人心所向。他张献忠早就忘了当年的初衷，不但抢掠乡绅豪强，连老百姓都祸害，搞得人人都畏之如飞蝗，也怪不得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60;62; “秦太保...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您。”60;62; “制台但问无妨，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60;62; “您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栉风沐雨披星戴月，这大明各地的风土您也见识得多了。不知道依您老之见，这李闯和张献忠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大明朝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60;62; “嗯...”秦太保沉吟了一阵，开口道：“这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个问题你问别人还真不一定能问得出来，也就我们这些宣慰使会诚恳地回答制台——要我说，大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底是根烂了。”60;62; “根？什么根？”60;62; “里甲制，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前朝给百姓摊派徭役的时候，百姓们总是要抛弃自家田地出外做工，这一来二去就是给百姓增加了三倍的负担——那壮丁自己吃一份粮，壮丁不种田又是一份粮，替朝廷做工的时候家中税款一点不少这又是损失一份粮。有时候一次徭役就能让一户百姓倾家荡产，只能靠借粮过活，接着就是利滚利利滚利，到最后只能卖身。历朝历代都有爱惜百姓的好官，但免了徭役以后国家若是要修运河，修城池又找不到人少，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但我朝从建国之初就把大明所有的百姓按照户籍登记在册，然后十户编为一甲，十甲为一里，就这样把赋税给摊派下去。这本来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因为本朝建立之初税率并不高，徭役又分成十份，这就让百姓干一年能休息九年，用九年的时间来准备一年的徭役。”说着，秦太保看了看空处：60;62; “老身幼时也听长辈讲过以前的事情。这套里甲制在洪武朝和永乐朝都妥善执行了下来，那时候四海政通人和，万民无不感戴朝廷天德，每一家每一户都被朝廷登记在册，赋税钱粮一笔一笔都有账有数，任何人都不敢作假，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地欺压百姓。那时候的百姓都能各安其土，各乐其业，每个人只要踏实种田就有粮吃、有衣穿、有书念，书念好了还能当官，当了官就能造福乡里——这才是真正的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啊。就算是我们这些西南的土司，也都沐浴朝廷圣德，把这套里甲制执行了下来。自那以后，这些西南土民的礼仪教化都与中土无异，过去中土所称的‘烟瘴地面’都有圣人之言在传讲。但是制台啊，这一切的一切都依靠‘黄册’来维持。那时候每十年就会在全国进行一次土地和人口的清查，将全国的土地人口都登记在精心装订的黄册上，然后一层一层上交，最后储备在南京玄武湖上的黄册库里。”言毕，秦太保叹了口气：60;62; “那黄册看似有些扰民，但只有我们这些治民的人才知道——黄册就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怠慢了黄册就是自绝于天地，自毁长城。长城在国在，长城倾则国颓，长城倒则国亡。若是每十年一次的黄册营造出现了问题，每一户人口的情况就没法反映到中枢，到那时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何打仗？如何驭民？原来太祖皇帝制定的利民的好事，结果都因为黄册出了问题，变成了...制台啊，老身就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些好事全都因为黄册崩解变成了远甚于天灾的人祸啊！”她朝着远方指了指:60;62; “就在张献忠来之前，整个四川就已经民不聊生了！不只是这里，全国都是如此。没了黄册这个证据，那些胥吏就会无所顾忌地横征暴敛。而太祖皇帝用来保证公平的里甲制，反倒成了禁锢百姓的镣铐。百姓们被欺压得家破人亡，却连跑都不能跑。他们要么冒着杀头的风险趁夜出逃乡里，要么就只能把自己变卖给本地豪绅。就这样，乡民越来越贫困，豪绅越来越富有。豪绅有钱了就能培养子弟读书做官，做了官又反哺乡里让本家的势力更大，百姓们被压得更喘不过气，这就成了恶性循环。朝廷不是没想过改，前些年不是推行过一条鞭法？结果推行没多久，税率就恢复到比原来还高的地步，光火耗一项就有正税的数倍乃至数十倍，其余的苛捐杂税，官府的陈规陋习更是数不胜数，直到几十年前一发不可收拾，内忧外患让全天下都竖起了反旗。”说着，秦太保顿了顿自己手上的拐杖：60;62; “老身五十年前就带着白杆兵南征北战，平了杨应龙，平了奢崇明，还杀过鞑子、杀过李闯、杀过西贼。死在老身一杆红缨点钢枪之下的叛匪外敌不知道有多少，可他们却像雨后林子里的蘑菇似的，摘了这一朵这里那冒出来一朵，摘了那一朵远处又冒出来一朵，可这些朝廷的敌人却怎么杀都杀不完，杀到什么时候都看不到头！老身杀了五十年。五十年啊！现在腰也弯了，眼也花了，实在是杀不动了。那柄大枪在帐外挂着充门面呢，老身就只能拄着这个拐杖喽。唉，这几天睡也睡不好，那些死在老身手里的家伙就在眼前绕啊，绕啊，绕啊，绕个不停...制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身也就不瞒着你了。制台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小小的石?从哪里拉出十几万白杆兵的？”6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