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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书报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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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如果用大仲马的话形容这场瓢泼大雨,那就是好像上帝昨晚酒喝多了一样。

    不过向来喜欢说俏皮话的大仲马现在可没有心情开玩笑。

    自从他拿到了《红与黑》的手稿,他就明白了这本在法国出版仅仅一年时间后便被查禁的理由。

    不是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假,而是因为这本书写的实在是太真了。

    虽然大仲马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已经被拿破仑边缘化,但是他好歹也在年幼的时候瞥见过法国上流社会的腐朽奢华。

    而在他成长的时代,他又见证了法国底层和中层阶级出现的各种魑魅魍魉。

    而在他读完了《红与黑》之后,他也确信这本书的作者司汤达先生一定是同自己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否则不可能将法国近十几年来的社会丑态描绘的如此惟妙惟肖。

    而在雨果寄给他的信笺中,也基本证实了这一点。

    司汤达先生比他和雨果都年长不少,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青年时期亲身经历了大革命,并且还热情的参与了进去。

    不过,与海涅经常吐槽的德意志姑娘不同的是,司汤达先生是一位真正的龙骑兵。而且不止是龙骑兵,并且是法兰西帝国第六龙骑兵团里一名光荣的少尉。

    由于较高的管理水平,在拿破仑远征沙俄时,司汤达更是被委以重任,出任第六龙骑团军需官。

    但他的辉煌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波旁王朝全面复辟,绝望的司汤达只能留下一声‘除了遭受屈辱以外,我们再也不能得到什么后,从巴黎迁居到了罗马附近。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拿起了他的笔,打算通过另一种方式来缓解因为革命失败而日渐消沉的心情。

    但不幸的是,这样安宁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虽然拿破仑倒台了,但是他的军队除了给欧洲大地带去满地战火以外,也让欧洲人民看到了一种崭新的思想。

    既然已经感受过了自由之风的沐浴,自然也就无法忍受骑在他们头上的专制主义暴君。

    而这,也是欧洲各国为何会海量迸发如海涅这样德意志愤青,波兰为何会爆发华沙起义的直接原因。

    而在意大利地区,他们发出的呼声便是令路易·波拿巴先生阴差阳错来到伦敦的烧炭党起义。

    只不过,在支持烧炭党起义这件事上,司汤达绝对是比路易更资深的老前辈。他早在1821年便因为支持烧炭党被两西西里王国当局驱逐出境。

    失去了在意大利的容身之地,却又因为曾经的拿破仑支持者身份而饱受目前的法国七月王朝怀疑,甚至还有可能长期受到了大巴黎警察厅的长期监视,因此司汤达自然无法在巴黎谋得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

    时间一长,他会沦落到目前经济拮据、疾病缠身的窘迫境地几乎是必然的。

    在正常时期尚且活的艰难,而当霍乱席卷巴黎的时候,雨果和巴黎第二文社的其他成员为了司汤达的事直接写信给大仲马也就不难理解了。

    雨果他们的心情,大仲马可以理解。

    《红与黑》也确实是一份值得出版的佳作。

    但是,作为一名经常关心政治的法国胖子,大仲马也明白这本书的敏感性。

    如果想要让这本书出版,就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也是《红与黑》在巴黎被查禁的两个主要原因。

    第一,是书中透露出的对拿破仑的极端崇拜倾向。

    虽然法国的七月王朝在明面上为了调和各个政治派别的矛盾,口头上慷慨大方的对拿破仑为法兰西作出的贡献予以承认,但实际上路易·菲利普的政府一直都在小心提防波拿巴派的势力。

    在大仲马看来,这个趁着各方势力相持不下的空挡顺势窃取七月革命果实的窃国小丑每日每夜都在担惊受怕。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拨动他时刻紧绷的神经,他生怕《红与黑》这样的书一多,明天他就会被受到这些文学作品感染的正直法兰西公民赶下王位。

    至于伦敦,他们虽然不像是法国的七月王朝那样害怕拿破仑这个死人,对于涉及拿破仑的各种文学作品也相对宽容。

    但是由于拿破仑战争的影响,不论是辉格党还是托利党,两党内部的保守势力一直都致力于将拿破仑塑造成吃人魔鬼的形象。甚至于在《英国佬》内部,迪斯雷利也曾经在亚瑟决定刊登路易的那篇杰作《拿破仑思想》时,同他产生过不同看法。

    当时,亚瑟强调刊登《拿破仑思想》可以分流《威斯敏斯特评论》等自由主义激进派刊物的读者份额,进而开拓更大的读者群,最终才说服了迪斯雷利。

    不过,作为让步,《拿破仑思想》也被永远的锁定在了副刊《经济学人》当中,以此来确保一旦出了问题可以随时弃车保帅,不会影响《英国佬》的时尚文学主营业务。

    一份《拿破仑思想》已经让《英国佬》内部出现了分歧,如果再搭上必须归类在主刊上的《红与黑》,天知道正在议会春风得意充当反改革急先锋的迪斯雷利先生会不会同意。

    毕竟,托利党的各位阁下暂时只知道迪斯雷利是《英国佬》的大股东和杰出作家,但是并不清楚《经济学人》其实也是由《英国佬》编辑部发行。

    可如果《红与黑》出现在主刊版面上,那迪斯雷利可就等于是直接跳进泰晤士河里了。

    虽然迪斯雷利先生私下里和亚瑟他们聊天时,经常说:“我不会写出不利于改革总体措施的文字。”

    而在他决定加入托利党之前,他甚至还去参加了一场海威科姆的激进分子竞选活动。

    但是,当灵活多变的迪斯雷利在一场宴会上结识了托利党极端派大佬、前海军大臣约翰·克罗克以后,迪斯雷利便立马出版了一本名为《英国和法国:或内阁恋法病的疗法》的反法、反辉格党小册子,并热情的邀请克罗克帮忙斧正。

    而在小册子出版后,他还厚着脸皮帮克罗克在小册子上挂了个编辑的名。

    而这样的行为也为迪斯雷利打开了通往托利党议员席位的大门,他在克罗克的帮助下经常受邀参与在怀特俱乐部召开的托利党内部聚会,并在那里认识了赛克斯夫人,之后又通过赛克斯夫人搭上了林德赫斯特伯爵的线。

    当然,《英国佬》内部的所有人都知道迪斯雷利这不过又是表演欲上身,所以开始在托利党上演他最擅长的半真半假滑稽戏而已。

    但是,迪斯雷利目前在舞台上演的正高兴,如果这时候《英国佬》抬出一本《红与黑》把他的真实面目给暴露了。

    那迪斯雷利肯定又得经历新一轮的社会性死亡。

    只不过,与上一轮他匿名出版《维维安·格雷》攻击前合伙人导致自己在不列颠文坛的社死不同的是,如果迪斯雷利在政坛社死,没有人认为他在短时间内能有爬起来的机会。

    毕竟,上一个叛徒伯尼·哈里森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虽然迪斯雷利犯的事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被托利党扫地出门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要想出版《红与黑》,首先在迪斯雷利这里就够难搞的了。

    其次,如果《红与黑》仅仅只是吹捧拿破仑,在目前的格雷内阁看来,顶多也就是听着声音刺耳一点罢了。

    但是,问题坏就坏在《红与黑》里面还描写了许多上流社会不堪入目的肮脏交易。

    虽然它里面说的都是法兰西的故事,但是对于全世界的大部分国家来说,只要换个皮,这些肮脏故事几乎是放之世界而皆准的。

    比如说于连在当市长孩子的家庭教师时,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故意勾搭市长夫人,同她发生关系。

    别的不提,迪斯雷利先生同赛克斯夫人的故事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当大人物们发现读一本书就是在照镜子时,确实很难不让他们想起当年卑微的自己。没有人愿意重温自己过去卑劣的行径,与此同时,他们更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这些。

    因为这会破坏他们伟大光辉的形象,让那些他们平常瞧不起的平头百姓知道原来大人物们不过也就是一帮高级点的流氓地痞。

    大仲马正在魂游天外呢。

    忽然,他听见了亚瑟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看多少遍,这本书还是像是看第一遍那样精彩。只不过,第一遍看的时候,我只以为里面全是故事。但现在回头再看,却发现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纪实文学作品了。司汤达先生不愧为批判现实主义的开山鼻祖。”

    大仲马托着酒杯,倚在桌边道:“批判现实主义,这个新词儿用的还挺精辟。如果《红与黑》能够顺利出版,你或许应该单独写篇文学评论,具体谈一谈批判现实主义。”

    大仲马的模样看起来仿佛不在意,但是亚瑟从他半满未动的酒杯里还是看出了这胖子其实还是挺担心的。

    亚瑟开口道:“亚历山大,别掩饰了,这不像你。你这样的作家,要的就是直爽的脾气,烈火燎原般的锐气,如果?貌槐3终飧鲂愿瘢???パ?裁从怯簦?彝?愦虬?保?阋院缶驮僖残床怀觥痘?缴讲?簟氛庋?淖髌妨恕!

    大仲马只是翻了个白眼,将红酒一杯干完:“如果我能写出去《红与黑》,我倒是挺乐意改改脾气。”

    亚瑟开诚布公道:“你应当也知道这本书的出版难度,它几乎把整个上流社会的底裤都扒下来了。更令人难堪的是,如果我们把它公开出版,无异于是让他们就这样招摇过市。”

    “有什么不好的?”大仲马开口道:“不想给人看只能说明他们对于自己的大小不自信。”

    亚瑟微笑着点头道:“亚历山大,你总是能够道破秘密。我之前还以为你已经过了说真话的年纪。”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大仲马一撇嘴:“而且我得强调一点,我今年才29岁而已。”

    丁尼生听到这里,也捧着那份密茨凯维奇的诗篇走了过来:“亚瑟,我知道这个请求或许让你很难做,尤其是你还在利物浦让波兰人打了一枪。但是,密茨凯维奇先生的这篇《先人祭》,真的不应该被政治上的偏见埋没在故土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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