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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罢她兀自躺好,闭眸昏昏欲眠,徒留傅恒心神不宁,她已然猜到有蹊跷,若再继续瞒着,似乎没必要,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透露些许,
“关于七哥与七嫂的矛盾,我不便多提,总之他二人之间有误会,七哥很想化解,所以我就教了他一招,让他装失忆……”
闻言,东珊瞬时睁眼,无比震惊的转头看向他,她已猜到傅玉失忆可能是装的,但她以为这是七哥自个儿出的鬼主意,傅恒只是提前知情才反应平淡,未料这主意竟是他出的!
“你们这样蒙骗七嫂,可有想过后果?万一被七嫂发觉,又当如何收场?”
对此傅恒并不担忧,他相信老七会随机应变,“失忆本就是模棱两可的病症,大夫查验不出来,只要他自己善于伪装,谁能戳穿?待两人的关系有所和缓时,他再慢慢装作恢复记忆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岂不妙哉?”
他想得可真简单,东珊哼笑着瞥他一眼,傅恒忽生忧虑,“不对啊!你都能察觉出异常,那七嫂会不会也心生怀疑?”
“七哥目前的表现尚算正常,先前我并未怀疑什么,是你的反应令我起疑的。”
那还好,傅恒暂时宽心,大半夜的,他不便过去,想着等明日醒来再去看望老七,现下合该搂着媳妇儿睡大觉。
次日一早,两人用罢朝食之后便一起去探视傅玉,傅恒再三叮嘱她,千万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不要拆穿这场戏。
东珊自是晓得轻重,不会乱说话,毕竟她也希望七哥七嫂不要再继续冷战。
今日雨过天晴,不算热燥,想着茗舒这几日一直忙着照看七哥,定然辛劳至极,东珊便提议陪她到后园散散心,傅恒这才有机会与傅玉单独说话。
人一走,傅玉长舒一口气,“让我一话痨装高冷,可把我给憋坏了!”
想要有所改变,那自是得付出代价,“只要有效果,你这苦便不算白挨。”
心知老七喜欢吃槟榔,傅恒特地将在承德时得的两盒带回来给他,傅玉抬眸一看,眸光顿亮,而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故作无谓地摆手道:
“戒了,茗舒不喜欢那味儿。”
“……”为了讨好媳妇儿,他也是蛮拼的!
傅恒不禁想起,先前他额娘总说傅玉空有皮相,吊儿郎当,不思进取,和他二哥傅清性格相左,很是担忧他荒废余生。
然而成亲之后,无人提点管教,他竟自个儿改了性子,奋发向上,只为博取他媳妇儿的青睐,只可惜茗舒并未高看他一眼。
老七的努力,傅恒是看在眼里的,是以他很希望傅玉能心想事成。
说起茗舒近几日的态度,傅玉可谓是喜出望外,“你是不晓得,茗舒最近对我可好了,我问什么她答什么,还亲自为我沐浴更衣换药,啧啧,成亲这么久,我们只有这两日才像是真正的夫妻。”
这不是每个妻子都会做的吗?怎的到了老七这儿就成了稀罕事?可想而知他之前被冷落得有多惨,换作旁的男人怕是早就受不了,另寻新欢,傅玉却能坚持这么久不变心,着实难得。
拍了拍他的肩,傅恒宽慰道:“此乃好开端,切记循序渐进,不可太过分,否则很容易引起怀疑。”
时常被冷落之人往往都很容易满足,只要茗舒对他稍稍好那么一点点,他便心生感念,再者说,茗舒很可能有了身孕,他只盼着与她感情和睦即可,倒也不指望茗舒总是伺候她,以免她累着。
不过眼下这情形,傅玉百思不解,“为何之前她不愿搭理我,我一失忆她反倒愿意跟我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傅恒之所以出这么个主意,自有他的考量,“因为人对弱者往往容易生出同情心,现下你受伤,在她眼里是弱势者,所以她极易对你心软。
再有就是,她的上一段亲事被拆散,她心中定然有恨,明知她阿玛有责任,她却不能恨自己的父亲,至于二哥,她也不能去怨怪,怨气无处发泄,她便下意识的将恨意转嫁到你身上,是以不管你怎么解释,她都不愿去相信。
可如今你失去记忆,对往事毫无印象,那么她的恨意便没了发泄的对象,失忆的你无辜又可怜,她又怎么好意思再冷落你?”
傅恒之言彻底解了傅玉的疑惑,深感佩服的他不由竖起了大拇指,“高招啊!我真该早些找你。”
先前傅恒陪东珊看了些话本子,里面有诸多失忆的将军与农家女的缠绵爱情故事,他受到启发,才想到这么一个主意,这便是所谓的早不如巧,若然老七一早就问他,兴许他也想不到这一点。
眼看着七哥的日子有所好转,傅恒也替他欣慰。
那边厢,茗舒即使身处后园也无心赏花,总在担心失忆的傅玉不认得九弟,会不会说些冒犯九弟的话?找不到她,他会否闹腾?
放心不下的她着急回去,东珊见状,忽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善意的谎言,也许傅恒的法子真能令他夫妻二人重归于好,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自老七屋里出来后,傅恒让东珊先回南月苑,而他则去往宁辉院找母亲商议之后的行程安排。
李荣保的所有子嗣皆住在承恩公府中,并未分家,这两人才成亲,东珊便要搬至别苑,难免让人说道,但儿子言辞恳切,章佳氏能体谅他们新婚燕尔,不舍分离,加之她也想尽快抱孙子,最终没再拦阻,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太夫人那边已然说定,傅恒回去后立即吩咐下人们收拾包袱,只不过他晌午便要启程,快马加鞭的往承德赶,若带上东珊,多有不便。
一是怕天气炎热,她会中暑,二是担心她受不了快马的颠簸,于是傅恒决定让她先待在家中,明日一早天凉快时再启程,无需赶路,马车行慢些倒也无甚所谓。
这一去便得两个多月,原先东珊还想着过几日能为芸茹庆生,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东珊随即差小厮将她准备好的贺礼送回娘家,又让小厮传话,告诉兄嫂,她去往承德一事,家中若有什么消息,直接往那边送信儿即可。
一切安排妥当后,这两夫妻便一前一后的赶往承德。
先到的傅恒当了个夜值,次日卯时出得山庄,此时日头只探了个头尖儿,已然散发着金灿灿的辉光,将希望染映大地。
想着东珊可能还没出发,他便先回房休息,兴许睡醒时她也就到了。
上午的天不算热燥,乘坐马车的东珊掀开帘子即有小风吹来,田中的麦子已然成熟,等待着收割,金黄一片,煞是喜人,一路的田野美景应接不暇,人的视野一开阔,心情也会格外舒畅。
此刻的东珊便好似那出了笼子的雀儿,满脸洋溢着放飞的喜悦。
中途歇息之际,东珊下马车与蔷儿一道采了些野花,预备将其放在马车中观赏,正在此时,大道上有辆马车自对面驶来,尘烟滚滚。
那马车前头坐着车夫和一名护卫,东珊之所以晓得对方是护卫,是因为此人的衣裳竟和富察府中那些个护卫的衣衫一模一样。
马车行至此处停了下来,那护卫跳下马车,先与图海打了招呼,经图海介绍,方知这位乃是府中的九夫人,遂又向九夫人行礼。
说话间,东珊无意中瞧见对面那辆马车的蓝帘子被掀开一角,因着有车帘在遮挡,她看不大清楚,只瞧见一双盈着秋水的眸子在日光的照耀下流转着粼粼波光,微微上挑的眼角平添一丝妩媚娇柔之态,东珊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帘子已然放下,再无动静。
那护卫只打了声招呼便又坐上马车继续前行。
方才似乎听到他说要回府,东珊心生好奇,府中的女眷她几乎见了个遍,可方才那双眼,她却陌生得紧,毫无印象,若那女子是府中人,理应下车与她打招呼才对,然而并没有。
诧异的东珊向图海打探车中人是谁,图海没敢多说,只道是八爷院儿里的。
傅谦?说起老八,似乎很神秘,东珊只在敬茶时见过,其他时候几乎瞧不见他的人影,且八夫人也没与她走动,听秋霖说,八夫人的额娘病重,怕是熬不了多久,是以八夫人近来一直住在娘家侍奉母亲。
据东珊所知,傅谦院中并未纳妾,方才的女子不是八夫人,那又会是谁?图海明显有所隐瞒,东珊也就没再多问,歇了会子继续赶路。
又行了半日,直至傍晚,日落时分,东珊才终于赶到承德的别苑,但见上书“兰桂苑”三个大字。
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京城甚少有桂花,此院有温泉,栽的桂花树才能成活,一入秋,满枝鹅黄的花蕊沁香怡人,自成一景。
富察皇后觉着此苑是块宝地,便将这院子留给了自家母亲,奈何章佳氏上了年纪,不喜离家,一直没来住过,又心疼小儿子在此当值,便让傅恒暂居于此。
彼时傅恒早已醒来,手中虽拿着兵书,实则并未看进去,毕竟路途遥远,一刻没看到东珊,他终归难以心安。
直至听到外头有动静,傅恒惊喜起身,隔窗便见一众丫鬟小厮婆子们正在搬着箱子,拎着包袱往这边走,而东珊则在四处张望,打量着周遭的景致,直至他唤了一声,她才将目光投过来,朝着他盈盈一笑。
媳妇儿终于到得别苑,此处只有他们两夫妻,再无外人打扰,傅恒不由开始向往这神仙眷侣一般的惬意日子。
担心她挨饿,他一早就命人备下晚膳,她却没什么胃口,坐了一整日的马车,甚是疲惫,只喝了碗酸汤,便让人备水沐浴。
想着她夜里可能会饿,傅恒便让夏果儿备了些糕点放在房中。
身边一有他相伴,东珊总是睡得格外安稳,一夜好梦,醒来后她伸了伸懒腰,感觉精力格外充沛。
傅恒已去行宫当值,别苑之中可没有嫂嫂们陪她解闷儿,她在家该做些什么打发光阴呢?
闲来无事,东珊去往后园转悠,惊喜的发现这园中居然还种有一片番茄,这番茄虽然不够圆润硕大,长得略歪斜,但已红了大半,想来应是酸甜可口,十分美味。
欣喜的东珊忙命人摘了几个,她已然想到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傍晚傅恒归家时,未见东珊的人影,一问才知,她去了后厨。好奇的傅恒拐至后厨一看,惊见东珊正立在锅台前亲自掌勺,登时板着脸将后厨的一众人给训斥了一通。
这会子东珊忙着炒菜,没工夫看他,连面上沾了酱汁她也没察觉,认真翻炒着,头也不回地劝他勿动怒,
“是我坚持要炒菜,又没人逼我,你莫要胡乱怪罪。”
她这不是胡闹嘛!“大热的天,你来厨房作甚?可是嫌他们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你若不喜,明日我让图海换个厨子。”
“他们做的没毛病,是我自个儿想下厨,亲自为你做菜吃。”专心放调料的东珊来不及与他多言,遂请他出去等着,很快便能开饭。
傅恒还想再说,秋霖笑劝道:“九爷,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您该欣慰才是,若一味拦阻指责,夫人会不高兴的。”
无奈的傅恒只得暂时闭嘴,倚在门口默默瞧着她。
他以为东珊这样的世家千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未料她掌起勺来竟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佳肴的香气随风飘来,勾起了他的馋虫,此刻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东珊的手艺。
又忙了一刻钟,四菜一汤终于齐备!当饭菜端上桌时,看着自己的成果,一种自豪感在东珊心间悄然而生,
“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热了一身汗的东珊才洗了把脸,只拿巾帕随便一擦,没擦得太仔细,以致于额前仍旧有水珠,被水浸湿的眉根根分明,迎上东珊那清雅而秀丽的容颜,甜美纯真的笑容,傅恒忽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特殊感觉。
难为她这么辛苦的为他做菜,他可不能辜负,满怀期待的傅恒掂起筷子,将筷头对齐,打量着桌上的番茨,看到有盘炒鸡蛋还带着红红的汤汁,遂问她这是什么。
东珊神秘一笑,“你尝一口我再告诉你。”
从未见过这菜式的傅恒夹了一块鸡蛋,只觉嫩滑之中又有一丝酸酸甜甜的感觉,说来他吃过那么多种用鸡蛋做的菜,这种口味的还真是头一次,惊喜的他又夹了一块盘中的红菜丁,亦是酸甜融合,直击舌苔!使得他越发好奇,
“这菜叫什么名儿,红色的是什么?”
她居然能做出连傅恒也不认得的菜!看来此时的番茄并未被人当成蔬菜啊!甚感得意的东珊杵着下巴轻笑道:“就是番茄咯!”
“番茄?”想起后园里好像种有番茄,傅恒顿感惊讶,“那玩意儿也能炒菜?”
“是啊!好吃吧?”
口味的确很独特,令他回味无穷,东珊看他赞不绝口,便又教他将番茄炒蛋直接浇在米饭上,把茄汁就这么一拌,越发入味。
傅恒按照她的方法试了试,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当他再夹第二道炒牛肉时,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味道,但当东珊问他时,他又不好意思挑毛病,便道很好吃。
这态度明显是敷衍,于是东珊自个儿夹了一块肉,吃着果然很淡,不禁怀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旁的蔷儿忍不住道了句,
“牛肉得提前腌制才更容易入味。”
原来少了这一步啊!东珊努了努嘴,嗔她一眼,“你怎的不早说?”
蔷儿尴尬一笑,“奴婢还没来得及说,您就将牛肉下锅了,奴婢还以为这是您独特的做法呢!”
看来她还是不专业啊!窘迫的东珊扶额道:“下回我一定改进,争取炒出好吃的牛肉来。”
虽说吃着她亲手做的菜很满足,但傅恒可不愿让她整日忙活儿,“夏日的后厨尤为闷热,屋里仆人一大堆,却劳你做菜,这像什么话?今日我尝个鲜便罢,明日起你只管歇着,不许再做。”
她还有好多菜准备做给他尝呢!被制止的东珊不悦噘嘴,委屈巴巴,“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好?”
可怜傅恒左右为难,夸她吧!怕她热情高涨,不夸吧!又怕她失望,“好,很好,我是怕你累着热着,你身为我的夫人,那是嫁过来享福的,不是让你当厨娘受苦受累。”
“我不累,真的,常出汗的人身子更康健,我也不怕热,就想找些事做而已。你每日都要当值,我却什么都不做,总觉得这样吃吃睡睡整个人都废了,你不觉得我都胖了一圈吗?”
干咳一声,傅恒道:“胖了更有手感。”
起先她还不曾反应过来,仔细一想才明白他的话外之意,东珊登时羞红了脸,余光瞥见丫鬟们皆在偷笑,羞恼的锤他胳膊一拳,傅恒顺势握住她的手求饶,好言哄道:
“我晓得你一个人在此会觉得烦闷,往后我会多抽空来陪你,但做菜这种事,你还是别再考虑,如此娇嫩的手指,理应写诗作画,怎能沾油烟?”
两人观念不同,傅恒不肯松口,否则便要怪责下人,无奈的东珊只好与他商议,
“天天做我可能也坚持不了,隔几日我为你做一次晚膳,这样总成了吧?”
见他仍皱着眉,东珊拉着他的手腕尝试撒娇,“我已为你妥协,你也该让一步吧?不然我也会不高兴的,你虽是我的夫君,却也不能总是限制我的自由。”
见不得她可怜兮兮嘟着嘴的模样,傅恒心一软,最终点了点头。
欢喜的东珊弯起了唇角,心道自己那半吊子的厨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番茄炒菜于傅恒而言十分新鲜,后来入行宫当值时,他与皇上说起此事,乾隆亦觉稀奇,没想到那小红果居然也能用来做佳肴,遂命傅恒带话,让他的夫人将做法写出来,交给御厨,乾隆也好尝尝鲜。
东珊倒是乐意之至,爽快应下,不仅写出番茄炒蛋的做法,还写了如何炸土豆条,沾番茄酱汁。
这番茄炒蛋尚算容易,御厨试了两三回,便能做出来,上御膳时,乾隆尝了一口,感觉不错,太监见状,再次布菜,能让乾隆连尝三口的菜肴实属少见,御厨大可等着领赏。
而后乾隆夹起土豆条,沾了些酱汁,细细一品,只觉软绵粘牙,并无傅恒所说的酥脆爽口之感。
失望的乾隆命傅恒来试,傅恒尝罢,亦觉味道不对,可东珊那日所做的的确很美味,做法也写得清清楚楚,却不知御厨哪里出了岔子,口感相差甚远。
沾番茄汁的食物确属新鲜,乾隆也想尝一尝正宗的土豆条,遂让傅恒将东珊带至行宫,领到水芳岩秀殿,皇后那边设有小灶,东珊可在此亲自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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