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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的潜意识里，叶凌多次提及不过是个纸片人。到最后，真的没有顾及到洛轻尘本人的想法。
叶凌突然有点自我厌弃。
这个毛病他一直都有。
不过穿进页游之后，很少触动过。
有人掀开帘子。叶凌抬头看去，是海山。
但此时的海山却是不同的。他温和地冲手的主人笑着，脖子上还坐着个小孩子。
小孩子眼睛圆圆的，隔老远就喊道：“娘……”
叶凌此刻庆幸系统潜水潜得早，要不让它听了，估计又萌上了人类幼崽。
洛轻尘小小一只，被洛母接过，他好奇地去捉叶凌的尾巴，叶凌忍住哈气的欲望，绷紧后腿。
倘若小师尊不讲武德，他好直接跑路。
但洛轻尘没有，他轻轻地抚摸着叶凌的尾巴，大眼睛里清亮亮的，积攒了厚厚一片的愉悦笑意，到底是小孩子，抿了抿嘴开始笑起来。
叶凌：“喵……”
洛轻尘学着他叫：“喵……”
头顶，两个大人交流。
洛母问道：“你回来之后，身体还有不适吗？”
海山声音有些含糊，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脸蛋：“能有什么事儿……”
洛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总觉得不太好……”
叶凌看了海山一眼，撞见他眼底一片流动的墨色。海山掀起眸子，又好生劝道：“你生下孩子后，落了病症，不能多想，快别想了，天塌下来，有我呢。”
洛母见此，莞尔一笑，不由得摇头。
叶凌对上洛轻尘的笑眼，趴在他腿上，叹了口气。
洛轻尘也学着叹气。
曾经的清冷师尊变成了啥也不知道的萌娃，叶凌很愁。
于是又叹了口气。
洛轻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叶凌：“……”连叹气都不能放过我吗？
……真可爱。
半夜里，叶凌惊醒，只见一道人影拢下来。
是海山。他站在洛轻尘床榻边，眸中情绪转变，那团墨色流动起来。
叶凌被反光刺到眼睛，他手里竟握了把刀！
叶凌翻身一滚，化成半大的少年郎，半张皮子遮着身体，底下一条尾巴竖起来，他一把抱起洛轻尘，跃出窗外，回首一看，那匕首携千钧之力挥下，刺进被子里，细白棉絮逸散。
海山的确是想杀洛轻尘的。
叶凌翻滚着着地，将洛轻尘护在怀中。
庭木葳蕤，是梦中看过不少次的场景。此时，却因为朦胧细雨，雾气笼罩，苍黑的叶子也显得沉郁。
整个就是阴间场景。
叶凌尾巴垂在地上，毛发炸起。
师尊这想象力，简直就是聊斋始祖。
怀中小师尊睡得正香。
叶凌怕他受寒，将他束在背上，手脚并用爬上树去，再随手折一支芭蕉，尾巴卷着遮在洛轻尘头顶，将孩子两手抱在怀内，护着他风雨不侵。
雨势没有变大。
树下海山还在四处逡巡，像野兽一般吸着鼻子，像是想要辨认洛轻尘的气味。
叶凌整个心脏都快炸了，但手意外地很稳。
小师尊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海山没寻到人，走了。
叶凌不敢休憩，眼睛睁得大大的。雨气弥漫，庭木湿漉漉的，那檐角的铃铛还未生锈，风一吹叮铃铃地响。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长廊里，有个女人四处找什么，低声喃喃……
叶凌听不清。
也不想听清。
他闭上眼睛，声音变得更加明显。
雨声滴滴答答，铃声空灵，女人脚步声很轻，停在了树下。
他终于听清了。
“我儿……”
“在哪儿呢？”
“跟娘亲走吧……”
女人似哭似笑：“白玉团，闻之有异香，儿啊，你闻闻，有没有？”
那女人欲抬起头来，海山到了，他走过来：“怎么还不睡？”
女人离开树，避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海山面带怒气，却还是隐忍下来，洛母回首，看向树上抱着孩子的影子，琉璃似的眼睛里沁出血红的水珠来。
叶凌听见没动静了，才敢睁眼，心率半天都没稳下来，猫耳朵上绒毛炸起，内心宽面条泪流下，不住哀嚎：“好他妈吓人！！！！”
“呜呜呜呜！！！”
系统：“你吵到我了。”
叶凌犹如握住了救命的绳索，结结巴巴地道：“这梦境也太猛了吧。”
系统评价道：“你这造型不错。”
叶凌：“趁我没恢复过来，我劝你见好就收。”
系统道：“他不是想求死嘛。”
叶凌开始强迫自己做一个无情的闯关机器：“所以他梦里，海山要杀他，洛母也要带他走。”
系统：“差不多吧，你们不是有部电影叫……”
“盗梦空间。”
“只要你相信梦境就是现实，那你就出不来。同理，只要你相信，谁能杀死你，那个人就可以结束你的性命。”
叶凌想到那个停驻在树下很久的女人。
洛轻尘是不是认定了，想要被洛母带走呢？
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那句，过分理性，过分冷静的“你的记忆不是完整的”。
叶凌杏仁眼酸酸涨涨，他垂着头，脖颈冷又僵，却不肯活动一下。
一滴温热的水落在洛轻尘脸上。
接着，三滴、四滴……
叶凌别过脸。
记忆里，早已中年男女指着他的鼻子。
“你有心吗？”
“你只想着自己，那谁会爱你，爱你太累了……”
叶凌知道自己夸大了难过。就好像明明只是墙角裂开了，他可以去涂点泥水缝缝补补，可他就是不自觉地将整座房子推翻。
认为自己好差劲。
系统还是头回见着这样的叶凌。见多了他牙尖嘴利话头上从来就没输过，见多了他理性冷静把自己生死悬于梦境崩塌的瞬间。
它都已经开始想象，攻略成功后，叶凌的臭屁模样。
却没想到，他在一个雨夜里无声流泪。
哭得一塌糊涂。
系统感觉自己也很难以开口了。
那份难过太沉重了。
一只小手伸出来，轻轻抓着叶凌卷着叶子的尾巴，洛轻尘抿了抿嘴边的咸涩泪水，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叶凌鼻头一酸。
突然就很委屈。
明明都快哭完了，结果一声叹息后，他又破防了，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心里却慢慢、慢慢地减轻了重量。
洛轻尘拍了拍他的手臂。大概往常洛母就是这般哄他的，可这只大猫咪还是哭个不停。
他耐心远没有成年时大，况且成年后的他大多时候也不当人，很难谈什么耐心。洛轻尘够着去揪叶凌的耳朵，叶凌耳朵一抖，一双杏仁眼看着他。
瞳孔水润润的。
洛轻尘奶声奶气警告道：“不许哭！”
“阿尘不……”
他费劲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说：“也吃浮罗贝，你、”
他瞪了瞪困顿的眼，奶凶奶凶地道：“不许哭！”
叶凌忍笑，点点头，脸上还有泪痕，却已然从漫无边际的愧疚与自我厌弃中脱困，把他的手塞回去，可洛轻尘执意要握他尾巴。
这小孩子又凶又倔强。
老话说的从小看大也并非没有道理。
叶凌只好依他，轻轻拍着他的胸膛：“睡吧。”
小师尊困顿的眼闭上，腮帮子仍是有些气呼呼地鼓着。
叶凌看着他，脑子里空空一片。
突然，他道：“完了。”
系统：“什么完了，哭完了吗？”
叶凌没有理会他的揶揄，用手按着心脏的地方。
“好温暖。”
系统：“……”
洛轻尘也吐露过相同的词汇，是在两人互相试探时，他揉他的脸。
好温暖。
随着这个念头产生，叶凌再也无法将洛轻尘调侃为纸片人。
纸片人轻飘飘的，几页纸，设定衣着，什么都一目了然。
如同页游里，洛轻尘出场，白衣飘飘，凹个姿势，斥责一下灵芝。
但此时不一样了。
叶凌知道他活了几百年，灭世的缘由至今还是个谜团，有个不是人也不是东西的基友，复仇后被便宜徒弟气得心生死志，身后事还有基友鱼的尸骨没收敛。
小时候又奶又凶，但很会安慰人，让人想哭又想笑。长大了后很帅，搁现代能出道，凭颜值成顶流。唯独有一点，倔强还疯狂。
但谁没有缺点呢？
叶凌此时格外的好说话，雨停了，夜色是那般地凉，而他的神色又过于温柔。他继续漫无边际地想，他就是我师尊。
就算是两人齐齐穿回现代，也是要高他一头的尊长。
他不再提自己印在脑海里的警醒，警醒自己要分清楚页游并非现实。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就好像回到了那个突然晕厥的夜晚。
醒来后手机没有任何信息，通知栏里是营业商敬职敬业的广告。直播间里几个机器人挂着，视频角落里是他苍白到病态的脸。
现实对他来说……
叶凌轻笑，其实也并没有多大意义。
回首二十多年人生，对他哭过，让他不许哭，也仅仅只有一人。
那就是洛轻尘。
他笑了笑，垂首看睡梦中的洛轻尘，小声道：“师尊，我错了。”
而洛轻尘不满地撇嘴，显然非常讨厌这种扰人清梦的行为。
实在是太可爱了。
于是，猫妖凑过去香了他的脸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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