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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不再是一片血红。
他走到叶凌房门口，伸手推开门，只见叶凌安静躺在被窝里，两手交握于腹部。他神色一变，快步上前，看叶凌面色红润，又伸手探向他腕间。
并无大碍。
洛轻尘搭在白皙腕间的指尖一探，手掌微微拢住叶凌手腕。长发因动作滑落下一缕，蜿蜒坠在叶凌脸庞。
他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他蓦然回神，面无表情地将叶凌双手归拢到被子里，又伸手托着他脖颈，把清梦枕放在他头下。
空气里落针可闻。
有谁低低沉沉地说了句“愧不敢当”。
叶凌正在做梦。每一次，他都能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曾因梦境里的人物，迟迟不肯醒，执意要予人一段圆满。
这次梦境，他挺满意，主播top1，名车豪宅，登陆客户端私信爆炸，条条都是表白。
可梦境到一半，戛然而止。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
天际一片血色，海滩上是淅淅沥沥的黑水。一群不认识的人，穿着古代装束，一齐推着巨大的、白森森的骨架往海里推。
那骨架上还有未尽的黑水，滴滴答答。空气里都是这种苦涩腥甜的味道。
忽然，有人嚷嚷了一句：
“快看！”
只见黑色海岸上横流的黑水凝固，片刻间，褪成白玉般的凝脂。
叶凌睁大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是白玉团。
怎么会？
这里……
他感觉到心跳频率迅速加快，不可思议地心道，是蓬莱，是他穿进的页游，还是他穿进页游的前几百年！
可是，梦境的一切都是潜意识作怪。
他根本没参与过，又哪里来的这些片段？
等等，他遭了仆人的道。
叶凌怕页游世界里生出变故，强迫自己醒过来，可无论如何还是在梦里。远处忽然有人呼喊：“地上的东西是宝贝，找东西把它装起来！”
“先把骨头推下去吧，太占地方了！”
叶凌被人推了一下，看过去。
推他的是一个质朴的渔民，看上去老实本分，说话却是靠吼：“你小子站这儿做什么，赶紧一起帮忙去！”
叶凌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只见目之所及的渔民都是一副嗨翻天的神情，兴致勃勃地光着上半身，身体上多是些刮擦的伤痕，地上还横着几具尸身，用破旧潮湿的衣服将脸盖着。
“要我说还是让女人们把地上的东西装好，我们吃力气的尽早把骨架推下去……”
“你看怎么样，海山？”
叶凌越走越近，只见被询问的海山面目也越清晰，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唯一一双眼睛说不出的熟悉感，扫过来时，阴冷沁骨，那说不着的感觉便褪去了。
可再看过去，又是值得依赖的好大哥模样。
海山道：“可行。”
他笑了笑，拨开人群，路过叶凌身边时，叶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似无的。
海山从石头后面揪出一个小孩子，那矜贵小孩，不知从尘土里滚了多少遭，小黑靴子也浸了水，一踩，里头便沁出黑水，过了会儿，那黑水又化成白玉团。
海山掐着小孩后脖颈：“去找你娘，让她拿东西来装。”
其他男人跟着道：“也叫叫你婶婶嫂嫂。”
小孩倔强地不说话，盯着他，绷直身体，像是遇到猎人的小兽。
海山一笑：“怎么？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
叶凌：“……”
他伸手将小孩揽在自己身后：“行了吧，我去叫。”
海山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叶凌歪头回视。
一旁的人道：“行行行，快去快回啊！”
“好勒。”
叶凌牵着小孩的手，小孩挣脱，落后半步，警惕地跟着他。
小孩道：“你走错了。”
叶凌拐弯到礁石后面去坐着，这里视线盲区，海岸上的人发现不了他，对小孩招手：“你不是也不想去吗？”
小孩看了看他身上的刮擦伤痕没说话，在他旁边坐下。
叶凌看着海岸上的人努力往前推骨头，不一会儿，女人们带着容器来了。一个女人跟在海山身后，去扯他袖子，急急切切问些什么。
海山反手一巴掌，那女人便被打倒在地，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周围的人劝的劝，起哄的起哄。
小孩看在眼里，想要站起来，却又站不起来，拳头握得紧紧的，最终埋头在膝盖上，小声呜咽。
叶凌叹了口气，伸手想拍一下，又收回手。
“不去一下么？”
小孩闻言道：“我去没用。”
一个小孩子，无论在哪种时代都是家庭里最脆弱的角色。
“娘亲也不愿我去的……”
叶凌看着女人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垂首饮泣的模样。
“我的朋友死了……”
小孩子看着赤红色的海潮，自顾自问道：“你说，要是我杀了我父亲，我是不是就会下地狱？”
叶凌看着他：“你怕吗？”
小孩子摇摇头。
“我不怕，但是娘亲会伤心的。”
叶凌那只手终于落在小孩发顶。
远处海岸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骨架滚入海中，在赤红色浪潮里浮动。
尸山血海，不外如是。
接着，一阵欢呼。
渔民们雀跃着。头上顶着容器，一盆盆白玉团，欢欣鼓舞地回家去了。
小孩子漠然地看着，忽而道：“所有人，都要死的。”
一股寒意沁入骨头里。
叶凌看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小孩却看向远处的海。
一大片墨色涌过来，将鱼骨拥着，那鱼骨却猝然一沉，再浮起来时，已是三座岛屿。
海雾汹涌。
不可视物。
吐息之间，天地骤变，诅咒已经隐入海雾里，无处不在。
半夜，叶凌醒来，腿部失去知觉，他伸手往下摸了摸，是那个小孩。
梦境成为连续剧后，叶凌也有了寒冷以及食欲，空气中还残留着白玉团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这小孩不像自己，是梦境土著，却不愿回家，饿着肚子，跟他一起睡在礁石上。
叶凌脑内天马行空，说是不慌那是骗人的，梦境前面修饰词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坏。虫师里人的梦被枕头里的虫蚕食，夜夜都无梦境，一闭眼都觉得是往地狱下行。盗梦空间里的梦境让人难辨真假，一旦沉迷就是放弃现实世界，归入虚幻美好的梦境。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与做梦人相关。他倒好，梦见个页游世界，发生的还是几百年前他听都没听过的故事。
要怎么才能醒来。
他默默回想起自己鬼压床时默念的南无阿弥陀佛，开始默念，一遍，又一遍，没有用。
好在他袖中还有匕首，可此时游鱼一只也无。
叶凌苦笑。
系统道：“得想办法快点出去。”
叶凌精神一振，在心中道：“系统，你还在呢？”
系统叹了口气：“在。不过我真不能瞎说什么，你要按照自己想法来。”
叶凌沉吟：“的确要想方法出去，仆人把我弄晕，我觉得……”
“是献祭。”
虽然系统什么都不能透露，宛如一个页游世界与现实世界的npc，但不得不说，叶凌还是因为它才感觉好了一点点。
他开始分析：“渔民对神的态度有点特别。大难临头时就开始祭祀，平时也没看见谁家供奉了神像。”
“人鱼说过，神明没有旨意。”
“洛轻尘说，海岸边死了个人。”
所有的线索都引向神明，亦或者是那副空荡荡的骨架、满地的白玉团、血红天幕，也是洛轻尘嘴里被杀的人。
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首先要搞清楚梦境主人是谁，叶凌想。半夜，越来越冷，他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小孩身上。
系统暗想，看来此次的人选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梦境的主人一定就在梦中，排除自己，还有剩余的渔民，以及伏在腿上睡觉的小孩。叶凌冷静分析的思路骤然断开，整个人呲牙咧嘴往石头上靠——嗷嗷嗷，麻了麻了！！！
系统：“……”撤回！
叶凌不知何时睡着的，再次醒来时，自己正穿着一身纱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盆汤水。
白玉团的香他已经快闻吐了。
他四处看了看，只见长廊迂回，经由庭木掩映，非但不凄清，反而灯火辉煌，有富丽堂皇之象。
长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鱼叼着白玉团。
白玉团燃烧，半天不见消减，光晕温润。
前面的小姑娘回头道：“别出神了，到时候岛主面前出了差错，有你好果子吃。”
叶凌尝试着“嗯”了声，小姑娘嗓子小鸡崽子似的，怯怯生生的，裙袂偏飞间，往前快步走着。
看来这岛主不是什么大善人。
正这么想着，斜下里一团黑影翻过长廊，冲将上来。叶凌躲避不及，倒在地上，汤盆倾洒，白玉团香刹那间就充盈了整条长廊。
那黑影疯疯魔魔，看着地上汤水，只见那汤水化作黑色，散发出苦涩腥甜的气味来。
他衣袖滚满灰尘，白皙小臂露出来，撑着自己往后退，一边嚷嚷：“不是我！不是我！”
叶凌握住他的手腕，皱眉问道：“什么不是你？”
一旁小姑娘急忙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松开，急道：“哎呀，你快放开！那是岛主家的儿子，主母的小少爷呀！”
“洛轻尘？”
洛轻尘凌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双琉璃也似的眼瞳，看都没看他，继续发着疯病，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吼道：“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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