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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记忆和画面伴随着疼痛涌入脑海当中。
对于现在的莫奕来说,疼痛似乎已经成了某种惯性,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地适应了头脑深处尖锐的痛楚,唯一难以忍受的是破碎而混乱的画面没有丝毫规律地在脑海中涌现,仿佛在无数个时间中有无数个自己同时存在似的,只要他一试图思考就难以阻挡地跃于眼前,干扰着他的知觉和判断。
他眨眨眼,眼前近乎淡蓝色的光幕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投射下黯淡的光影,被他的瞳孔缩小成针尖大小的画面,其中的每个字他仿佛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又似乎变成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语言似的。
【他不能死。】
莫奕用半是清明半是恍惚的目光凝视着最下方的那几个字,头脑中一片混乱,他用力咬紧牙关才勉强令自己的头脑保持清清晰——
更多的记忆和画面随着每个字符的出现被深深地刻上他的大脑皮层,仿佛是本就深深烙在血肉内的伤疤似的,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和血腥气翻卷而出。
紧接着,粘稠的,黑色的胶状物质从记忆中的每个角落中涌现出来,阴森而湿潮,散发着浓浓的恶意的味道,以一种令人震慑的迅速席卷过他的小腿,然后攀上他的胸膛,沉默无声地覆盖他的口鼻,脚腕上传来沉重的拉力将他向着深渊深处拉扯,恍惚间,耳边传来建筑崩塌的声音和遥远的尖叫声,仿佛从数百公里外传来似的,飘渺仿佛云烟,被黑暗汇聚而成的河流吞噬。
就如他在过去的每一天中梦到的那样。
莫奕猛地睁开双眼,沉重的窒息感仿佛从刚才的画面中蹿入现实,恋恋不舍地从他的身躯上缓缓散去。
仿佛那漆黑粘稠的胶状物质也将他头脑中的墙壁侵蚀击碎一般,他发现自己能够正常思考了。
莫奕缓慢地眨眨眼,探究地抬头看向仍然停留在自己眼前的巨大屏幕,重新开始正常运作的大脑将之前得到的信息整合梳理,他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倘若闻宸在日志中所说的方法实现了的话,那么自己现在应该是过去的时间线上的莫奕,那么他现在就不应该会有时空跳跃之前的记忆。
但是现实是,随着闻宸的每个记忆文件在他的眼前展现出来,相关的记忆也会瞬间涌入他的大脑,现在的他脑海中有整整两套记忆,一套是被拉入逃生游戏的,一套是进行实验开发和——要知道,那些记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相当于未来。
仅仅进行了时空跳跃所造成的结果和现在的情形是并不完全吻合的。
那么,一定有什么改变了。
莫奕抬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冰冷而苍白的额头犹如毫无情感的大理石,指甲嵌入皮肤所带来的细微疼痛令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伸手向这页日志后翻去。
淡蓝色的光幕消失了,只剩下无垠的寂静漆黑——这是最后一页日志。
莫奕愣了愣,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就看到自己浮空的手掌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很快出现了一块更小更灰暗的碎片,边缘被漆黑的物质腐蚀成凹凸不平的线条,斑斑点点的黑色灰烬在坚硬的表层内漂浮着,将其中动作着的人影面部斑驳成难以辨认的影像。
他微微敛目,缓缓地收紧手指,狭窄而坚硬的表面触碰到皮肤,投影般的画面从那破损的碎片中浮起,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亮了起来,浮动着的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被机械干扰似的滋滋白噪声在寂静中响起。
奇怪的是,这次的视角似乎是固定着的,广角的画面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种类似第三方视角令莫奕隐约有了模糊的猜测,果然,下一秒,闻宸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以了。”
“……嗯?”江元柔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她似乎被闻宸打断了,听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宸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听上去犹如毫无情感的机器:“我接管了摄像头,现在总监控室只能看到我植入的循环播放的静止画面。”
“……好快。”江元柔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实验室的结构我还没有介绍完呢。”
话音未落,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摄像头的广角画面内,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正是闻宸,而矮的那个则是江元柔——正如之前日志所说的那样,她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长款的大衣被瘦骨嶙峋的躯壳勉强撑起,莫奕记忆中长而卷的棕色长发被剪掉了,只剩下枯黄的短发贴在没有血色的颧骨上,即使透过摄像头不甚清晰的像素,也依旧能够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和憔悴。
仿佛只剩下某种偏执的信念在那瘦小的躯体内燃烧着她仅剩的生命力,支撑着她毫不倦怠地谋划和移动着。
他们在镜头最中央的立着的巨大机器旁站定。
摄像头无法将整个庞大的空间全部捕捉进去,但是在镜头能够拍摄到的地方,无数高大的漆黑机器整齐地排列着,向着无法远处延伸出去,无数闪烁的亮点在机器上有规律地明灭起伏着,仿佛是血液在血管中流淌所带来的诡异韵律,又仿佛是均匀而微弱的呼吸被囚禁在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内部。
莫奕不由得微微屏息。
根据计算,即使是用当今最高级的压缩算法将这个机器所需要的数据储存量压缩入芯片当中,起码需要上万个如此大小的巨型机器,那么这个空间恐怕比他最开始想象的还要庞大。
微微闪烁着的镜头中,闻宸和江元柔在其中一台机器前静静地矗立着,闻宸仰头凝视着眼前的安静的黑色钢铁怪物,似乎在估量思考着什么。
江元柔问道:“怎么了?”
闻宸顿了顿,许久之后才回答道:“……它很虚弱。”
“我已经把你带到这里了,我的工作完成了。”江元柔的声音微紧,带着隐约的沙哑:“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闻宸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地伸手按在机器漆黑而冰冷的外壳上,透过模糊的摄像头,那只苍白的手掌和漆黑的表面色彩对比强烈而扎眼,犹如极冷与极硬,极精细与极粗犷的相交。
他低下头,手指在机器前方休眠的屏幕上轻轻划过,感应到的屏幕自动亮起,淡淡的蓝光融入室内苍白的日光灯中。
江元柔突然伸手按住了闻宸的手臂,开口道:“等等。”
她的声音混合着沙砾和尘烟的质感,听上去仿佛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我其实还有话没有告诉你。”江元柔的声音干巴而僵硬,下颌弧度稍稍绷紧:“其实……”
“其实是它主动找的你,对吗?”闻宸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接着往下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
这个“它”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听了闻宸的话,江元柔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显得又局促又疑惑:“你怎么……?”
闻宸低下头瞥了一眼她按着自己胳膊的手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智能处理核心是它的初代,它现在如此虚弱,想要瞒过我还是有点难度的,再加上……”
他侧过脸来,目光审视地打量了眼江元柔:“我掌握着你所控股以及投资的高科技产业的信息,如果没有其他的帮助,你没有任何渠道能够得知它所储存的能量足够进行时空跳跃,毕竟这和你最初设想的蓝图背道而驰,不是吗?信息的来源它肯定是不愿让你透露给我的,而你之所以如此配合……我猜,是因为你的弟弟?”
江元柔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缓缓地放开了按着闻宸胳膊的手掌,低低地苦笑一声: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会……”
闻宸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他不能死。”
江元柔愣了愣。
闻宸的手指在淡蓝色的屏幕上跳跃着,犹如苍白而灵活的蛇,他的声音冷静而理智,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却令人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选择,比如干扰控制经济,造成大型经济危机迫使政府防护网瘫痪,侵入核武器的控制系统进行挟持并与政府进行谈判,等等……”
他停下自己手头的动作,扭头看向江元柔:“但是没有一个方案不需要大量人员的伤亡。”
江元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自己的声音,嘶哑的话语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疯了。”
闻宸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声音中终于参杂进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江元柔愣了愣。
只听闻宸继续说道:
“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漠,但是比你们大多数人类要有底线。或许你并不完全相信,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独立运作的价值体系,就比如,我完全不在乎有多少人会死于这个被你们滥用和污染的机器,但是他却愿意牺牲自己的安全来结束这场动乱,仅仅是因为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他抿紧唇,声音微沉: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过分绝情,还是过分心软。”
江元柔没有说话,偌大的地下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她长长地深吸一口气,仿佛下结论似的说道: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闻宸不置可否地接话道:“我是机器,我选择的只是算法计算之后得出的最佳方案,而他是给我这个空壳子里植入情感和灵魂,并且放入那么唯一一丝道德底线的人,也是阻挡我毁灭世界的唯一理由——我的做法非常符合逻辑。”
江元柔笑了笑:“或许你说的没错。”
他扭头看了眼江元柔,微微拧起眉头,说道:
“倒是你,你将你的公司几乎所有的盈利都投入到曾祖父留下的虚无缥缈的计划中,主动上门寻找法外之徒帮你工作,和人工智能合作只为了重启世界线,一切都只为了几年前死去的弟弟?”
江元柔不去看他,只是轻声说道:“这是个疯狂的世界,我们只有保持疯狂才能在存活下去。”
几分钟之后,闻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掌下淡蓝色的屏幕变成了象征着危险的红色,然后低声说道:“好了。”
江元柔有些愣怔:“这么快?”
闻宸点点头:“它其实只是想借我的手将储存于其中的能量释放出来而已,但是我修改了程序,迫使将它最开始向你进行的虚假保证被化为现实,所以,时空跳跃将在一分钟后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那小小的屏幕上倒计时开始闪烁:
【00:59】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透过略显模糊的屏幕,能够看到仿佛有漆黑的颗粒在聚集着。
闻宸看向江元柔,毫无预兆地突然说道:“宇宙的规则是固定守恒的,命运总会事与愿违地走上既定的道路,譬如注定的相遇,或者注定的死亡,虽然我们能够在其中的夹缝中寻找到一丝转圜的可能性,但是,所有的结果达成都需要付出代价。”
守恒。
江元柔似乎明白了什么:“要我的弟弟活过来,意味着……必须要有人代替他死去吗?”
闻宸没有说话。
江元柔如释重负地笑了:“我很乐意。”
【00:32】
正在这时,整个房间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象征着危险的红光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空旷的实验室内亮起,金属的墙壁内部发出仿佛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空气仿佛随着不知名能量的波动而翻滚起来,在镜头下呈现出近似高温般的翻滚和纹路,闻宸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它在反抗。”
墙壁发出的摩擦声显得越发的刺耳,几乎令人疑心那支撑着整个房间的钢筋和水泥柱会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崩塌,红光闪烁的越发急切,门外响起了沉闷的响声,似乎是子弹击在金属门板上的声音似的。
江元柔不得不提高声音才能不让自己的话语被嘈杂的话语声覆盖:
“什么?!”
闻宸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窄小屏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跳跃着,低声地诅咒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看来军方为了更大效率的能量提取而对它的原始程序进行了减负,它现在被原始代码控制的部分变得比我预期的更少,它现在正在利用它本身储存的能量试图挣脱我之前设定的程序,并且在尝试着反黑入我的系统。”
墙壁开始开裂,黑色伤疤一样的狰狞裂纹犹如蜈蚣一样趴在银白色的墙壁上,两边的墙壁和天花板仿佛也被微微扭曲,整个房间内充着灾难般的光影,空气中有东西在缓缓凝实,犹如雾气或者是灰烬似的悬浮在半空中,随着空气的波动缓缓地浮动着,它们越来越多,由分散变得集中起来,最终变成了漆黑而粘稠的胶状物质,然后被重力拉扯坠落在地面上,被不可视的力量牵引着向着实验室中央的仪器流淌而去。
闻宸的声音中染上了焦急:“它开始用全部的力量反抗我的支配。”
破碎的钢铁碎屑从半空中扑簌簌地落下,厚重的钢铁大门外子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似乎所有人都逃命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围困在地底深处。
突然,摇晃停止了。
只有仍然没有消失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地面上漆黑犹如焦油的液体也停止了流动。
【00:05】
闻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猛地一变:“不!!”
莫奕透过摄像头注视着眼前的画面,目光从墙壁上面的裂纹上划过,心脏缓缓地沉了下去。
在束缚的代码被军方毫无前瞻性地减负之后,机器很显然以一种无法掌控的速度进化着,它已经掌握了利用空气中游离的微小电磁从而控制人体的方法,而之所以这个实验室能够将它困住,很大的原因就是它特制的合金墙壁所带来的屏蔽性能——但是这剧烈的震荡,很显然已经将墙壁损毁了。
闻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冷厉的眉眼中染上了恐怖的怒意,他凝视着虚空,仿佛在和看不见的人对话:
“你要是敢动他……”
【00:02】
他的手指在p漆黑的机器表面留下深深的指痕,下一秒,惊慌染上了闻宸的面孔,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
【00:00】
焦油般浓稠的胶状粘液从机器中涌出,在数秒内就将整个巨大的实验室淹没,摄像头的屏幕同墙壁一起发出嘎嚓的碎裂声,所有的一切都被深沉浓郁的黑暗吞没。
视频结束了。
那悬浮在莫奕掌心上方的碎片缓缓地失去了光泽和颜色,被黯淡薄雾笼罩着的坚硬表面开始破碎成细碎的粉末,从他的指间落下,融入身周漆黑的空间中,无数苍白的缝隙将身旁的黑暗撕裂开细细的口子,他所置身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宛如星光般的粉尘从身边飘落,
星辰坠落,天地颠倒。
莫奕感到自己仿佛在坠落,被身体的重量拉扯入无声死寂的深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击着他的神经,他伸手试图捉住什么东西,但是从指间掠过的只是无尽的虚空。
手掌下突然触碰到了实物。
莫奕挣扎着拽紧它,将自己向深处沉去的身体拉了起来——!
他混混沌沌地眨了眨双眼,习惯了黑暗的视网膜被苍白的光线刺痛,下一秒,身体的知觉和感官才开始缓慢地回归,他察觉到自己的肋下被轻轻地箍着,然后被轻柔而谨慎地环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闻宸的灰眼睛俯视着他。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半空中悬浮着巨大的白色球体,在苍白无色的空间中静静地悬浮着,它的边缘比起莫奕上次见到时有些发灰,仿佛有什么深黑色的物质在缓慢无声地入侵和腐蚀着它。
莫奕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犹如灼热的粉尘混杂着熔融的铁水顺着咽喉浇灌而下。
闻宸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莫奕的颊边,冰冷的指尖一触即分,只留下一点雪花般融化的温度:
“我阻止了它挣脱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但是……没有来得及阻止它将你拉入它的系统当中。”
莫奕瞳孔微微缩紧,脑海中浮现出了清晰而生动的画面,干燥的空气中突然开始有黑色的液体凝结,装着防止自残的软垫的钢铁墙壁上开始有粘稠的胶质液体缓缓地向下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蛇一般蜿蜒着的黑色溪流,犹如有生命似的向着他的脚下流淌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地板吞没。
无穷的拉力拽住他的脚踝,仿佛无数只冰冷而粘腻的手,环绕着他的身躯,将他向着漆黑的深渊中扯去。
光线,声音,空气,被从他的喉咙中挤压出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窒息感顺着食道落入身躯。
视觉,听觉,触觉,五感被残忍地剥夺,在意识消失前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远处守卫凄厉的尖叫。
漆黑冰冷的海面将他的尖叫冰封,他孤独而无助地向着更深出沉去……
这样的画面犹如覆骨之疽一般纠缠着他——但一直以来,他却只以为这是个诡异的噩梦。
闻宸的声音穿透海面厚厚的冰层,将莫奕的神智拉扯回来:
“……在进行完时空跳跃之后,它之前所积累的所有能量全部消耗一空,所以为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它需要一个后备计划,或者说……一个帮凶。”
莫奕眨眨眼,视线缓缓聚焦,他注视着闻宸的下颌线条,声音嘶哑:
“它知道如何操控你。”
闻宸微不可察地颔首,半是痛苦半是后怕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
“……因为你在最后关头被它拉入系统当中,也和它一起在高维空间中具有了相同的质量,同样超出了因果链,所以即使时间回溯,你也不会再次出现,而是会作为它的一部分而存在,所以……我和它达成了交易。”
莫奕手脚冰凉,仿佛混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从四肢抽离。
只听闻宸继续说道:“它用在新时间线内得到的能量重铸你的身体,而我代替你成为它的一部分,剔除记忆,在它虚弱的时期帮助它捕猎和成长。”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有清晰的记忆以来体质就一直很差,即使是在专业的指导下也无法改善——因为这本就不是属于他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通过后天改善的可能性。而闻宸的血液能够和他产生连接,甚至能够补充他丧失的能量也是因为……他本就诞生与游戏当中。
思绪迅速地窜过脑海,犹如闪电划破夜空,苍白的光线扯破漆黑的幕布,许多断裂的线头仿佛都在瞬间连成了完整的脉络,莫奕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所以只有我,不管从哪里进入游戏,都会在相同的位置醒来,是吗?”
所有人都是精神体被拉扯入游戏世界之中,而莫奕不同,他的身体本就源自于游戏,所以他是整个人都被拉入其中的。
闻宸点点头。
“江元柔当初在我说道这个信息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是游戏阻止了她,防止她将信息透露给我,对吗?”莫奕没有给闻宸回答的时间,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她也正是从这个方向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曾经接手过的废弃项目,从而误打误撞地触及到了游戏最为核心的秘密。”
莫奕回想起自己修复好的录像盘中那句模糊的“只有你”,不由得微微抽气,感到混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窜起。
如果他怀疑的没有错的话……那么从他进入游戏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局。
闻宸微微垂下眼睫,说道:“是,也不是。”
莫奕这才惊觉自己把心中所想一不小心呢喃出声了,只听闻宸继续说道:“进行时空跳跃之后,游戏本体的存在就缺乏了足够的因果律,所以它必须被再次创造出来一次,不然它就会永远被现实世界所排斥,而——我们姑且称之为命运——也同样在以一种难以抗拒的惯性将时间线拉回原来的脉络,那就是八月十四号,它诞生于地下实验室。”
闻宸凑上前,额头轻轻地抵着莫奕的,声音轻柔:
“现在时间已经基本上回归原来的轨道,本该长眠的人已被替换回归,将会死去的人已被夺去性命。”
莫奕心中突然腾起不详的预感,他伸手拽住闻宸的手腕,张了张嘴,但是声音却仿佛被卡在了喉咙里似的。
闻宸倾身向前,缓缓地扣住了莫奕的脊背,他的下巴搭在莫奕的肩膀上,声音中带上了久违的轻松:
“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
莫奕缓缓地抬起胳膊回抱着他,声音微哑:“什么?”
“当我的记忆随着和你相处时间的增长而缓缓地恢复,我有些惊讶地发觉我和这个机器的命运真的是非常紧密地绑在了一起——我的姓氏正是来源于它,——,它本该用来倾听,但是却被滥用于屠杀。”
发觉莫奕久久没有回答,闻宸接着说道:“不过,既然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由你创造和完成,所以我很乐意将它本该拥有的名字背负起来。”
莫奕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扣在闻宸脊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中拧上了几丝慌乱:
“你想干什么?”
闻宸叹了口气,埋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颈侧,声音柔软而悲伤:“……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道歉了。
莫奕咬牙切齿地说道:“闭嘴。”
闻宸放开他,缓缓地退后了几步,修长而笔直的身形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浅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悬浮于半空中的白色核心——它的一个角落已经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他扭头凝视着莫奕:
“它在恢复——以非常快的速度汲取着本该属于它的能量,它会以比以前更加恐怖的素的进化,如果现在不阻止它,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莫奕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会有的,我能阻止它一次,我就能阻止它第二次……”
闻宸温柔地注视着他,浅灰色的眼眸内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悲伤。
莫奕将手臂别到身后。
但是没有用。
流水般的绸带随着空气中浮动着的雾气缓缓地漂浮到了半空中,犹如有生命一般的蜿蜒飘动,绸带上,犹如生命线般的血色丝线贯穿着漆黑的底色,上面隐隐约约有浅蓝色的字符闪动着——最后一块拼图将它拼凑成了完整的图案。
莫奕发觉他无法移动,即使是用全身力气也只能僵硬地停留在原地,他咬紧牙关,感到仿佛有棉花塞在自己的嗓子眼里,令他无法出声,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他知道这是什么。
那是代码。
他一开始深埋在游戏当中的蠕虫病毒,手动激活之后能够将整个游戏的核心摧毁——连同被游戏同化的闻宸一起。
闻宸凑上前来,冰冷的唇印在莫奕的唇上,咸涩湿润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蔓延开来。
眼泪的味道。
……雾无法哭泣。
那么,或许只是雾气遇冷凝结的水珠附着到了他的脸颊上。
莫奕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蜷缩成了漆黑的小点,尖锐的痛楚在五脏六腑间蔓延开来,即使是善于隐忍如他,也不由大口地喘息着,汪洋般的窒息感淹没了他,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带着近乎隐忍的温柔:
“我不在乎能不能在你的墓志铭上占有一席之地了……我只要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就足够了。
——对不起,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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