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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分舵虽然绝不引人注目，但四周却也安排了不少暗哨，廖鸣一向对暗桩的安排极有信心，决不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潜进来。
但是石掏胆进入廖鸣睡觉的昔时禅房，非但外面数十处暗桩没有一人示警，就连廖鸣也好一会没有发觉。
廖鸣因为亲自巡夜，直到三更天才回房，他回房之后也并不是立即入睡，反倒是拿起一部王应麟的《三字经》来，忽地叹了口气：“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十三恶人并没有对不住本帮，帮主何必又非要帮武林联盟呢？武当派这些年来做的事情，简直也实在丢人，只是帮主有命——”
石掏胆在廖鸣身后站了好一会，忽地一把拿过那本《三字经》来，淡淡地道：“谁跟你说仲帮主要对付十三恶人了？”
廖鸣出其不意，大大地吃了一大惊，急忙转身，看着身来鬼一般突然出现的石掏胆，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掏胆淡淡地笑笑：“若我要伤你，你还活得到现在么？”
廖鸣呆了好一会，才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石掏胆却反问道：“你跟仲帮主学过大龙掌法？”
廖鸣定了定神，终于还是觉得石掏胆并无恶意，点头道：“昔日仲帮主和宋公子在襄阳巡视时，在下有幸蒙帮主传授了三招！”
石掏胆点点头，道：“我看你的举动有些像是练过这门掌法的，果然没看错。那你瞧着！”
廖鸣大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人居然能从自己的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看出自己练过大龙掌，眼光之准简直准得无以复加，加三足尺！
石掏胆自第一招潜龙入海掀波式使开来，接着使出来的是推波助澜卷地式，廖鸣得仲扬所教的正是大龙掌法的前三招，他眼看来人的掌法沉缓凝重，较之仲扬使出来更尽精妙，显然所学非但远较仲扬为精细深入，而功力更在仲扬之上，廖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果然第三招抬头吐水击云式，掌力吐出，房梁上被掌风击得啪地一响，那一声响并不响亮，显然锋芒尽敛，远非仲扬所能及。
石掏胆把一路大龙掌法使全了，直看得廖鸣如痴如醉，好一会，才失声喝彩起来，先前两人一直说话声音没有提得很高，此时一声好叫得极是奇突，门外立即便响起了脚步声：“廖舵主，你有什么吩咐？”
廖鸣定了定神，显然石掏胆来得不带敌意，否则自己就是有十条命也早死得死死的了，道：“没事，你们下去。”
外面的丐帮弟子果然应声退下，廖鸣恭恭敬敬地道：“前辈请坐。”
石掏胆眼里现出了丝笑意，仲扬接任帮主十来年，手底下很是收罗了些后辈英俊，廖鸣虽然武功并不怎样，但胆识气度，却极是难得，道：“那也不必，我来就是奉了帮主之命，你们不必赶向武当。”
廖鸣吃了一惊：“前辈此话可当真么？”
石掏胆淡淡地道：“鬼愁谷十三恶人带了七八万蒙古兵围困武当派，这两三天就要动手，你们就算赶到武当山，那又能怎样？”
廖鸣见石掏胆并没拿出什么丐帮信符，心头微微地有些起疑，道：“晚辈只求为武林同道尽一份力，其余的事情，也不能想得太多。”
石掏胆点点头，暗暗地叹了口气，道：“我姓石。”
廖鸣跳了起来：“前辈便是石四侠？”石群的第四个孙子在鬼愁谷里做了大恶人的事他也知道了。
石掏胆淡淡地道：“我在江湖上从没做什么好事，反倒进了鬼愁谷成了十三恶人之一，我绝不是什么侠客。我连自己的兄弟姊妹都下手杀了，所以我只是鬼愁谷的石掏胆。”
廖鸣定定地看着石掏胆，忽地摇头：“前辈不是这样的人。”
石掏胆眼光突地转为凌厉锋锐，廖鸣纵然胆识过人，面对对方迫人眉睫的杀气，也不禁觉得身上一冷，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石掏胆冷冷地道：“我来不是跟你讲道理的，我来只有几件事情要你做，一你把你手下的弟子都遣散了，二，你快派人各处送信，叫丐帮弟子都不许赶到武当去。你丐帮人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敢去碰鞑子精兵只是送死，我不管是不是仲扬叫你们上武当，但你最好给我把这些人截住，否则你丐帮数年来辛辛苦苦对回复到这样声势，在武当山下赔上一两万条命，你们若觉得划算，那便不妨去试试。我不妨跟你说实话，鬼愁谷早在半年之前便已在筹划了要对武当下手，蒙古人也各处抽调精兵在半年之前动了身，公孙诡看到吴风送的假信时，哼，武当派已早在蒙古兵的合围之下了！”
廖鸣听得呆了，额头上冷汗豆子一般滴落，哒哒地打在地上，忽地眼一花，已不见了石掏胆的影子。廖鸣就连想要说话也来不及，过得半晌，总算是打定了主意：“来人！”
外面立时有人答应：“在！”
廖鸣道：“快些派人联络各处分舵，就说本舵得到——”说到这里，咬了咬牙，这才接着道：“就说我们得到仲帮主传令，请各舵兄弟们遵照帮主命令，各率本舵兄弟回自己所属分舵，违令者帮规处置！各位舵主若有疑问，一切由我担当便是，请他们务必回归本舵！”
廖鸣一口气把话说完，微一定神，随即额上冷汗又一滴滴地哒落，要知道他一向对仲扬敬重无比，此次自己竟然以仲扬的名头传假令，他不是笨人，忽必烈诏告天下封恶人王为侯，还许他便宜行事，可以调动元朝兵马，知道石掏胆的话就算不尽不实，但武林联盟抢了鬼愁谷吴风的信却一向对鬼愁谷把得口风极严，而他自己也是因为丐帮决定相助联盟之后，才知道此事，却万万不料石掏胆此时却信口说出来，本来公孙诡之所以敢大了胆子抢信强看，那也是算定了吴风自保性命，决不敢把此事向十三恶人禀报——也必然有几分真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丐帮真是撞入蒙古兵的重围中，那后果根本就不堪设想，而且武林各派这些年的作为，廖鸣也知道得不少，这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做的事情却卑劣恶毒之极，丐帮就算出力相救，到头来也未必能得什么好处，说不定到时候反倒要把仲扬苦心经营的心血全付诸东流，这也还算是好的，若惨败之后又因此得罪了元朝，惹得蒙古兵来剿杀，丐帮更无力应付，传承了百来年的丐帮只怕又要分裂销亡了，此事委实非同小可，自己擅作主张假传军令的罪名可大可小，说不定真是违犯了仲扬之令，最后只能落到身败名裂，只是这人实在有些担当，竟硬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救帮中实力，仲扬实在没有看错他，无论廖鸣是对是错，这份果决强断，便远非常人所能及。
直到丐帮弟子退下去各处传令了，廖鸣这才虚脱了一般地瘫坐在地上，直着眼，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俞文照扮成了小化子，缩在一条要去合州贩运的货船角落里，那条船的雇主也是在江湖中走动的，本来他要赶俞文照下船，但随后被吸血老张淡淡地说了句江湖上的暗语，那雇主听得这两人竟是丐帮弟子，连忙赔礼道歉不迭，还拿出了些酒肉来请两人吃，船家见雇主如此，而且那少年脸上的红点也不像是生的天花疹子，他也知道江湖中人有改纷行事，自己生怕惹上什么杀身之祸，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话了，好在这一老一少并不招摇，只是静静地坐在船舱角落，除了吃便是睡，大可当船上根本没这两个人存在。
货船逆江而上，俞文照和吸血老张两人第二天中午便叫船靠了岸，临行前只是吸血老张向那雇船的商客道了谢，俞文照一连数天歪嘴斜眼装跛子，这也是他内功极深，换了常人，下巴也早脱臼了，他却一如往常，装得实在不费气力，轻松得很，仿佛他天生就是这德性的一般。
客商知道丐帮声势极大，恭恭敬敬叫水手搭了跳板，等两人走得不见了，这才叫人收起跳板开船。
吸血老张和俞文照两人走着，忽地吸血老张失笑道：“老大，你倒真是厉害，你没见这两天天又热，你身上偏偏又厚又脏地着得像是个肥贼，实在汗臭冲天，熏得那几个水手都是绕了你走，你居然还能安之若素！”
俞文照哼了声，冷冷地道：“我连猪屎堆上都睡得着觉，这算得什么！”
吸血老张笑脸上虽然嘻嘻地，但他却知道俞文照淡淡语气里无比的怨毒愤懑，自己心头也被他的话勾起了一阵辛酸至极的心酸，不说话了。
俞文照忽地问道：“你把苦瓜脸弄到哪里去了？”
吸血老张笑嘻嘻地道：“那苦瓜脸，成天板着脸像是借了他的大白米，却只还了他糟米糠一般，那家伙就是一副后妈脸孔，我实在怕了他，生怕他一刀把我劈了，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说不定他路上吃多了，找地方拉屎去了。”
俞文照斜了他一眼：“老挂怎么没跟上来？”
吸血老张还是一脸干笑：“老大，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何必再问我？”
俞文照白了他一眼，这时，他们听到前面的车马人声，于是两人分开来，俞文照便回复了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拄着棍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吸血老张走在前面，语声却向后飘来：“老大，苦瓜脸那家伙被我弄去找丐帮的蠢货了，老挂是在后面等苦瓜脸，我也是不想你生气才不想跟你说而已。”
吸血老张信口说着，忽地道：“老大，是镇南镖局的家伙！”
俞文照也远远地听得前面的人在说什么“我们镇南镖局这一回尽出好手，总也要杀了十三恶人，好为两位少镖主报仇！”俞文照知道吸血老张也必然听清了这些话，道：“你也莫急，他们肯定是赶上武当山去的，正好一网收尽。”
“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吸血老张接口头，却随即低下了头，原来那数十骑快马是从前面的一个岔道上驰来，却正也向了俞文照两人要去的方向行去，“老大，你不生我气了么？”他却指的是自己去找丐帮弟子的事情。
俞文照哼了一声，前面行路人迎面而来，两人一前一后，都埋了头，艰难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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