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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兔躲入了山上,鸟雀却兀自在天上乱飞,火光最顶上冒起古怪的黑烟,鸟雀一心想飞高,那终于还是高不过冲到云里的黑烟。
没有风,这只不过是一个初冬的晴天,天上太阳晴好。
太阳不但晴好,而且是圆的。
太阳不但是此时是圆的,而且无分血泪,在太阳之下总是要干的。
在这样的太阳底下,便是乌龟王八蛋都有火气,更何况是一群蓄恨已久的男子汉!
肚牵肠眼里泛头血丝,神情狰狞凶狠,看着满地的死尸,却又有几分的怔忡,丁高天看得也不敢出声,甘大庆想要说话,也被他捂住了嘴。
大才子从浓烟里走出来,身上的灰色的衣裳上落满的烟尘,连他脸也黑得花了,眼里却全然没有神采,一步步地走着,那样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是行尸走肉。
跛子一会也走了来,铁青着脸,眼睛发直,站在火场之外,呆呆地看着众人。他身后的众人也是神色变换不定,几个手里提着带血钢刀的汉子手不住地发抖。
忽地看着一地的死尸,甘大庆的手也抖了起来。
远处响起“叮叮”地声音,钱独脚拄着双拐走了过来,看着这火场,又看了看众人,眼神冰冷如霜:“这有什么好难受的?你们可要记得:这是世人欠我们的血债,我们现在乱杀一气,也正是英雄好汉们活生生逼出来的!”
丁高天大声道:“不错,钱老祖宗们就很对。想想我们日夜想报仇,都想得要发疯要发狂了,现在我们总算是在报仇血恨了,正是值得高兴的好事情!反正也不是我们开先例乱杀人的,难过个鸟!”
大才子听得一震,抬起头来看着钱独脚,钱独脚冷笑:“你看我做什么?丁高天说的没错,就是你们这几年吃的苦头可以放开,但将近两万条人命,我不是不想吃素做和尚当好人,只是眼下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非逼得我们像疯狗一样乱杀人,怎非要硬是觉得自己心里不安?”
“疯狗?”大才子震了一震,忽地狂笑:“不错,我们虽还自称是什么恶人,但只怕那些人早当我们是疯狗了。”
甘大庆忍不住骂道:“钱老祖宗说得不错,他们不当我们是人,我们何苦用对人的方式去对那帮混蛋!他妈妈的!我们难过个屁!”
大才子听而不闻,仰天狂笑了一阵,忽地嘶声裂嗓地怪叫:“快来人哪,这里杀了人了,快些来救人哪!哈哈哈!”
钱独脚发了一会怔,忽地失笑,轻轻地道:“这酸丁是疯了么?怎的贼喊捉贼起来了?”
丁高天和甘大庆看得发怔,虽然钱独脚说话的样子像是在笑,但笑脸惨淡,眼里尽苦意,分明已是无药可救的心死。
大才子也叹了口气:“总是我们现在占了上风了,苦丧着脸作什么,莫非都要去学那苦瓜脸死了老爹一样的愁眉苦脸的么?”
钱独脚怔了一怔,抬头看看天色道:“很好,丁高天,你带着人先回去,我们断后!”
丁高天点头:“是,那孙儿回去了。”
甘大庆道:“那我们就去等小祖宗和上少林寺的八位老祖宗们罢!”
大才子点点头,却转身看着这个叫潭头铺的小镇,仿佛头颈断了一般,有气无力地每一脚向倒退着走半步,头就随着脚掌顿地晃一晃,眼里满也是死心的漠然,像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了。
悟法和沿带着众人刚走到山门外石的一半时,看到从里面冲出来的王砍、和眼无珠和屠还原,三人一身血迹,狂笑着冲下来,虽然他伤也不轻,但身法之快,连悟法和众僧看得也呆了一呆,悟法大喝道:“拦下他们!”
三人却已是穿过了众僧的围截,有眼无珠身上吃了三棍一拳,但这么多和尚连王砍和屠还原的衣裳都没沾到一点,反倒被王砍一刀挥去,砍得一个僧人的右腿齐膝而断,那僧人立时栽倒,三人却狂呼着冲下了山。
悟法正要追下去,却听得寺里的大钟已是撞响了,本来这正是中午的吃饭时候,但悟法知道有人上少林寺报仇,决对不可能有人这时候还撞吃饭钟的,显然寺内正是吃紧的关头,而刚刚那三人硬是从自己身边冲过,几个起落之间,那些人已到了五十丈之外只怕就是追上去,那也追不到,悟法道:“回寺!”
刚入山门,就见门内有四五十具死尸,全是寺内僧人,死状之惨,惨绝人寰,有几个僧人看着遍地的残肢断体,忍不住呕了起来,悟法一头冷汗,远远地听得呼喝喊杀之声,忙向后面赶去。
丁七郎、纪春秋、乔断手、肚子痛、石掏胆和有眼无珠六个人以少敌多,却仍是大占上风,好些僧人在受到突袭之前便中了毒,交手几招便自己力气不继了,整个少林,没中毒的人还不到二十人,纵是身手极好,遇上了这帮大杀星,不到一个时辰,便也只得落败了。
石掏胆身上早补血水浸得透了,不光有自己的血,更多的是寺里武僧的血,此时他眼里泛着疯子一般的光彩。
丁七郎和纪春秋两人双战少林寺住持空闻和尚,本来就打得旗鼓相当,肚子痛的人筋鞭又不时卷住僧人的脖子绞断了,把尸身向空闻掷去,有眼无珠不时拿着把杀猪尖刀抽冷子剌空闻的要害,本来空闻的武功已是翘楚武林,也被打得手忙脚乱,石掏胆伸手穿进一个僧人的心腔,拿出一个苦胆丢到嘴里,怪叫一声,跃起来反身一脚直踢空闻后脑的玉枕大穴,空闻的大力金刚掌正全力架住丁七郎的大斧头,听得背后风响,硬是向前冲出。
一个老和尚正用达摩剑法跟乔断手交手,看住持方丈吃紧,吃了一惊,一掌虚劈,飞身向丁七郎一式“一苇渡江”,想要迫得丁七郎撤招,纪春秋冷笑着一锤打中他的腰胯,那僧人飞了出去,剑也脱了手,纪春秋空出左手一把抄住了他的剑,顺势一个穿空疾剌而出,却势奇快,直剌入了空闻的右胸,从后背透出。
丁七郎腕子一带,向下猛劈的大斧头被他一带之下,挪出了三尺。
丁七郎大斧劈入石中,火星飞溅,正好此时悟法赶到:“师叔!”
空闻挨了这一剑,正要用一指禅打纪春秋膻中穴,肚子痛的人筋鞭无声飞来,缠住他的腕子,纪春秋大吼道:“老祖宗,我们走!”这人机变极快,他本想不到自己抢了把剑竟能一剑剌得中这名动天下的少林寺方丈和尚必死无救的要害,呆了一呆之后就回过神来,眼见少林寺强援已到,再不逗留。
有眼无珠一拳打得一个僧人面目全非,回手一肘撞在另一个正跟肚子痛交手僧人的背脊上,那僧人立时被撞得向乔断手飞去,乔断手的眼里满是血丝,看得那僧人本要拼尽身上最后一点真气想要发出的一记百步神拳都发不出去,乔断手抬脚正蹬在他的额上,那僧人风车一般飞快在半空转了两个跟头,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就是瞎子用鼻子都看得出他死定了。
悟法和尚向缠着空闻的肚子痛扑去,本来空闻就拼着全力跟他夺鞭,肚子痛冷笑着突地就松开手,空闻身上伤已致命,头脑远不及平时清楚,恍然之间,收力不住,向悟法飞撞了过去,反倒自己内力运起,蓄力待发,这一来那力道无从发泄,反震得自己昏死了过去。
悟法连忙一把抱住了空闻和尚,正要吩咐众罗汉僧结阵,六人打了个唿哨,已是飞快地跑了出去,身法也是奇快,众僧人本就被杀得心胆俱寒,哪再敢去追,倒是悟法带回的是生力人马,接着就要追赶,却听得藏经阁的悟真咳着道:“悟法师弟千万不可追去,刚才贫僧追出去没几步,就中了十几件暗器,本寺弟子更是死伤枕籍。”
悟法呆了呆,又看看鲜血狂标的空闻和尚,气得跺了跺脚:“可恶,这些贼子是什么人?我定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悟真道:“这个贫僧倒不清楚,只是这些人武功高得出奇,贫僧也不过只跟其中一人交手了六招,便被他打了一拳!”
大雄宝殿的殿脊之上站起了吸血老张,不要脸和吴没骨头:“那可不敢当,鬼愁谷十三恶人向少林寺的大和尚们陪不是了,小人们真他妈的是罪该万死,请大和尚们恕罪!”说着话,三人手里提起了几个黑漆的木匣子,不待众僧人吃惊,就听见箭簇激风,漫天飞箭密若飞蝗,急快地飞向众僧,众僧人大多都身受重伤,根本动弹不得,疾箭射到,一个个无不是皮开肉绽,惨叫不绝,连七八个刚赶回来的僧人见机稍慢了些许,也被乱箭攒成了剌猬一般,余人大多都以木棍为兵器,使发开来,去拨漫天疾至的箭雨,但每打开一支箭,都要震得手腕发痛。
悟法有众僧人护住,正抱着空闻想要避得开些,就见倒在地上的悟真被乱箭射成了一摊血肉,再也分不清面目,呆了呆,本来两人平日司职不同,虽同在一寺中也极少来往,眼见他这样惨死,也不觉想起了自己入寺时同门学艺的情形,不觉悲从中来,叫了一声:“师兄!”
不要脸做的箭匣虽是霸道无比,但三只匣子里的几百支箭片时就射得尽了,三人动起内力,把手里的箭匣拍成了烂木头,随手就丢到了大雄宝殿上面。吴没骨头拿出一个火折子,晃了晃,豆大的火光亮起,看来虽极是微弱,但竟然连微微地轻风都吹它不动,吴没把头笑了一笑:“各位大师,小的却是不小心放的这一把火,你们快些来救火罢!”
火折子落到了瓦上,轰地一声,大雄宝殿之上火光冲天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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