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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庄主的宅子里头,暗中防备得滴水不透,当真飞鸟难渡,各处暗桩机关全都随时可以发动。
亥时中,一把带着绳的钩子从墙外扔起来,叮地一声挂在了墙头。
庄丁们眼都直了,南墙一带是有沈家四少爷沈经天在辖制,虽然连四公子也看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却还是没有人发出声响,全神看着墙头的动静。
那钩头不断的在石墙上磨动,尖锋划得墙上哧哧作响。
沈家的外墙虽也有两丈来高,但有胆子夜行沈家庄的人竟然要用飞抓,倒也实在是叫沈经天哭笑不得。
众人更哭笑不得的,居然墙外那人用绳子爬墙时居然都在唿哧唿哧地喘气,脚还蹬得那墙咚咚地作响,足足半盏茶时间,才见两只手一前一后搭上了墙头,接着墙头探出个脑袋,粗粗地出着大气。
这不是把沈家上下全当作死人了么?
那人费尽力气爬上了墙头,忽地看到身侧的鸡爪钉,吃了一惊:“乖乖,老子这老丈人家里竟有这么多的名堂!好险!”
沈经天听得那人声音还带些稚嫩,虽是觉得好笑,却又气得肚皮都要爆开了,但他倒要瞧瞧这位仁兄倒底要做什么。
那人又歇了一会气,这才从靴筒里拨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沈经天再也想不到这个浑人身上竟有这样一件好东西,倒也呆了呆,刀光映在那人脸上,竟不过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
那少年拿短剑随手把墙上的鸡爪钉尖头削去,又伸短剑在墙里撬了好一会,一块十来斤的大砖头被他撬得松动了,双腿紧紧夹了那墙生怕摔下来一般,吃力地抱大砖起来,向墙内便丢。
又是咚地一声大响,那墙上的少年好像也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一面细听里面的动静——他居然是把那块砖当作问路石了,听了一会见还是没有动静,点点头:“好,居然没有人!活该你们这帮王八蛋变烧鸡!但——若是烧死了那个娘们却又太可惜了,老子还要他来做老婆呢!”
沈经天此时也猜到来的是白天打伤沈青文的那小贼了,实在想不到这小贼竟有这样胆气,连屁都算不上的一点功夫竟敢深夜里闯进沈家来放火!
沈经天正要说话,却又听俞文照在墙头自言自语起来,他双手托着下巴,发着呆,喃喃地道:“老子把这家人全烧死了,就只留下那个小美人,娘的,那小美人当真长得比红花楼的花魁娘子都美了不知道多少,那脸蛋,老子就是一天亲上一万次都不会腻——不错,火烧得有九分了,老子再去找她,那时候,嘿嘿,她要报老子这位大英雄的救命之恩,除了做老子老婆之外,也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妙极!妙极!但是,但是她若是不从我,那可不好玩了,老子卖她到妓院里去——不行,她那么好看,老子可舍不得,还是先吓她一吓再说,不然老子用迷药迷了她,管他妈的,生米煮成了熟饭,到时候怕她飞上天去!不错,不错,妙极,妙极!”
沈经天气得呆了,直到俞文照不三不四地说完了,还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怒喝了一声:“小贼找死!你拿命来!”
俞文照听得墙里忽地有人说话了,竟吓得从墙头一下子摔了下来,落到了墙内。
沈经天本是飞身一剑要杀了这小贼的,却不想小贼这样脓包,居然被吓得摔下来,四公子一剑就落了空,停到了墙头。
沈四公子正想要叫人绑了这小贼,却不料这小贼鬼叫了起来:“啊哟,老子的屁股摔破了,手是不是也断了,妈呀,爹呀!你们来救我呀,这里的坏蛋要杀我了!唔哇!”
那小贼居然哭了起来,庄丁们发声喊,一齐拥上,就要拿人,却不防俞文照手一扬,四公子在墙头看得分明,随着他手起处,一片白蒙蒙的灰雾散扩开来,忙喝道:“小心!”
庄丁们却没有夜行人的眼力,根本不知道沈经天要他们小心什么,着了道才知那小贼居然撒的是石灰,好些人立时就眼里疼痛难当了,后面的要已有了提备,眼见那小贼摔得既是不轻又是很重,掩上去,伸挠钩搭住。
俞文照却又求饶了:“大爷,叔叔,奶奶、阿姨,亲娘,干爹,你们饶了我罢,我下回不敢再放火烧你们了,伯伯,哥哥,都是我的错,我下回真的不敢了!”
众人早气得都要冒烟了,哪跟这小贼废话,三下五除两把小贼绑成了一个粽子般一团,然后一阵拳打脚踢。
打了好一阵,沈四公子喝道:“你们闪开,等我杀了这小贼!”
此时俞文照居然又嘴硬了起来:“你敢杀老子,不怕偿命么!”
沈经天跃下来,冷冷地道:“怕,我怕得要命!”提手一剑就剌出,墙头却突地飞来一物,击在剑上,叮地一声,那一剑走向就歪了。
“经天,住手!”这却是他爹的声音,沈正学也早到了这里,知道是怎回事了。
俞文照本是瞪大了眼看着沈经天手里剌来的剑的,此时沈正学纵是救下了他,他的脸色还是比矿里挖出的煤还白:“谢谢大哥救命之恩,老子家里有的是钱,一定要重重的谢你。”
沈正学却不理他:“着了石灰的人快些去用菜油洗了,不能水洗,否则招子就废了!把这小子带下去,我要亲自审他!”
俞文照大叫:“哎呀,县大老爷,小民可真是冤枉呀!”
“你胡说什么?什么县大老爷?”
俞文照瞪大了眼:“你不是要审我么?”
沈正学冷笑:“你以为这世上只有官府才能审问么?”
俞文照还是傻子般呆瞪着眼:“你不是县官?”
沈正学冷冷地道:“自然不是!”
俞文照又鬼叫了起来:“你们竟敢私设刑堂,老子要去官府告你们这帮坏蛋,呀哟啊!”
“啪”地一声,俞文照脸上已是清脆地吃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俞文照立即就乖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眼里包着眼泪。
到了一间配房里,几个庄丁把俞文照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一大垒的金叶子和几个大元宝,外加十来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就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了,接着又搜出了几个纸包,打开时,竟是硝石硫磺火药之类的东西,跟着又有人把他掉在地上的那寒芒迫人的短匕送了来,沈正学看了这小贼身上居然这么多的钱都已是惊呆了,怔了半天,才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郎中跟你是什么关系?”
原来他从儿子剑下救出这小贼,为的竟是要问他跟鬼郎中的关系,鬼郎中这人武功虽不怎样,但是诡计之多都已是叫人防不胜防,更何况还有一身天下无双的用毒本领,沈正学还真怕这小贼跟鬼郎中有关系,若是真杀了这小贼惹火了鬼郎中,那麻烦就可真的大了。
俞文照眼珠子直是打转,道:“鬼郎中么?是我家请的,每逢我老爹死了,老妈死了,就叫他来做法事的。”
沈正学冷笑,这少年鬼话连篇,倒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又猝然问道:“你拿了这些东西是到我家放火的么?”
俞文照的头摇得滴溜溜圆:“哪会呢?这些东西是我要拿回家去喂小鸡小鸭子的。”
沈正学听得大怒,却又忍住:“那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叫什么?”
俞文照眼里现出了丝悲哀的神情:“我的爹就叫爹,我妈妈自然我也叫他妈妈了。他们么,现在在一个长长的木头盒子里头,都有好几年没有出来了。”
沈正学吃了一惊:“你的父母竟都死了么?”
俞文照大怒:“放你妈的屁,你的父母才死了,我的爹妈只不过是在里头睡觉罢了!他们睡觉的大盒子摆在堂屋里,还怕他们晚经看不见,一直亮着红红的大蜡烛呢!”
沈正学本觉着这少年可恶,此时心头反倒一惨,暗道:“原来这孩子连自己父母去世了好几年都还不晓得,反倒只是认为他们睡着了,还在盼着他们醒来。”面上却又冷冷地问道:“你可还有兄弟姊妹么?”
俞文照昂然道:“老子就是大当家的!兄弟姊妹全被老子杀光了!”
沈正学呆了呆,险些惊得下巴都脱了臼:“你真杀了你的兄弟姊妹?”
俞文照极是得意:“那还用说?”
沈正学忽地沉声问道:“鬼郎中上哪里了?”
俞文照随口就道:“去买菜了!”
沈正学用尽法子问了俞文照三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不但什么都问不出来,反倒问得连自己问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实在分不清这满嘴胡说八道的小鬼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又是假的。若真说他是涉世不深什么都不懂,但他却用诡计连沈青文都暗算了,如果说他是蓄谋而来,又怎的可能这样轻巧就被沈家庄的人抓住,险些连命都送了,若说这是苦肉之计,怎么可能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竟也肯干冒如奇险,这样事情,就是老江湖都万万不敢做的,沈正学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得叫人仍然关了这小贼在房里,稍后再来问他。
刚吃了早饭,沈正学坐了跟他儿子说起那小贼来,实在是莫名其妙,想想这少年鬼话连篇,就是把江湖上所有的厉害角色找齐了把那些人的鬼话全都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那小贼昨天晚上说的多。一说起来,沈六公子跟两父子都不觉好气又好笑,正在闲谈,韩千秋急急地走了来:“不好了,你们快来!”
韩千秋身为一派之尊,自然定力也不是一般的高,连他都面目变色,三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想得到有了极大的变故,跟着他到了后面的柴房里,已是不少人都到了,沈镇江也在那里。
柴房里的地上一排放着五具尸体,全都是背心向天,衣裤全都被血浸透了,上身的衣裳被从正中破开,衣裳层层入内拨开时,背心都是一个极大的豁口,自后项而下足足有一尺半长,沈小楼蹲下身子一伸指头按向一人后背,失惊道:“这几个人的背脊骨被人拿走了!”
韩千秋虽是最先发觉这五个死人的,但他急于各处报信,一面派人把五具尸抬到柴房里头,再也没空细看死人的致命伤,只是粗眼一看,还当是被人刀斧劈入后心致死,一听了沈小楼的话,俯身翻开死人伤口的肌肉,也大吃了一惊,脱口便道:“吴没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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