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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基因的复仇 > 二、相爱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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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叶在第78研究所组织的研讨会上又见到了霍启建,想起了床头那本《珍妮姑娘》还没还给他。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邱叶是临床心理学方面的讨论代表,而她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讨论的议题上。霍启建一脸专注的神情正扰乱着她的心绪,吸引着她时不时要偷瞄一眼。

    邱叶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个研讨会了,这是她所在的那所首都著名医院的大院长直接交代她参与的,并要求她做好保密工作。邱叶本以为自己的勤奋好学和良好的工人家庭背景,能换来一次参与重大任务的机会。可没想到他们讨论的议题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有些故事甚至能在小报的副刊上找到。例如某地发现了一棵会流血的松树,某人会说泰米尔语却从没有离开过大别山的村庄,某水域船只总是神秘失踪,某个山洞在刮大风的夜晚会发出奇光。

    除了坐在首席位置上的那位梳着大背头的主持人,以及在幻灯机旁的年轻助手,与会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第78研究所是隶属于哪个部门的。大背头每次介绍完当天要讨论的事件,就会照着纸上早已拟好的问题,向不同专业的代表提问,会后还要求大家提交一份关于当天议题的研究报告。

    邱叶其实不怎么相信那些民间的奇谈怪论,所以在发言的时候就常常用感知和记忆的不可靠性来作为解释——大脑所记录的信息,其准确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过去的经历、知识和当时的需求,而回忆只是在重新想起时构建的,在事件发生之后的很多因素也会对最初的记忆造成影响。

    今天讨论的事件是九年前发生的一起杀人案件。有一家人几乎全体遇难,其中仅剩一名临产的女性失踪,这个产妇还是位女妇产科医生。事件唯一的幸存者是产妇的同事,他的额头被严重砍伤。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凶手平时行为正常,却突然暴起杀人,最后也自杀身亡。凶手的档案里写着他是一个新加坡华侨,据后来调查,新加坡确有一个跟他相貌一样的人,那人患有严重的血友病,于1976年就失踪了。凶手在案发地点的墙上留有大量涂鸦。附近居民认为这件事与早年间当地所谓厉鬼附身的传闻有关。更为蹊跷的是,事发第二天清晨,当地驻扎的一支部队,所有无线通讯设备都遭到了破坏。

    一位物理学家首先回答了电子设备受损的问题。他支支吾吾,说得模凌两可,大意就是:可能是闪电造成的电磁脉冲破坏了通讯设备,跟凶杀事件也许并无关联。

    看过凶案现场涂鸦的幻灯片后,大家都猜不出那些画成各种人或动物形状的图案意味着什么。只有一位研究民俗的专家指出,这些涂鸦像极了原始人的壁画。主持人就顺便问他相不相信有厉鬼存在,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坚决加以否定。

    邱叶被问及是否存在凶手精神异常的可能,邱叶答道:“很有可能,而且是属于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偏执型又称妄想型,是最常见的一种重性精神病类型。临床表现主要为幻觉、妄想。幻觉是因为病人出现了知觉障碍,会看到、听到不存在的人或事物。而妄想是思维内容障碍,据国外的数据,高达八成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都存在被害妄想,妄想内容包括被追杀、被监视、被虐待等,所以被害妄想症患者会做出防御、攻击他人或自杀的行为。尽管目前尚不太明确其病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外部环境的不良因素和个体心理的易感素质的共同作用导致了疾病的发生发展。”

    一位带着大墨镜的中年人对凶手的神秘身份进行了猜测,他认为新加坡方面提供的信息可能是虚假的,外部势力很早就已经把和平演变作为斗争的主要方式,凶手或许就是一个间谍,很多国外派来的特务都是以这种身份潜伏的。

    主持人又针对幸存者的脑部受伤情况以及是否影响智力水平向霍启建提问。作为神经外科方面的专家,霍启建用笔指着幻灯片上的脑部受伤照片说道:“患者额骨深度开裂,大脑灰质部分溢出,属于开放性颅脑损伤,可以判断其脑前额叶已经受损。脑前额叶损伤的主要症状有健忘、行为反应迟缓、注意力无法集中、无法进行复杂的智力活动,性格偏执、喜怒无常。”

    大背头从来都是默默地听着,等代表说完就换一个人提问,像是在走过场。反倒是那位年轻助手,有时还会请教一些听不懂的专业用词,或者追问未正面回答的问题。霍启建刚说完,助手就不解地问道:“脑浆都溢出来了,不会当场死亡吗?”

    霍启建答道:“大脑的不同分区有各自的结构和功能,比如小脑主管运动功能,海马体负责记忆和学习,脑垂体所产生的激素调节着身体的健康平衡。对于维持个体生命,最为关键的是脑干,其重要生理功能包括调节心跳、呼吸、体温等,如果这些反射中枢受伤,就会迅速导致人体死亡。而大脑皮层,它负责感知、语言、预策和意识性思维,可以说人类创造的所有文明都来自这里。大脑皮层部分受损并不会直接导致人体死亡。举个例子,本世纪上半叶,国外曾流行运用脑叶切除术来治疗一些精神疾病,这种手术通过破坏皮层的神经组织使病人变得温顺,其实质却是让人变得痴呆,弱智的人当然更加温顺。这种脑叶切除术是故意使大脑受伤,而那个幸存者是被人砍伤了前脑,同样都不会造成人体立即死亡。”

    助手听完他的解释,充满敬意地冲霍启建点了点头。

    霍启建对这位下颌前突,长着‘地包天’面相的助手印象深刻。年轻人第一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放了一张幻灯片,是一块坑坑洼洼的大石头。他说道:“我叫樊陨石,樊哙的樊,陨石就是天上流星掉在地上的那个陨石。我出生的那天,新华日报报道了一则消息,新疆展出了世界上第三大的陨石,叫做‘银骆驼’。我爸跟我妈说,‘要么叫樊陨石,要么叫樊骆驼,你挑一个吧。’最后我就有了这个名字。大家都听说过恐龙灭绝吧,很多人说是陨石撞击地球造成的。遮天蔽日的尘埃挡住了阳光,恐龙都饿死了,可是为什么鳄鱼却能活下来?而且那次生物大灭绝发生于白垩纪末期,但是岩层中尘埃堆积而成的沉积岩却很少见。如果作为当时地球霸主的恐龙,能突然灭亡,那人类是不是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开,这关系到我们每个人。作为地球上人口第一的大国,在未知领域的研究我们已经远远落后于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根据我们研究所已掌握的信息,先进国家的很多科技成果正是得益于对神秘领域的探索,所以国家高层对此高度重视。在座的各位都是知识分子中的拔尖人才,希望通过我们的群策群力,能为国家建设开拓更宽广的道路。”

    霍启建第一次听到樊陨石讲的那番话,心情也颇为激动,可是后来想想就渐渐地不以为然了,“年轻人说这话表明了他的一腔热血,但想法未免过于简单。毕竟国情不同,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要把精力放在一些有实际效益的领域。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中国人在解决温饱问题前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想象力,实干精神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终于结束了,研究所的车子把各路代表送出会议所在地,车子的窗户都遮上了帘布,乘客没办法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邱叶和霍启建同属于一个单位,被安排在南郊的一个公交站下车。

    这里离单位还有六站路的距离,两个人却选择走回去,这似乎已经形成了默契。邱叶第一次去开会的时候,身上忘了带钱,所以只能走回单位去。霍启建看见她独自走路,喊住了她:“喂——!你怎么不坐公交车?这里走回去要一个钟头呢。”他们虽然同在一家医院,却不是一个科室的,可能见过面,但却从未交流过。

    邱叶回道:“我没带钱,没事,走这点路算什么。”

    霍启建冲她招招手,说道:“我有带钱呀,您也太见外了吧,跟同事都不好意思开口?”

    邱叶摇了摇头:“这时候都下班了,车上太挤,我还是自己走路吧。”

    邱叶已经走了好远,霍启建终于又追上了她,喘着气说道:“身为同事,有福同享,我陪你走回去吧。你瞧,我也该锻炼锻炼了,走快几步都喘气了。”

    “是哟,您可是我们医院的名大夫,自己身体可要保重啊。”邱叶既意外又感激,她在和霍启建边走边聊中,发现两个人有着很多共同的爱好和话题,相比之下,自己的新婚丈夫就是对牛弹琴的那只蛮牛。

    邱叶在二十七岁之前一直在学校呆着,也没有恋爱经历,直到年近三十,才匆匆忙忙相亲了一个食品公司的副科长。结果此人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天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回家。邱叶和婆婆大吵一架后,就自己搬到医院宿舍住了,丈夫也不来找,她倒乐得清静。

    从春天走到了夏天,同路的两人已是惺惺相惜无话不谈。比邱叶年长十岁的霍启建博学而又谦逊,他在邱叶眼里就像一本闪着光辉的著作,读完第一章就舍不得合上。而霍启建也发现,在貌似圆满的生活中,自己隐隐感觉缺失的那一块,终于从活泼好动的邱叶身上找到了。但他们都严守着各自家庭的底线,在这条回家的路上,仅限于步行与言谈也许并不算是出轨。他们知道会议不可能无限期地开下去,决策者们的思路总是说变就变,等结束的那天,两人间的这份纠葛就会断开了。

    夏初的的暑气还不是很盛,路旁的槐树挂满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你听说了吗?三毛去世了。”邱叶望着霍启建问道。

    霍启建也正望着她,“嗯,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果早点让你来开导开导就不会出事了。”

    邱叶仰头做出吐血的样子,“您行行好吧,我可不是心理医生,我只知道该给病人吃氟西汀还是氯丙嗪,吃药好不了的,我就没办法了。”

    霍启建笑道:“我倒是有一本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我小舅子的朋友从台湾带来的,没看完,也许你会有兴趣。”

    邱叶嘟嘴说道:“当然有兴趣,最近正无聊着呢,不过你进屋拿书要快一点,每次我都在门外等好久。你的《珍妮姑娘》我都看完了,本来今天要带来还你的,结果又忘了。”

    霍启建讪讪地笑道:“今天你可以大大方方去我家做客了,我老婆单位派她去杭州参观学习,她就把儿子也带上了。”

    邱叶心中闪过一丝羞涩,于是斜跨一步踩在霍启建的凉鞋上,说道:“要不要脸啊?大大方方什么呀?我们有奸情吗?”

    霍启建一手捂着脚面,单脚跳着走了几步,邱叶嘻嘻笑着上前去扶他。

    这时传来了一声铃响,路边一个工厂的大门打开了,早就拥堵在厂门口等着下班的工人蜂拥而出。在人潮汹涌中,邱叶像是怕自己会被冲走似的,紧紧抓住了霍启建的手臂。霍启建也感觉到了邱叶抓住自己的力度,两人就这么矗立着,直到能继续前行。

    邱叶红着脸放开了霍启建的手臂,接下来的路上两人几乎都不太说话。到了霍启建的家里,邱叶变得异常客气,只坐了一小会儿,拿了书就回自己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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