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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小和尚去洗头 > 第一百三十七章:远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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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举叹了口气,向燕绥道:“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因为平日里燕绥被她取笑挖苦习惯了,眼见她今日跟自己的谈吐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安静,反而觉得心里难受。他向她微笑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荷举瞥了一眼远处的谢府,暗自伤怀,低低地向燕绥说道:“无论以后有没有人向你打听我,你只管说不知道,或者你日后回北疆,就说我跟着你一起走了也罢,随便你怎么说。”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过于多虑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问她的行踪,便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会有的……”

    “我……”燕绥听了她的话,有一刻地透不过气。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微微热了,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温存。他柔声道:“荷举,你放心吧,我,我希望你也能开心一点。”

    荷举便笑了,“我当然会开心,若他好好的,我就会很开心。”

    她青色的衣裙在风中飘舞,如一枝初绽于水面上的菡萏,她出神地望着谢府的方向,幽幽叹息,笑容清浅温柔,却有泪水堪堪欲落。

    “荷举……”燕绥心如刀绞。

    他宁愿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诉说她的委屈,她的伤心,她的绝望。可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什么都没有再做。

    也许吧,静修会安然地过着他平静闲淡的生活,不会担忧她,不会思念她,这样也挺好的。

    正当荷举离开的时候,谢夫人的房里,便听见一阵惊喜呼叫,“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静修心里一紧,竟也没有太大的喜悦,只是沉静地吩咐着小丫鬟们伺候,只见谢夫人动了动手指,静修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嗓子有些干涩地唤道:“娘,你要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夫人脑中一时清醒,一时模糊,眼前熟悉的静修的身影才让她略略安心。病重的那几天,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似乎是一直跋涉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四周都有阴冷的寒风吹啦,吹得她浑身哆嗦,却又不敢停下脚步。

    但是好像似乎还有着意识,能听得见周围人说的话,她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静修心头一跳:“荷举?那个姑娘呢?”

    乍一听,静修的心就仿佛是漏跳了半拍,他惶惑地发现自己只是张了张嘴,却是始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说是刚被老爷送走了。”在一旁服侍的侍女漫不经心地开口,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一句话,在静修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口忽然疼痛地就像是被人在猝不及防间狠狠捅了一刀,之后,他的意识里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又是怎么回到房间里去的。

    谢夫人一连跟他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静修答应,以为他是照看自己累了,便也没多说,就让他赶紧先回去休息。

    他浑身无力地坐下来,喘着气,就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抽走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慢慢地唤出那两个字:“荷举。”

    周围好像忽然间就静了下来。又或者,是他整个人的身心都静了下来。

    曾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生命的险途,多少次摔倒又多少次爬起,或许只是为了有一日能遇见她。他的世界里没有光,她曾经给他带来的温暖,让他觉得原来幸福也可以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着他这么失魂落魄地模样,小久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言,只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当然,将荷举送走这件事,老爷让大家一齐瞒着。因此,小久也不敢说什么。

    静修看了看,似有若无地问道:“荷举呢?”

    小久犹豫地看了眼他,忽道:“荷举,荷举研究药呢。”

    “研究?”静修问道。

    小久并不知道静修已经知道了实情,从容地道:“说是这几日要改方子,正巧城中药铺有一批珍稀药材,荷举说去看看呢。”

    他话说的煞有其事,甚至停着的静修明知是假话,瞬间都有幻觉,觉得荷举并没有离开,真的是在哪边捣鼓着她的药材,随时都能端出一碗奇怪的药汤来。

    小久看了静修一眼,见他没什么多问的,心里暗叹一口气。而静修勉强嘴角一弯,之后便沉默着不语。

    没一会就有小厮来禀,说是谢夫人出了一身大汗,烧退了不少,这回多亏了燕公子的大夫,夫人现在应该是不妨事了。

    静修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呆在燕府里的荷举,只觉得这样平静舒心的日子仿佛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的,周围的人待她或许是因着燕绥的缘故礼遇有加,每日做的无非就是看看书,调调药,在院子里转转,晒晒太阳。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而安然地流淌,指尖滑过的时光温暖而惬意。但是,她不明白的是,这种明明是自己所追逐的温暖惬意,如今近在眼前,为何自己还是觉得不快乐。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舍不下的还是那个人。兴许是离开之后,才能把自己的内心看得更加的清晰明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个她原以为远在天边的那个人,突然抛开他淡漠凉薄的面具,向她敞开心胸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奔向他。

    可是他们的幸福,来得仓促,去得更加的仓促。

    仓促得醒的时候像是在做梦,做梦的时候却像是在醒着。

    现在她每次一闭眼,就像是立刻身处在不知哪里的黑暗洞窟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向前走,她一次次地呼唤他的名字,他却听不到。

    这夜,荷举竟是半夜无眠,爬起来寻了酒来,荷举很少喝酒。

    上次喝酒还是跟静修在大悲寺,那是的她还是看到静修伤怀,特意寻了来想为他排遣排遣,结果那日静修喝得醉的不省人事,还是自己半抱半拖地弄了回去。

    她正兀自愣神想着,结果看见燕绥提了食盒过来,是几样精致的小菜,他为她斟了酒,说道:“我陪你。”

    荷举看着他,就觉得又是可气又是可笑,怎么自己每次最狼狈的样子都被燕绥看了去。

    不过,这样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一起喝几杯也是好事。

    她端过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烧灼里有着淡淡的涩味。并不是属于酒的淡淡苦涩,一点一点的聚在荷举的心头,然后扎下根,长成了结满苦果的参天大树。

    荷举一仰头,将杯中的美酒饮尽,自己提了酒壶来斟满,一口又饮下了一杯酒,笑道:“燕绥,你家的酒怎么是苦的?”

    燕绥低垂下眼帘,他清楚地知道荷举现在这是为什么在黯然神伤,他往日璨如明珠的眼眸有些灰暗无力。

    他地地道:“荷举,别想了……”

    荷举道:“我早就想放下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很难受。”

    燕绥道:“如今瞧着,你不仅笨,而且还很傻。”

    荷举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眼,说道:“你你你,居然把我想成这样,我就知道,在你嘴里说不出来一句好话。”

    燕绥语塞,荷举觉得用被子不够,便提起酒壶连饮了好几口,一下子便有酒意上涌,体内似乎有暖暖的气息流动,便觉得略微开怀些。

    “荷举,要不你就跟着我去北疆吧?”

    燕绥蓦地又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前说的时候嬉皮笑脸,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在里面,而这一次,燕绥却是一本正经地问道。

    荷举不答,仰脖还要再喝得时候,酒壶却已空了。

    她有些失望,问道:“还有没有了?”

    燕绥无奈道:“荷举,我并不想你喝醉。”

    她颓然丢开酒壶,叹道:“你说过来陪我喝酒,又不想我喝多些,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最好一直这么喝着,直到……醉过去,死过去吗?”

    他家里的酒虽然苦了些,倒的确是个好东西。

    她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喃喃道:“燕绥,我真的原来以为没什么的,就是突然觉得怕得很。”

    燕绥眸光沉暗,低声道:“要不我还是找人再拿几壶酒来,让你喝得醉过去?醉了,便不会害怕了。”

    “好……好啊!我不怕。可我就怕醉了之后骨髓里依然雕刻着他的名字,我原来,真的一直逃不过孤孤单单一个人。但是,我总感觉他的心里在想我。”

    “想你?”

    “嗯,我现在打个盹都能看到他,看到他在找我,是我一厢情愿了……”

    “你那是在做梦。”燕绥冷冷地道。

    看到荷举快支持不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燕绥坐到她身边,用胳膊撑住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荷举叹道:“我当然是知道在做梦,在梦里喊静修,你瞧,我就是这般快要疯魔了。但你说,我跟他其实还是挺有缘分的……”

    燕绥揉着鼻子苦笑道:“对,你跟他是有缘分得很,和我没缘分,所以帮我疗毒还不忘让我试针试药,我燕绥感激万分呢!”

    荷举听这话揪紧了燕绥的前襟,黑漆漆的眼眸牢牢地盯着他,眼神说不出是炙热还是寒冷,却像是刀锋扑面而至,似乎要把他撕裂。

    她问道:“既然有缘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连着这么多个为什么,似乎有无限的悲怨和暴戾之气正从她瘦弱不堪的躯体里冲天而起。

    燕绥一悸,小心地拥住她,柔声道:“荷举,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的良人的。”

    荷举涩然笑着:“除非……除非真的有奇迹吧。”

    越想荷举就越觉得自己的血液越流越慢,连呼吸都缓了。按理来说,荷举终于脱离了静修,他该开心的。或许他终于可以带走荷举,远远地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全是荆棘暗箭的地方,然后用他的柔情一点一点地叩击她的心扉,想来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可他不但开心不起来,看到荷举脸上转作死灰的神色,他连半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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