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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五月圆之夜，十五的月光，照耀辩机的牢房，照耀高阳公主的闺房，宁静的夜晚，高阳公主在思念，辩机也在思念，你思念我，我思念你，就是不能相见。
白天，高阳公主趁房玄龄上朝和房遗爱外出，借故出门一趟，一出门，迅速乘上一辆马车，直奔京城御史台监狱。
辩机在御史台的囚房里刚刚起来，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生活，又开始了对高阳公主的怀念。
忽然，狱卒打开监室的门，托着饭菜进来，放在地上，打开辩机戴着的木枷，说：“用膳。”
辩机捧起地上的饭碗，看见碗里的糙米饭像糨糊，裹着发臭肉酱，一缕缕臭味和霉味飘逸而出，没办法，习惯了，他用筷子挑起霉臭的米饭，狼吞虎咽！
吃完后，他感到极不舒服，一股酸水在胃内向上翻涌，他开始呕吐，这难道是毒米饭？
狱卒踢了他一脚，说：“臭和尚，你马上就要被处死了，想吃好的，等进了地狱再说，到了地狱里，你顿顿可以吃大鱼大肉，吃完了，还可以享受漂亮的鬼婆……”
辩机忍受着侮辱，不反驳狱卒。
狱卒给辩机戴上木枷，托起空碗，关上囚房的铁门，出去了，就在狱卒刚刚出去不久，铁门一阵响动，又打开了，狱卒带领高阳公主进来了，说：“和尚，你艳福不浅啊，大美女来看你了，你好好享用吧。”
高阳公主对着狱卒一声大吼：“滚出去。”
狱卒悻悻而退，高阳公主看见辩机坐在墙角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楚楚可怜，她冲上去，哭喊着：“辩机，辩机。”
辩机无力地靠着墙壁，看见高阳公主，十分惊喜，想站起来，却无能为力，只好动了动嘴，说：“公主，公主。”
高阳冲到辩机身边，把带来的竹篮放下，想拥抱他，因为他戴着木枷，她一拥上去，就碰到了木枷，只好罢了，只好从竹篮里取出一碟碟盘子，摆在地上。
辩机看见盘子里装着花花绿绿的糕点。
高阳公主说：“辩机，牢房的生活不好，我给你带来了点心，你吃点儿，如果觉得甜，说明你还在想我。”
辩机说：“公主，贫僧日夜在想念你，就是不吃，也觉得甜，贫僧与你的尘缘已了，来生还是觉得与你在今生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的，公主的大恩大德，足以支撑贫僧甜蜜地活到来生。”
高阳公主又哭了，说：“辩机，辩机，你不要说了，快吃吧。”
辩机戴着木枷，双手被木枷锁住，不打开木枷，他怎么用手拿点心吃？但他不说出自己的困境，只是摇头。
高阳公主明白了，干脆拿起一块糖酥，说：“辩机，张开嘴。”
辩机很温驯地张开了嘴，同时，双眼里沁满了泪水，刹那间，泪水哗哗直流。
高阳公主把糖酥塞进他的嘴里。
辩机呜呜哭泣，泪水落在糖酥上，打湿了它，他吞吃了一块被泪水打湿的糖酥，感觉酸甜，忘记了酸，只记住了甜。
泪水是一种语言，包含的意义最丰富。
辩机的泪水包含了比海洋还深邃的感动。
高阳公主见辩机吃了一块糖酥，又接着喂第二块，不知不觉把盘子里的甜食全喂给辩机吃了。
辩机吃完了甜食，感觉这是自从入狱以来吃到最美的一餐，以前天天吃的是毒米饭，今天第一次吃到了甜蜜点心，这种幸福是高阳公主给的，他感激在心，惭愧表现在脸上，说：“公主，贫僧对不起你，以后不能陪伴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高阳公主说：“不，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今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来生风风光光地结为夫妻。”
辩机说：“公主，不要这样，你还有房遗爱，贫僧亏欠了他许多，贫僧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对他，帮助贫僧弥补对他的亏欠。”
高阳公主说：“我不爱他，亏欠他什么，是他亏欠我，亏欠你，是他害得你入狱，我还要找他算帐，他就是马文才。”
“马文才是谁？”辩机问。
高阳公主说：“东晋时期，会稽郡的祝家庄有一名女子，叫做祝英台，祝英台从小勤奋读书，深慕蔡文姬的才学，恨家无良师，一心想到杭州求学，遭到父亲祝员外拒绝，只好女扮男装，偷偷去杭州，在半路上遇到书生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在草桥亭上撮土为香，义结金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把空碟收进竹篮里，接着说：“两人结拜后，到达杭州的万松书院，同窗共读。一晃过了三年，祝英台的父亲思念女儿，写信来催促祝英台回乡，祝英台一回家，她的父亲立即将她许配给富家子马文才。”
辩机说：“祝英台并不爱马文才，是这样吧？”
高阳公主说：“对，她不想出嫁，在成亲前，天天希望梁山伯来自家提亲，可惜的是，梁山伯见不到祝英台，忧郁成疾，不治身亡，家人把他葬在九龙墟。祝英台听到噩耗，不想活了，就在出嫁那天，让花轿从梁山伯的墓前经过，跳下花轿，去祭祀祝英台，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雷霆轰地一声，炸开了梁山伯的坟墓，祝英台向裂开的坟墓里一跳，坟墓立即合拢，不久奇迹出现了，风停雨住，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变成蝴蝶，从坟墓里飞出来，在人间双栖双飞，多么幸福。”
辩机听完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问：“公主讲这故事的意思是……”
高阳公主说：“我们要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生同窗，死同穴，来生化为一对蝴蝶，共同生活，不受任何束缚。”
辩机说：“如果公主愿为祝英台，贫僧一定是梁山伯，来生与公主化为双蝶，但在贫僧走的那天，公主一定要安静，不要哭，不要闹，好好活下去，好好对待房遗爱，与他生下孩子，延续房家的香火，代替贫僧向房家人道歉，等你老去的那天，贫僧的阴魂再来找你，你还清了房遗爱的债，可以与贫僧一起走了。”
高阳放声大哭：“辩机，你真善良，房遗爱对不起你，烧了你的草庐，毁了你的名节，害得你被逐出会昌寺，你还对他这么好，这狗东西要是听了你这番话，一定要向你下跪道歉。”
辩机说：“你本是他的爱妻，是贫僧横刀夺爱，他烧毁贫僧的草庐是对的，千真万确，是贫僧对不起他，不是他对不起贫僧。”
高阳公主又哭了，说：“辩机，我不爱他，是他缠着我不放，他就该死。”
辩机说：“公主，不要埋怨他，他很爱你，爱得非常辛苦，倒是贫僧拾了便宜，他无论怎样对付贫僧，都是对的，你要理解他，在贫僧走后，要好好和他走完这一生，你今生属于他，来生属于贫僧。”
高阳公主含泪点头。
辩机又说：“人生总是苦的，佛祖曾告诫众生，色身受业力感召，总要感受苦报，修行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业报，获得解脱。贫僧马上就要受刑，这是受业报，偿还房遗爱的宿债，也是为你还债，贫僧死后，希望房遗爱好好待你。”
高阳公主说：“房遗爱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和你确实也对不起他，今生今世，我们和他相互对不起。”
辩机说：“所以贫僧必须死，用死亡来还清债务，干干净净地走向来生。”
高阳公主泪如雨下：“辩机，辩机，我爱你，来生我们一定能相见，永远不分离。”
辩机说：“四大原无主，五蕴本来空；将身临白刃，犹如斩春风。贫僧已解脱了，将坦然面对生死，公主请回府吧，免得房遗爱又生埋怨。”
高阳公主提起竹篮，站起来，走出囚房，准备把更多的眼泪留在辩机受刑的那天，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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