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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秀板起脸，训斥了她一声。
宋清词登时不敢闹了，外祖父头一次训斥她，她心里委屈极了。
眼见她那张小脸垮下来，垂眸敛目甚是可怜，众人看得心都软了。
“唉。”
陈克秀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责备她，只好声好气道：“你要在朝中揽权我自然不会拦你，可你也看看自己的身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接待金国太子？”
“外祖父，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一心只想揽权的汲汲营营之人。”
宋清词小声道：“我到底只是个女子，在朝中地位尴尬，凡事都要你们支持庇护才能成事。我不想一辈子躲在你们的羽翼下遮风挡雨，我也想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做你们的羽翼。”
“我想为你们遮风挡雨。”
陈克秀怔了怔，一向肃然的陈敬棋也不禁动容，缓缓道：“你这孩子，一路走到现在的地步哪里是靠我们庇护？都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你要为我们遮风挡雨自然是好，可也得等你伤好。”
“我快好了，马上就好了！”
宋清词试图说服他们，“我现在只是看人有点晕，有点恶心，睡一觉就能好得差不多。这两年我在禁军中学习骑射箭术，身体底子好得很呢，磕一下算什么？赵城你说是不是？”
她悄悄拽了一把赵城的衣袖，赵城立刻正色道：“是，长公主身体一向强健。金国使臣入宫觐见的日子不是还有两日吗？应该能恢复。”
陈克秀和陈敬棋听了这话静静沉思，似乎有些动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玉临道：“外祖父，舅舅，就让她去吧。”
陈克秀父子看向他，连宋清词都惊讶地向他投去目光。
沈玉临道：“她说的没错，别的差事什么人都能做，只有这桩差事非她莫属，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有。若不让她去，她在府里也不肯安心养伤的，倒不如让她去。”
“外祖父和舅舅也请放心，还有大哥在，他会帮清词料理不好料理的事务。我和赵城自然会从旁协助，绝不让她受累。”
赵城抬眸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他们三个晚辈都这么说，陈克秀父子再没有阻拦的理由，只好同意，“好吧，我这就派人进宫告诉陛下，不用另换人选了。”
宋清词总算松了一口气。
紫练和太医端着药进来，见宋清词确实醒来了，太医笑得满脸褶皱，“长公主真是福泽深厚，得先帝庇佑啊。换成旁人这么一摔，是不可能这么早醒来的。”
“长公主，这是太医亲自盯着给您熬的药，您快喝了吧。”
药还没接到手里，她就闻到了一股苦味。
宋清词眉头一皱，怕陈克秀他们担心又非要自己在家养伤，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把药碗递给紫练，忽然觉得另一只手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她想也没想，趁人不注意放进口中。
一股金桔的酸甜味儿冲淡了药的苦味，宋清词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赵城。
这一连串动作旁人没看见，沈玉临却看得清清楚楚。
赵城不知何时弄来了金桔蜜饯，是早就预备着她喝药的时候给她解苦味的。
而她连赵城在她手里塞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直接放进口中，这份信任更是难得。
扪心自问，他和宋清词能有这种默契么？
未见得。
“太医，我的身子没什么事，你帮我看看我头上的伤口。”
宋清词指了指她额上的伤，因为出血不算太多，太医清理完伤口敷上药后没有包扎起来，能明显看到狰狞的伤口。
太医细看了看，道：“长公主放心，这只是皮外伤，每日换药就会慢慢结痂。结痂之后微臣会给长公主配下去处疤痕的药膏，绝不会让长公主容颜受损。”
“我等不了那么久。”
宋清词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两日内就让这个伤口好起来？哪怕是用虎狼之药也可以，我不能让完颜野烈看见我这个样子，丢了大周的颜面。”
“这……”
太医被吓得不轻，他头一次见有女子如此不爱惜自己容貌的，还是长公主这种绝世美人。
难道是长得美任性？
有可能。
在陈克秀等人严肃的目光中，太医不敢乱来，只道：“长公主，便是仙丹灵药也不可能让这么大一块伤口两日内就好啊，两日至多只能让伤口结痂不再流血而已，您实在为难微臣了。”
“罢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宋清词醒来后说了许久的话，这会儿又觉得累了。
她既醒来，众人便放心了，陈克秀和陈敬棋父子要回陈府，沈玉临和赵城将他们送到府门外，目送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了之后，沈玉临看了赵城一眼。
看来他没把自己当外人，今夜不打算走了。
赵城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原以为沈玉临会给他下逐客令，没想到他道：“今夜我会守在她房中，你自便。”
说罢回身朝上房走去。
他竟不赶自己走？
赵城大步上前赶上沈玉临，“方才一时情急打了你，是我冲动了。但我不后悔打你，你若生气我就让你打回来。”
“就在这里打，别到屋里让她担心。”
“我不打你。”
沈玉临停下脚步，缓缓道：“本来就是我的错。你说的对，似我这般照顾不好她，有什么脸面拖着她一直不肯和离？”
赵城惊讶地眉梢一抬。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沈玉临仿佛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别做梦了，我依然不会跟她和离。我承认我做的没你好，没有像你一样无条件地支持她保护她，信任她。”
“我唯一胜过你一些的就是和她的夫妻名分。若是连这名分都没有了，我拿什么争回她？”
赵城听得愣了，这还是沈玉临么？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在自己面前承认不如自己？
“反倒我该给你道个歉。”
沈玉临扬了扬眉，笑道：“你兄长赵邦陷害你入狱是我挑唆的，除了想让清词知道你对到底是何心意，也是我自己想看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份上。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乖乖在牢里待着一句不为自己申辩。”
“倘若你当时说一句赵邦诬陷你，大理寺卿顾忌你的身份一定会彻查此案，不会直接把你关进狱中，你难道不懂？”
“我懂。”
赵城平静道：“既然兄长要我背这个罪名，要我在牢里，我又何必申辩仵逆兄长？他总不会真心害我，我知道的。”
“就算兄长害了我也一定有他的苦衷，我不怪他。”
那一瞬间，沈玉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曾觉得赵城忠正到近乎愚蠢的地步，明知被陷害却一言不发，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可今日，他好像有些不同的感觉。
赵城信任宋清词，信任赵邦，他觉得这些人都不会真心害他——
就算害了他，他也无怨无悔。
事实证明他才是对的，无论是对宋清词还是赵邦，他都以真心换来了真心相待。
这份真心是沈玉临没有的。
他连自己的父母亲族都不信，更不可能对旁人有这份真心信任。
“你不打是吧？”
赵邦朝屋里看了一眼，忙道：“你要不打我就进去了。”
说罢大步朝屋里走去，却是踮起脚走的，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沈玉临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忽然吩咐下人道：“去拿几个鸡蛋，要刚刚煮出来滚烫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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