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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下的那几只狐狸,想把新娘骨头给刨出来。
刨着刨着,一双人手,猛的从地里长了出来。
见到了手,那几只狐狸发疯了,朝着新娘的双手下跪,泪水止不住的流。
于此同时,我还瞧见漫山遍野的白狐狸,全都下跪了。
这么多的狐狸,给新娘下跪——新娘得是什么来头?
随着万狐下跪,浓郁的肃杀之气,在山中凝聚,每一头狐狸的背毛,根根笔直。
它们在等,等着榕树前的头狐,发出复仇的号令。
终于,离新娘双手最近的那只狐狸,站直了身体,朝着天空,“湫湫”啸叫着,啸叫之音,宛如金石撞击,铿锵有力。
满山满谷的狐狸,听见了啸叫,便得到了号令。
它们尽数起身,眼睛通红,朝着古镇涌了进去。
我站在山上,望见古镇里的一片雪白,时而也能见到几抹鲜红。
白狐们见人就啃咬,无论男女老少。
那天晚上,原本人声鼎沸的镇子,变成了一座死城,不光找不到一个活人,甚至找不到一具尸体,唯有被雨水稀释的血,沿着古镇的沟渠,缓缓流淌。
白公子至死都想不到,自己亲手钉死的第十个新娘,是他惹不起的人。
新娘是东北胡门的狐仙,一身碎骨,能驱使漫山遍野的狐狸替她复仇,足见她在胡门的地位,绝对不低。
她是个狐娘子呀。
我不知道白公子在敲着人皮鼓,喝着新娘肉汤,见到漫山狐狸复仇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到流泪。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画面又变了,我又站在了荒郊野岭上,又见到了一行人。
他们唱着童谣。
“敲着鼓,喝着汤,新郎流泪想新娘!”
我瞧着眼前画面,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从红楼到婚房,再到榕树下的白狐复仇,这一切,都是狐娘子的往事。
会馆的地下,不光埋了十三幺,还埋了狐娘子。
可狐娘子怎么会出现在会馆的地下?
十三幺是郑婧和王金花埋的。
狐娘子绝对不可能是她们埋的,不是我相信她们的人品,实在是她们没那道行。
那问题来了,胡娘子是谁埋的?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胡娘子很罩十三幺,在我跟十三幺“裂穴”的时候,她看不顺眼,替十三幺出头,双手抓住我的双脚,把我带进了她的往事里。
这段往事,不是寻常往事。
从大婚到死去,再到复仇,喜中藏悲、见生见死,便成了生死执念。
执念太过顽固,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如今,我在里面,会一次又一次的看狐娘子的往事,直到我离开这份执念,又或者,我被狐娘子的执念彻底困死。
厉鬼的执念,算是一种特殊的梦魇,人在执念中,仿佛做梦。
人在做梦的时候,能自己说醒就醒吗?
想醒过来,要么睡到自然醒,要么被外界的声音吵醒。
但执念梦魇,会封闭人的五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不会被吵醒,更不会自然醒。
要想从梦魇中醒来,得靠自己。
自己把自己喊醒。
听上去很奇怪,自己怎么喊自己?念诵自己的名字呗。
一定要大声念,念得越大声越好,最好是朗诵,带着情绪的那种。
朗诵的次数多了,自己就把自己喊醒了。
所以,狐娘子的执念梦魇,压根困不住我。
“念名字,白……白……白什么来着?”我已经想好了破梦魇的对策,却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我叫什么,白什么安?安什么白?白安什么?白安好心?不对,这是成语。
一时间,我真把自己给想懵了,想着想着,我想通了——肯定是狐娘子知道“念名字”能破梦魇,所以呀,她使邪术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让我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靠!
狐娘子啊狐娘子,你不愧是狐狸,够狡猾的。
我以为狐娘子在第一层,其实她站在第二层。
不过,她以为她在第二层,其实我站在第三层。
她以为我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就真想不起来我叫什么吗?
“狐娘子呀,真以为能把我困死在执念梦魇里?今天哥们教你卡个bug!”
我不再去想“我到底叫什么”,而是蹲了下来,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写字。
我先写“园林中学,三年级,三班,90030324”。
这是我初三时候的学号,每次做试卷前都要写,初三做了几百张试卷,写了几百遍,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只要写出了这个,名字都不用想,靠着肌肉记忆就带出来了。
果然,我顺带手就把我的名字写了出来——“白安然”。
我叫白安然!
我叫白安然!
我叫白安然!
我一遍一遍的朗诵,顿时,周围的画面,出现了蛛丝裂纹,像一面破掉的镜子。
等裂纹越来越密,镜子崩碎了。
荒山、红楼、洞房,都不见了,我就瞧见筒子楼里的家,看到白青青、郑婧、小叔、许德胜。
小叔正烧着香,求神拜佛的。
白青青打着电话,在咨询出马行当的朋友,聊怎么帮我。
许德胜干着急,抽着闷烟。
郑婧哭哭啼啼的,说没了我这养鬼匠,没人能解决十三幺索命。
显然,我被狐娘子的梦魇,缠了相当长的时间,把亲朋好友、新客户,都吓得够呛。
“我没事!”我挣扎着说道。
此时我苍白无力的话语,像一枚投进溪流里的石子,荡起了圈圈涟漪。
白青青连忙挂了电话,急吼吼的说:“安然,你可吓死我了!”
“靠!我就说了,吉人自有天相。”许德胜把烟头扔在地上,冲我拥抱,激动得还想亲我。
我连忙躲开:“老许,请你把持住自己的分寸。”
郑婧也喜出望外,小叔搂着我的肩头,说:“都是白家先祖保佑!养鬼匠列祖列宗保佑啊!”
大家都特别关心我,我心里暖和,情绪轻松不少,半开着玩笑,说:“小叔,你信不信,这次我逃出生天,列祖列宗出的力气,远不如园林中学卖力气。”
“不管谁出的力气,我可担心死你了!”
小叔大力拍着我的肩膀,仔仔细细的说:“你在会馆,被那双手一抓,就昏死过去了,昏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不说,眼睛还直勾勾的睁着,怎么都合不上,把我担心坏了。”
“我可听人说了……眼睛老睁着不闭,容易视网膜脱落!”
小叔啊,你担心得是不是有点跑偏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呀,你却担心我视网膜脱不脱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小叔再次安慰。
这时候,许德胜凑我跟前说:“哎哟,安然,你这次可惹大麻烦了!那会馆里头,除了十三幺啊,还埋着胡门的九娘呢!”
原来梦魇中的狐娘子叫九娘啊。
但你许德胜怎么知道的?
许德胜指着白青青,说:“青青查出来的,动了很多关系去查!”
白青青一听,立马急了,在老许的脚背上跺了一脚,戳着他鼻尖说:“我再说一遍,九娘的事情,是你许德胜找黄皮子打听出来,不是我说的,你再乱讲,小心我告你诽谤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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