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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婵儿头一回进这庄严的县府大堂,带着哭腔一五一十的将冤屈讲了。
事情简单,没费多少言语。
“人还没死?”师爷问道。
师爷问这话是有出处的,大明朝的官府衙门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受理诉状的,一般只有放告日才受理。
但人命案和伤势较重的伤人斗殴案例外。
“嗯。”赵婵儿老老实实答到。
又问:“伤得可重?
这话触及到赵婵儿伤心之处,抹着眼泪道:“相公受了很重的伤,至今昏迷不醒,郎中说,说,说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这案子怪得很,”师爷摇头晃脑道,“你说你相公是好意送海天宴酒受伤的周小姐回城,又说周小姐亲口承认你相公不曾对她施暴,可怎么会把你相公伤得如此之重呢?伤人犯案总得有个动机不是。”
这也是赵婵儿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只沉默不语。
“这样吧,”师爷见赵婵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形容憔悴,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想必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时也心生怜悯,说道:
“你且把状纸留下,一会我派差役仵作随你去验看你丈夫的伤势。三日后巳时你到此处过堂。”
又见赵婵儿连个状纸都没有,也不端架子,取了纸笔在案桌三言两语写明了诉状,令赵婵儿签字画了押。
赵婵儿连声感谢,又要下跪谢恩,师爷做了回好人,受了她的跪拜,心情也颇为舒畅。
起了身,谢家丫鬟对着赵婵儿附耳说了几句。赵婵儿急忙取出荷包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在师爷手里,有二三两,又是连声道谢。
师爷也不推辞,收了银子态度愈加和蔼。
又在大堂等了两刻钟,差役和仵作赶来,师爷叮嘱了他们一定要细细查看伤势,如实记录,都满口应承了。
一行四人并往城外唐家村赶去。赵婵儿了却一桩心事,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些,心里挂念着相公此时也不知如何了。
路上没有半分耽搁,半个时辰后便赶回了唐家院子。
谢家小姐守了唐庸一天,中间有诸多不方便之处,这时终于见赵婵儿等人回来,松了口气。不待她问,谢家丫鬟便将今日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仵作详细验过了唐庸的手臂、头部伤势,又揭开眼皮检视了眼睑,他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唐庸受伤严重,恐怕后半生就要变成活死人了。
他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又要抄录郎中所开药方,得知郎中并没有留下药方后,嘱咐三日后赵婵儿最好将郎中带上。
又花了小半个时辰,赵婵儿将他们送至院门口,各给了些茶水钱。
进得屋来,赵婵儿向谢玲珑感激道:“玲珑,今天实在难为你了!”
谢玲珑红脸道:“婵儿姐姐哪里话,唐大哥也算是我的恩人。”
二人正说着话,突听门外有人喊道:“唐庸兄弟在吗?”
两人对视了一下,赵婵儿也不知来人是谁,起身往院子里走去,便见一个五十来岁年纪的男人,手里拎着礼盒,正站在院子当中朝屋内探视。
赵婵儿见他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您是哪位?找我相公何事?\"
来人尴尬地笑道:“我是海天宴酒周掌柜的家人,来找唐庸兄弟,想跟他说几句话。”
赵婵儿这才想起来人就是前几天将唐庸送回家的领头的,她当下没了好脸色:“我家相公不见客,有什么话公堂上去说!”
“小娘子息怒,”顾老讪讪笑道,\"唐庸兄弟在我们酒受伤,总归是我们的错处,周掌柜让我备了些薄礼和银两,让我过来跟唐兄弟道个歉,说几句话。”
“我们不稀罕你周掌柜的东西,”赵婵儿哪听不懂这顾老言语中避重就轻的意思,当下嗔怒道:“我们这不欢迎你!快出去。”
直说得顾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谢玲珑在屋内听得分明,明白赵婵儿报官后周家人心虚,这是要破财免灾来了。
走到门口愤愤不平道:“你们周家人可真会干好事,你要看唐大哥就进来了吧!”
顾老不认得这女子,但听得她这样说了,也不管赵婵儿的阻拦,嘴里\"唐兄弟唐兄弟”地喊着便飞快地绕过婵儿进了屋。
“唐兄弟!周掌柜托我来看你了。”
他嘴里喊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见头上仍包扎着伤口的唐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回头向跟上来的赵婵儿轻声问道:“唐兄弟这是睡着了？”
“带上你的东西,滚!”赵婵儿怒目圆瞪,斥道。
顾老这才意识到唐庸受伤后虽然没死,却也一直没有苏醒,张了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老脸挂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赵婵儿禁受不住,抱了谢玲珑,号啕大哭。
天色已晚,怕家里担心,谢玲珑安慰了她几句,又说明天再过来陪她,便领着丫鬟回去了。
院子里的小黄鸭长大了许多,此刻都埋首堆在一起睡着了。
糖栗子一直摇着尾巴紧紧地跟在赵婵儿身后,秋天的夜风有些清冷,赵婵儿望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如雕塑般地立在院子里。
她有些绝望,比以前过得最苦的时候都要绝望,她现在已经尝过幸福的滋味,她害怕失去。
此时县城中的至尊食坊正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至尊食坊不愧是资县最顶尖的酒,若有识得人的,便会发现酒桌上多有本县的佳人俊秀,乡绅富豪。
县府师爷虽然无职无品,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县府除县令老爷外最为紧要的人物,因此他刚进门便有伙计殷勤地将他迎入了雅间。
方师爷腹中空虚,随手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上等的米酒,让伙计快快送来。
片刻之后,至尊食坊杜掌柜端了酒水点心过来伺候,他进了雅间,满脸堆笑道
:\"方大师爷,好些日子没见了,今天终于得空来关照关照小弟了!”
方师爷见杜掌柜亲自端茶送水,心里也不禁有几分得意,脸上怡然笑道:
“杜掌柜大忙人,怎么敢劳动大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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