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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凡是涉及到读书人的案件,从调查阶段便是慎之又慎,若涉及大案要案,则要根据犯案读书人的功名大小,派遣官阶高低相应的刑部官员负责主审,同时礼部还要派遣高于主审一个品阶的官员监审,若是10年以上的判决更是要案件发生地州府太守亲自参与审核,并上报刑部与礼部同时备案,若是犯人有功名在身却被判死罪,那就必须要上报京都城有刑部统一汇总,每月一次呈报皇上,御笔朱批方能施行。
而且但凡罪名做实并已结案,则案犯户籍所在地所有入品官员的当年季考最高不能超过乙等。
这个可就相当严重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若一个地区,连续三年没有做出明显的政绩,又连续三年有已经考取到功名的读书人知法犯法并做实结案,那这个地区的所有入品官员很有可能会被集体降职,甚至开革除职。
当然,这是一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要是规矩就总有规避的办法。但是由此就可以看出,大周朝对于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是多么的重视,哪怕只是一个童生的身份,含金量也远远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明清时期的秀才之流能比得了的。
柳客很清楚,自己是秀才不假,但将门的出身也是改变不了的。
在这京都城之内,京畿少年,将门子弟,有几个能不张狂放浪,虽说都是些小打小闹,顶多也不过是打架斗殴,赌博赛马,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屁股真的就一尘不染?
毕竟这里是京畿,按御史台各位清流老爷的话来讲,今天你敢京都城纵马,明日你就敢宫城抢门,若是再喝上几坛子酒,那岂不是就要夜闯宫禁,改天换地?你可是将门呀,而且还是手握兵权的将门。
平时御史们的眼睛都盯着朝堂上的各位大佬以及皇帝陛下,没工夫搭理一群小屁孩的哼哼哈哈,但真要是把事情搬到明面上,清流嘛,谁还不愿意在诸位大佬和皇上面前给自己博点关注呢?功劳再小也是肉嘛。还能顺便打击一下将门,何乐不为呢?
再说军制,大周除了中央禁军常备3万,12州州府驻军各2万,这加起来看,护卫大周境内的军兵也有27万,看上去数不多,可跟边军一比,那就不值一提了,单说徐家爹爹麾下黑骑营便有整整5万黑甲重骑,这还是最难培养的重骑兵。整个镇北军,常备军兵30万,其他边军虽不像镇北军这样建制庞大,单四大边军的主力军加在一起也有八十多万,这还没算上后备军团和后勤军团。
强大的军事实力,对外是护国安邦,开疆拓土的坚盾利器,可对内,何尝不是悬在当权者头顶,让人无比忌惮的双刃铁剑。
打压将门,历来都是朝堂文臣的日常任务,尤其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如今京都城正是五王同朝之局。
天宏15年,仁、孝、恭、敬、裕五位皇子全都涉足朝政,朝廷六部中除了吏部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其他五部,各有一位皇子参与其中的运行。是的,不是管理,只是运行,五位皇子在所处的部门均有正式职务,职位不高,都是正五品郎中,刚刚好有资格参与上朝议政,时至今日也有3年时间了。
兵部历来是武将的地盘,虽然不能直接指挥边军,可各地驻军也是不小的实力,进驻兵部的正是二皇子孝王殿下。
“兄长的意思是……”
“此事出在京都府,自然是京都府衙过第一手,涉及读书人,便要上报刑部。”徐人楚揉了揉额头,接着说到:“秀才功名,不大不小,就算是官宦子弟,还是将门子弟,刑部出一名从六品员外郎也就够了。但是礼部的监审嘛,据说前几日礼部三司的三位郎中,一位致仕回乡,一位出使西域,剩下的一位……”
“从五品礼部郎中,三皇子恭王殿下。”柳客轻轻喃道“但总不至于是皇子亲自监审吧!”
“怎么不至于。”徐人楚摇了摇头“四大边军历来不涉朝政,直属皇上,不受兵部挟制,就如同铁桶一块,没有一家站队,而其中就咱们镇北军最特殊,名义上的主帅常年在京修养,不理军务。镇北军实际上的掌控者就是咱们爹爹在内的四位将军”
“到底是皇子殿下,亲自监审,被审的将门子弟还不在兵部节制范围,螺儿,你若出事,是大是小?”
秀才的功名勉勉强强也算是上得了台面,平时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相互之间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可现在,柳客是读书人呀,正儿八经的秀才功名,甭管平时是跟着哪边一起耍,真出了事情,也得是文人士子圈子里的人来出头,这是潜规则,哪怕是没有文人圈子不管你,武将圈子也不能有人出手,否则便是坏了规矩,这就是阵营之间的默契,是不能触碰的红线。
哪怕是痴肥书呆子,哪怕是螟蛉寄养子,柳客这些年也还是在镇北军威名庇护之下,真要是在关键时刻事发了,被从头清算,自己这功名肯定是不用想了,徐家爹爹说不定也要因为教子无方被急调回京,闭府反省。
闭府反省,至少2月,期间皇子轮检边防,可主帅之位空置,边军中的宵小之徒为了上位,或是表忠心,能做文章的空间可太大了。若是能找出什么贪污欺君,意图谋反之类的脏帽子,这徐字旗都轮不到徐家人自己摘下来了。
这是阳谋,就是逼你徐府低头,逼你做第一支站队的边军。
“螺儿,如今之计,你看如何?”
“兄长,主动站队是肯定不行的,那就是有去无回,如今之计……”
柳客狠狠的咬着牙,脸颊上的肥肉颤颤发抖“虽然我自认为做的周密,不可能有人知道是我点的火,但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那就舍了这秀才功名,断绝我与徐府的关系,我就此消失,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徐爹爹。”
兄弟二人沉默无言,柳客低着头,他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毕竟点火的事情只有恋珠儿知道,可柳客说不出口。
徐人楚静静地看着自家小弟,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知道,还有个办法。”
见柳客还是默不作声,徐人楚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恋珠儿的花舫明晚也许突发爆炸,据说疑似是有违禁的黑火药意外爆炸,而京都府衙的差役们在船上的一具烧焦的女尸身上找到了一支踏梅寻踪镯,那可是宫里的做工。”徐人楚一字一句的说,可每一个字都让柳客感觉越发寒冷。
“火药量不值一提,但毕竟是军需,兵部脱不了干系。而宫中器物皆是工部下属工坊打造,难得流出宫禁,不是工部的人监守自盗,便是日常赏赐,巧了,户部在去岁年终尾祭就曾获得过这样的赏赐。”徐人楚突然笑了出来“巧啊,火药外泄,京都城爆炸,宫器外流,将门受审,除了吏部,其他五部竟多多少少都有牵连。”
庭院中,月光下,徐人楚靠着轮椅,一手遮眼,一手捧腹,仰头大笑,笑到双肩抖动,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甚至开始狠狠地锤着自己的双腿,身上的白衣也随动作幅度的变大而变得扭曲皱褶,隐隐显得格外狰狞。
“螺儿你看,真是巧啊,巧的死无对证,哈哈哈哈……”
柳客瘫坐在石椅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哥,声音颤抖地问:“兄长,你?”他的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又不敢说出口,只是原本白里透红的面颊变得苍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咬牙太用力了。
“我?呵呵,此时此刻,就在这儿,我可是个残废。”
“既然要下水,当然是能拉多少就拉多少。”徐人楚停止了颠笑,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拾起书本,接着读书“推我回去吧,今夜这蚊虫太吵,不适合读书,你也休息吧。”柳客默默起身,推着轮椅。“为了我?”柳客突然问道。
“换个问题吧。”
“为了爹爹?”
“再换!”
“为了向皇室表态?”
“皇室?呵呵。”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死人。”
柳客默默地推着轮椅,不再出声。
徐人楚却突然问道:“螺儿,你说,这人啊,为什么读书?”
“为天地立心?”
“那是圣人的事儿。”
“为生民立命?”
“衮衮诸公也做不到。”
“为往圣继绝学?”
“你还不配。”
“那就是为万世开太平!”
“你又能活几年。”
柳客沉默了,他不知道兄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所以,兄长是想让徐家入局,择王从龙?”
徐人楚放下书卷,柳客也停下了脚步,二人就在亭廊之下,一坐一立,在这郎朗明月之下,赤袍流紫,白衣烁银。徐人楚缓缓吐气,轻轻地说:“不入棋局,如何做那执棋人。”
柳客把徐人楚送回房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正想离开时房间里传出了徐人楚的声音“知道自己明天该干什么吗?”
“再闹清乐坊。”柳客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嘿,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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