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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愕然迟疑里,猜到他并不想暴露这个秘密。
偏偏暴露给自己,百分之百是试探了。
杜小草并不知道,远在十万里外的白帝城,已经有人怀疑妖鸟残魂没有湮灭,而是寄身凡人,隐遁在人海,伺机报复。
三日前开始,火羽城的官老爷朱成虎,已经派遣官差,挨家挨户盘查。
尊贵如裴大官人,都不能豁免。
莫名巨量失踪的人口,也被栽到妖鸟身上。
说它急于恢复法力,吞噬亿万百姓的生魂,凶残暴戾,一如千年前,人人得而诛之。
焦溪村因为近水楼台,被重点锁定。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撵羊一样,撵到老榆钱树下,轮番被官差用一面黑漆漆的镜子照过眉心。
据说被夺舍、寄生的人,眉心会出现一只漂亮的九色鸟。
杜小草虽然在焦溪长大,已经被金氏卖去裴府做丫鬟,不算村里的人了,村正并没有喊她过去照涤恶镜。
唐圭却来喊她:“小草姑娘,去神庙那边看看热闹吧,涤恶镜很神奇的,普通人被它照过以后,半年内邪祟不敢近身。”
杜小草知道躲不过,乖乖跟着去了。
从村正和官差的谈话里,她愈发确定,妖鸟就藏在自己眉心的识海里。
涤恶镜若真像唐圭说得这么玄奇,她一准会被抓现行。
唯一的依仗,便是那个水晶碗。
然后是妖鸟残魂。
它既然敢躲进自己的识海,便该有些自保的手段,否则怎么避开仙朝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杀?
这种时候,埋怨妖鸟不该牵连路人?不该擅自躲进她的识海?
都是废话,一人一鸟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杜小草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
论相貌、论出身、论仙种,都泯然众人,如果妖鸟残魂可以选择,未必肯选她这么个乡野小丫头做宿主呢。
她一再尝试跟识海内的小红鸟沟通,没有反应。
不知道是语言不通,还是残魂还没有恢复神智。
焦溪村头的老榆钱树下,千余村民站得满满当当,大部分都已经照过涤恶镜。
轮到杜小草她的时候,唐圭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浓眉大眼的官差摆摆手,让她离开。
她也不耽搁,立刻躲进人群里。
唐圭一脸失落遮掩不住。
杜小草对他的零星好感荡然无存,这种推人入死地的混蛋,有机会一定要他好看!
让杜小草惊讶的是,涤恶镜对金氏有反应,光滑的镜面上,蓦然涌出许多黑雾,从头到脚包裹住她。
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撕心裂肺地惨叫响彻神庙。
偌大一个焦溪村,千余口人,唯有金氏被涤恶镜锁定,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
从临近正午,一直到晚霞漫天,黑雾才缓缓缩回涤恶镜。
金氏奄奄一息,被官差勒令回家好好呆着,不经允许,不得踏出村子一步。
杜小草全程围观,猜测金氏是因为跟自己朝夕相处多年,沾染了妖鸟残魂的气息,才会被涤恶镜纠缠?
这有可能,却不一定。
杜小草在焦溪村生活的时候,日常接触最多的人,是祖母杜阮氏,但杜阮氏已经作古。
其次便是继母金氏,她频繁打骂继女,妖鸟残魂又躲在继女的识海,感同身受,煞气迸发,金氏不知不觉沾染上许多。
杜小草不知道妖鸟残魂何时躲进来,猜测是她开始做“煞气仙子”梦的时候,那些梦境都是妖鸟残魂的记忆。
官差在焦溪村没什么发现,很快离开。
唐圭也放松了对杜小草的戒备,缠着村正娘子问了许多金氏的事。
村正娘子知无不言,把一个恶毒继母形象描述的入木三分。
“……多亏咱们小草福气大,被卖去了好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不受苦,那金氏就不是个人,牛屎糊了眼,只认得钱,卖了继女还想卖亲女,那什么妖鸟怎么不一口吞了她!”
杜小草也跟过来,问唐圭:
“金氏怎么会被涤恶镜缠住,她被妖鸟附体了?”
唐圭摇摇头:“只是黑雾而已,只能说明她身上浸染了邪祟气息,如果真是妖鸟残魂上身,涤恶镜上会出现一只九色妖鸟。”
至于金氏为什么会沾染邪祟,唐圭不知道,杜小草也不知道。
秦佑安还没有返回,一宾一仆继续隔着墙交流。
唐圭依旧是吃货,吃的东西都是从他的芥袋中取出,小山一样多的精致糕点,从早吃到晚。
杜小草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性,每天装得若无其事,每天都出去叉鱼。
回来就抱怨:潭水里的金爻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了,其它的鱼却越来越多。
“本来我还想叉几条大一点爻鱼,给公子炖汤喝,现在怕是不成了。”
唐圭遗憾地咂咂嘴:“没办法,金爻是妖鸟残魂的伴生鱼,有鸟才有鱼,鸟都跑了,鱼当然也绝了。”
杜小草没吱声,把小鱼篓里的柳叶鱼倾倒在水盆里,仔细清洗。
这鱼比柳叶还小一圈,肉鲜无刺,添上当季的蔬菜炸成鱼丸,滋味非常美。
她在村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奈何金氏不喜,说靡费油盐。
便是炸了鱼丸,也只给杜衡和杜宝儿吃,她只能吃野菜团子。
回到焦溪村这三个月,杜小草把从前想吃,又吃不着的山野美食,变着花样吃了个遍。
唐圭这个厚脸皮,全然没有暗算人后的心虚,每天追过来讨食。
撇开“腹黑”这个缺点,唐公子相当出色,有媲美秦佑安的渊博,又没有秦世子的高冷;像吕文昭一样善谈,又没有他的话痨。
是个不错的陪聊。
杜小草避无可避,只能忘了闭灵石、涤恶镜的仇隙,跟他相谈甚欢。
唐圭对火羽裴府的鸡争鹅斗没兴趣,喜欢听焦溪和东凫山脉的奇闻异事,问杜小草从前怎么叉鱼?
“村里人都叉不到,你是怎么办到的?”
“叉鱼是技术活,要苦练,金氏刻薄我,常年不给我吃饱饭,我没办法才去潭边叉鱼,叉不到就饿死了。”
杜小草气鼓鼓地诉苦,说了一遍潭水掀起巨大漩涡吞噬人畜的事。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村里很多人都见过。”
唐圭沉默片刻,问她从何时开始叉鱼的?
“我奶奶过世以后,她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好歹是金氏的长辈,能护着我吃饱饭,她走了,我就没人疼了。”
杜小草说得坦荡,唐圭反而愣了,半响苦笑道:
“我也有一位这样长辈,比你幸运,她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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