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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11章 伏波将军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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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放下茶盏,在座榻中躬身道:“特进大人,说来惭愧,在下在建康听说了尊夫人之事,心中甚是难过,遂特地赶来,不知尊夫人……”

    陈谦面色大变,心道,原来是为了谢万来的。

    遂冷冷地道:“敝夫人虽在兖州遭劫,但贼人从西北进入豫州,如何论罪,朝廷自有法度。”

    “是,特进大人说的是,”谢安脸上微一红道:“愚弟执掌豫州以来,在下多次写信给他,令他勤于政务,安抚下属,克己奉公。”

    “安石兄,令弟在豫州所做之事,我就是因看在石奴和您的份上,未与他过多计较,所以导致了贼人轻易进入豫州。”陈谦神色平静地道。

    听陈谦又提贼人,谢安偷偷打量了一眼,见他面容憔悴,神色黯淡,全无当年英武之气。

    心中忐忑不安,支吾道:“不知……尊夫人现在……”

    陈谦攥着手中金簪,抑制住心中的悲愤道:“恐已惨遭不测。”

    “啊……这……”谢安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愣在当场。

    正在这时,谢石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他听说谢安大老远从建康赶来,过来拜见。

    将披风递给亲兵后,走到陈谦面前躬身拱手道:“参见特进。”

    “石奴来了,坐吧。”陈谦淡淡地道。

    谢石转身对谢安躬身道:“见过阿兄。”

    “嗯。”谢安神色木然地应付了一声。

    落座后,谢石见场面气氛不对,忙朗声谢安问:“兄长,这快到年关了,有何急事,修封书信便是嘛。”

    “安石兄是为了尊兄谢万而来。”陈谦回了一句。

    聪明的谢石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长叹了口气对谢安道:“唉……四兄长在豫州的事您也听说了?”

    “嗯,我已经几度写信给他了,听闻谯国夫人失踪,就赶来了,唉……没想到……”谢安也是磋叹不已。

    “没想到什么?”谢石追问道。

    “没想到谯国夫人已经,已经遇害了……”

    “啊……”谢石大惊失色,从座榻中弹起,“特进,这是真的吗?”

    陈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声音带些嘶哑地道:“今早山桑县尹差人来了,说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首。”

    说罢,他拇指和食指捻住金簪,在眼前晃了晃,接着道:“这是在烧毁的茅舍中发现的,是敝夫人的。”

    谢石心道,完了,四哥算是完了,这下子我家跟特进结下梁子了,可怕的是还有武陵王……

    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呆立当场。

    “石奴,安石兄远道而来,我家中遭此不幸,无心情招待,你代我款待一下。”陈谦木然看着谢石吩咐道。

    然后转头又对谢安道:“安石兄,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罢,陈谦站起身来,向谢安躬身一揖,遂转身向屏风后走去。

    来到后堂,再转过屏风,进了后院,直奔母亲的厢房走去。

    推门进去,见母亲正抱着小谯儿在房内溜达。

    躬身道:“母亲,小谯儿怎样?”

    苗薇看了一眼陈谦,见他闷闷不乐,知道还是为司马熙雯的事。

    遂道:“刚刚又喝了些羊奶,现在挺好的,小娃儿啊吃饱了就舒服了。”

    陈谦过去,接过小谯儿抱在怀里,见她正忽闪着大眼睛,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那对大眼睛紧随司马熙雯,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苗薇心痛儿子身体,安慰道:“谦儿,你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的,自己身体也要注意些,好歹这是大晋境内,慢慢找,相信熙雯会没事的,再说了,还有个陈宝嘛。”

    “嗯嗯,儿知道了。”陈谦应承道,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如断线珍珠般洒落下来。

    小谯儿伸出白里透红,如藕芽般的小胖手,手背上显出四个深深地小坑,向陈谦的脸抓去。

    陈谦赶忙把脸凑近了,任由她的手在脸上划拉着。

    “谦儿,你不要太自责了,唉……”苗薇叹了口气,又道:“天有不测风云啊,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嗯……”

    “苍天保佑啊,保佑熙雯平平安安回来,这孩子,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啊……”

    正说着话,听门外有丫鬟轻声道:“广陵公,外面亲兵说,伏波将军回来了。”

    “知道了,让他等一会儿。”

    “是。”

    陈谦凑近了小谯儿的脸,在她肉嘟嘟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大口,递给了苗薇。

    “母亲,我去前面了,陈安回来了。”

    “嗯,快去忙吧,年前事儿多。”

    辞别了母亲,陈谦回到了大堂上。

    从长安远道赶回来过年的陈安盘腿坐在座榻上,正大口吃着一张胡饼,面前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疙瘩汤。

    看见陈谦进来,他赶忙站起身来,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饼,躬身拱手咕噜道:“公子,我回来了。”

    陈谦边摆手,边坐在了正中,道:“还没吃饭啊,辛苦了,坐吧,边吃边说。”

    陈安坐下后,喝了口疙瘩汤,咽下胡饼后,朗声道:“慕舆根和慕容评在上党大破冯鸯,后,隔壁的张平七日内先投了苻坚又投鲜卑了,现在河东地区尽归慕容家。”

    陈谦心道,这个跳槽专业户,真是服了。

    只听陈安接着滔滔不绝地又道:“苻坚打败张平后,收了一员勇将,张平的义子张蚝,这家伙端的厉害,我在长安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张蚝比当年长坂坡的赵子龙还厉害呢,一个人独踹五万大军的秦阵,杀了个十进十出,无人可挡,最后被秦将吕光偷偷刺中大腿,才落马被俘。最奇特的是苻坚,不但没杀张蚝,还封张蚝做了他的贴身侍卫长,官封虎贲中郎将。”

    “嗯,我早说过,苻坚的胸怀和气魄,那是做大事的人,将来他会是我们的大敌啊。”陈谦点头道。

    “打完张平这一仗后,苻坚没回长安,直接马不停蹄去了商县(今陕西商南县)。”

    “哦?”陈谦心中一动,但也未及多想,遂道:“去那里干嘛,这不是快到义阳郡了嘛。”

    “这就不知道了,好像王猛举荐了个人在那儿兴建丹水的水利工程,他去看一下。”

    “嗯,我大晋江河遍布,”陈谦赞不绝口,低声道:“将来我们大晋陛下再长两岁,能像苻坚这样勤政爱民,兴修水利就好了。”

    “就是嘛,我在长安待了几日,真的是政通人和,男耕女织,商贾如云,看看人家那边真是新气象,啧啧啧。”

    “如何新气象?”

    “王猛主政长安,兼任京兆尹,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深得关中士子、百姓爱戴,那些违法的氐族勋贵们被他压制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王老虎’,以纪念当年的‘苛政猛于虎’。”

    陈谦露出多日未见的笑容,微笑道:“王猛王老虎,这个外号起的妙啊。”

    “有个当年跟蒲洪的氐族豪帅,现为姑臧侯的樊世,不服王猛治理,带头公然对抗之,并当众辱骂王猛,被苻坚斩了。”

    陈谦心道,苻坚和王猛真可以称为黄金搭档了,唉,我大晋怎么就……

    嘴里却有些担忧地道:“你只见到王猛主政是把好手,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他作战用兵,更厉害啊。”

    “是吗?唉,不想了,将来他们要么归降我大晋,要么,就打他丫的屁股去,哈哈哈。”

    一边说,陈安一边把胡饼吃完,然后双手端起大黑陶碗把疙瘩汤唏哩呼噜地倒进了肚子里。

    一抹嘴,陈安忽又想起什么,小眼睛看着陈谦问:“不是要接老夫人、夫人他们吗?我这走了一个月了,她们还没到来吗?”

    陈谦心下默然,脸色一暗道:“她们遇到劫匪了。”

    “啊?”陈安勃然变色,小眼睛中射出两道精光,咬牙道:“在哪儿?是谁?”

    “下蔡北三十里左右的官道上,几十名亲兵尽遭屠戮。”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我们地盘啊,哪有这么强悍的劫匪?”陈安有些疑惑地道,“那那老夫人和夫人她们……”

    “仲祖赶去接应,最后只找到了老夫人和谯儿,夫人和陈宝一直下落不明……”

    “我再去找找。”说罢,陈安站起身来,他怎么也不会信,自己训练的亲兵他自己知道,那是以一当几十的超高武艺,再说,他作为兖州最高情报、治安方面官吏,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强悍的一股土匪。

    “我已亲自找了,都找到豫州宋县那边了,毫无音讯。”

    “公子,我路熟,那边多丘陵,宋县再往西就是义阳郡地界了,再往西是伏牛山……”

    “唉……”陈谦长叹一声把身子倚在了座榻靠背上,闭上眼睛道:“今日早晨,山桑县尹派人送来了这个。”

    说着,陈谦从怀中取出了金簪,递给了陈安。

    “这是夫人平日戴的发簪,就是在伏牛山余脉的丘陵地带,有两间茅舍被烧成灰烬,发现有一男一女两具尸首。”

    “这个……”陈安手里拿着金簪仔细看着,沉吟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劫匪长什么样?”

    “母亲说非常勇猛,为首一人一柄钢刀大如半截门扇,身高丈余,体型壮硕。”

    “哦……”陈安皱眉,陷入深深地沉思中。

    “否则,一般人的话,以陈宝和这帮亲兵,上千人恐也难以轻易拿下他们。”

    “公子,他们有多少人马?”

    “有二百多人吧。”

    陈安将金簪还给陈谦,自言自语道:“不是晋人,身高过丈,大钢刀,义阳郡……”

    沉思了半晌,忽然他眼前一亮,转头盯着陈谦道:“公子,我在关中听说那个张蚝就是这么个身材,会不会是他……”

    陈谦一听,思忖片刻,猛然惊醒,急忙道:“你说苻坚在商县?那么,岂不是跟义阳郡近在咫尺嘛。”

    “对对对,公子,除了他们,想不出我们大晋境内还有这么伙贼人了。”陈安连连点头道。

    “但……他们又怎会劫我的家眷呢?我和他们素昧平生,从无恩怨,也无交集。”陈谦又摇头,觉得有些费解。

    “哎呀,公子,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张蚝久在北地,第一次跟随苻坚南来,可能觉得稀奇,就来回跑了一趟,你想他自以为是天下无敌,哪里不敢去?这一定是一场偶遇。”陈安笃定地道。

    陈谦看着自己的这位心腹爱将,暗道,也是啊,有这种可能性。

    哎呀,这陈安,了不得啊,他一回来,一分析,事情竟然如此清晰了起来。

    这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啊,一个彭城孤儿,广陵公府的家仆,没读过几年书,思维之敏捷,心地之聪慧,世间罕有。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时,陈安又开口了,“还有啊,公子,仅凭这支金簪也难以判定就是夫人和陈宝。”

    “哦?”陈谦睁大了眼睛,吃了一惊,急挥手道:“你坐,你坐,怎么讲?”

    “我是这么想的,公子您想,如果是陈宝和夫人从宋县一路逃至那里,那茅舍就没有人住吗?”

    “嗯嗯,有道理,你接着说。”

    “那烧死的俩人,说不定就是茅舍主人,我觉得夫人和陈宝极有可能还活着,可能是被这张蚝一路跟踪,又找到了,掳走了,并且杀人毁迹。”

    陈谦心中重燃希望,拍案兴奋地道:“对,你说的对。”

    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己看见这枚金簪,心中悲伤过度,方寸大乱,一头扎入了司马熙雯和陈宝遇害的误区,无法自拔,现在看来,茅舍主人遇害的概率也不小啊。

    想到这里,他眼眸中重新绽放出异彩,一扫多日来的低迷,站起身来道:“陈安,你再辛苦辛苦,亲自跑一趟义阳郡,遍访周边村镇,问问这茅舍是否有主,再多派几个得力手下,激活长安的暗线,留意一下夫人和陈宝的踪迹。”

    “遵命,公子!”陈安站起身来躬身道。

    “唉……只是又要辛苦你了,本来我要让你放假回建康跟荷香好好过个元日节的。”陈谦不无抱歉地道。

    “公子,您今天这是怎么了?跟我还客气……”陈安小眼眯缝着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了。”

    说罢,招手让后面亲兵把自己的羊皮大氅取过来。

    “你带着朱序和桓伊一起,尤其是桓伊,他前些日子跟我一起去找寻过,让这俩小子多历练些,你多注意休……”

    陈谦话还没说完,陈安已经出了大堂。

    他头也不回的,远远地抬手摆了摆,只有不甚清晰的声音夹杂着凄厉地北风传了回来,“瞧好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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