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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夜明城又艰难抵抗了一日。
大襄被俘士兵自尽之事，让王崇备受打击。
但他面上并不显露什么，在战场上杀敌时也并未有什么异样，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凶狠，以至于身上挂彩的地方越来越多，伤也越来越重。
“照你这样的打法，过几日你便上不了战场了。”
王崇抬眼看过去，门口站着的正是长公主李舒宁，而摄政王一如既往的跟在她的身后。
“区区小伤，无碍。”他的语气平静，只是面色略显苍白。
李舒宁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和其他还未处理的小伤，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我知道你杀敌心切，但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拼的？大襄鲜有良将，你若是如此轻易地便丧了命，谁能顶上你的空缺？”她严词厉色，声音偏冷，说的却不无道理。
王崇抿了抿唇，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幽深，咬牙说道：“可我看见姜国的人就来气！我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他说完这话，忽然顿了片刻，眼中似乎有几分湿意。
李舒宁正欲开口劝他，却听他说道。
“淮生才十六岁，除了这夜明城，他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呢……”
“吴二狗到死都没娶上媳妇！”
“还有虎奴……他将他爹送来的腊肉都分给了旁人，跟我们说下次回家再吃，自己一口都没吃上。”
王崇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
“早知道，多少让他吃一些了。”
吃了他爹做的腊肉，上路也不至于念叨着。
李舒宁别开头去，陆昭抬手为她拭去了眼泪。
他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给予她安慰，一边看向了王崇。
“这些人不能白死，所以这场仗，我们必须打赢。”
他说完，王崇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抹去了脸上的眼泪，信誓旦旦地说道。
“老子必定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即便是拼上我这条命，我也……”
“你可以死，但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陆昭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起码在苍北的人撤离之前，你必须好好地活着，只有你活着，将士们才有撑下去的支柱。”
王崇在边疆驻守了许多年，他在将士们的心目中极有威望。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
他是大家的主心骨。
所以必须好好活着。
听了这话，王崇沉默了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深深的吸了口气：“……好。”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答应不那么冒进了。
从他帐子里出去之后，李舒宁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她看向陆昭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陆昭会对王崇说这些话。
——他越来越像前世辅佐李疏云时的样子了。
那个爱国爱国，顾全大局的样子。
她能感觉得出来，陆昭的本心可能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但因为她，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前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才成为了一个仁厚爱民的摄政王？
“阿宁在想什么？”看到她灼热的视线和出神的表情，陆昭轻轻问出了声。
她看着他走神了。
只是看他的眼神实在奇怪。
“我在想，有阿昭陪在我身边真好。”她淡笑着回答。
陆昭的唇角微微翘起。
他虽然看出了她的隐瞒，却仍然为她所说的话而感到欢喜。
他们二人手牵着手在军营里走着，周围的士兵对他们这样早就习以为常，路过的人轻声对他们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生怕打扰他们似的。
陆昭低着头看着路，忽然轻声说道：
“阿宁，我昨夜做了个梦。”
李舒宁好奇的看向他：“做梦？做什么梦？梦见你我二人成亲了？”
成亲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她答应过他，等这场仗打完了就成亲。
她给他一个名分。
若是另一种结局……
他们俩就一起赴死。
是殉国，也是殉情。
同生同死，也算美哉。
听到她的猜测，他却摇了摇头，拉着她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那是梦到了什么？”她笑着追问道。
陆昭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一个，很糟糕的梦。”
他似乎不太愿意提及。
李舒宁挑了挑眉：“噩梦啊。”
“嗯。”
“到底是什么噩梦，让我们陆小昭都害怕了？”
她站在阳光下，灿烂的对他笑着。
陆昭看着她的笑，神情似乎几分恍惚，他抬起手来，小心翼翼的覆上了她的脸颊，在触及到她有温度的肌肤时，心中的不安才淡下去几分。
“我梦见，你跟梁毅在一起之后，便再也没有分开。”
“你不曾与我走得这样近，也不曾与我定情。”
“后来你遭到了他的背叛。”
最后……下场极惨。
后面这一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甚至都不忍心说出口。
李舒宁神色幽深的抬头看着他，声音淡淡的顺着他的话说道：“我是不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死在了将军府的地牢里？”
那是她的前世。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陆昭震惊的看着她，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怕她消失一般。
李舒宁抿了抿唇，忽然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大概是……大概是我们心有灵犀，做梦都做了同一个吧。”
重生之事，她没办法跟他说。
陆昭的神色深深，却是不信她的话。
因为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那个梦，是第一视角。
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的内心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将最近这一年多都发生的事情统统串联了起来。
“那不是梦。”
“你都经历过，对不对？”
他眼眶发红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追问道。
李舒宁的心头在那一瞬间涌现出许多许多的酸涩，分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的重生也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
可当触及那噩梦一般的前世，她依然会回想起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不用回答，她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她对他的态度忽然转变的那天，到后来与她相处时的种种怪异之处，此时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陆昭的眼神暗了暗，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了。”他的声音哽咽，身体也微微发颤，内心随着她颤抖的身体而开始钝痛。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浸湿了一片。
——那是她的眼泪。
陆昭仿佛心如刀割。
他那么爱的人。
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能偷偷爱着的人。
前世竟落得如此下场，遭受了这么多的苦楚。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环在她腰间的双臂收得很紧，像是极度害怕失去她一般。
“这不怨你。”
李舒宁在他身上蹭干了眼泪，便抬起头来说道。
“对不起……”他的泪仿佛止不住了似的，不停的往下落，又不停的向她道歉。
“陆昭，这不是你的错。”她一边有些慌乱的给他擦泪，一边郑重的对他说道。
“是我信错了人，错信了梁毅那个狗东西。”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狠戾，带着说不尽的恨意，再看向他时却已然柔和了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为我报了仇，不是吗？”
陆昭的泪堪堪止住，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眼眶红的厉害。
一开口却是哽咽：“若是我能早一些知道，早一些去救你……”
“陆昭。”
“你能够为我报仇，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明明她是那样对他的，但他却因为爱她，不仅为她报仇，最后甚至陪她殉情。
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陆昭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李舒宁抬起手，轻轻摩挲了几下他的脸颊，然后缓缓的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
她将重生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
而他只是沉默无言的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抚摸着她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此时是好端端的站在他的眼前。
她对上他幽深的眼神，轻笑着说道。
“我多少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惨死之后还能重来一遭，给了我弥补自己过错的机会，也让我重新遇见你，走近你。”
“是我幸运。”他低低地说道。
“前世未曾得到你的垂爱，此生竟走了这样的大运，能够得到你的回应。”
李舒宁的语气忽然轻快了许多，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要觉得肉麻了。”
她说完，陆昭便也笑了笑。
李舒宁看着他的笑，只觉得他笑得十分好看，实在令人意动。
于是她按着他的头便用力亲了一口。
“啵”地一声，有些响亮。
陆昭微微张大了眼，在她松开后还有些茫然，他抬眼看向四周，看到无人才放心了许多，只是面上微微泛红，耳根也红的像是要滴血似的。
心中却升起隐秘的欢喜。
“都要成为我的皇夫了，怎么还是这般害羞，你我什么地方没经历过，哪一个不比这里刺激？”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毫无遮掩，格外清晰。
明明她说的话字字正经，连在一起却成了让人面红耳赤的意思，不自觉的引人遐想。
陆昭别开了眼，抿着唇看着一旁的稻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他不看她，心思却都在她身上。
李舒宁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唇边浮现了更多的笑意。
而陆昭不知想了什么，伸出手勾了勾她的手心，眼神有几分幽深的看着她，似乎带了些渴求。
李舒宁立即便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这样主动，倒是很罕见。
只是她的面上却不像以前那般高兴和爽快，反而有些犹豫。
“如今边境是这样的情况，我们这样……”
“正是因为活过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活过明日，才应该及时行乐。”
他的话淡淡的，认真的看着她。
这大概是整整两世，他们之间第一次这样坦诚相待，心意相知。
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想感受她的爱意。
李舒宁的面上似乎有些动摇。
其实陆昭说的不错，他们如今捱过的每一日都像偷生一般，弥足宝贵而易逝。
的确应当及时行乐。
见她动摇，陆昭的眸沉了沉，犹豫一番之后，他便拿起了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锁骨上，还按着她的手动了几下。
明明他的耳根红的厉害，动作却是如此大胆孟浪。
若是她连这都能忍了，那她和尼姑有什么分别。
李舒宁默默咽了口口水，一把反扣住他的手，拉着便往自己帐子那边走。
“公主。”帐子外的长安见到她过来，立即低着头叫了一声。
“在外头守好了，除了王崇将军派来的人，谁都不许放进来，若有失职，你就别再跟着本宫了。”她语气淡淡，眼神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长安看了一眼摄政王，便立即了然的垂下了头。
“是。”
看到他那副了然的样子，陆昭面无表情，和她牵在一起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李舒宁感受到之后，回过头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他要主动的，现在又害羞什么。
他想白日宣淫……也不是不行。
长安守在帐外，听着里面逐渐传出来的声音，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什么：
“听不见听不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帐子里，陆昭浑身瘫软的倒在那里，面色潮红的喘着气。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放得开一般，并不压抑自己的声音与渴望，让李舒宁格外意外和惊讶。
当然，她更喜欢了就是了。
意乱情迷之际，他无意识地重复叫着她的名字，像是想把她的名字刻在心底，像诀别也像重逢。
他们的每一次，都像是末世来临之前的狂欢，激烈而极致。
不停地在风雨中飘摇，零落。
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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